坡心村。
张家。
听到开大型砖厂的前期投资至少要好几万块钱,魄力不足的张振发就第一时间摇头拒绝了,而之前心动的张大嫂与张二嫂对视了一眼,也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怯意。
如果只需要几千块钱投资的生意,那她们或许不会有过多的犹豫,就愿意去干。
可投资几万乃至超过十万,这数目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太高了,一旦出了差错亏了,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更别说,这么大的投资,她们两个女流之辈也做不了主。
张守国也被这投资金额给吓了一大跳,不过他没有像父亲那样第一时间摇头拒绝,而是问道:“萍妹,这大型砖厂的投资太大了,要是我们不搞大型砖厂,只是搞个跟大队差不多的那种小砖厂,那投资就不用太多,你看怎么样?”
张秀萍道:“如果搞小砖厂的话,那确实不用投那么多钱,但投资少以后赚得也少,这是成正比的,而且小砖厂的竞争力肯定是比不了大砖厂的,与其选择搞小砖厂,还不如搞其他我们这里没有的厂呢!”
一直旁听的邓允泰忍不住接话道:“我两个舅舅,在我爸的提议下,准备开一家木衣夹厂,这个就属实是投资少发展前景也不错的工厂,如果大哥二哥有兴趣,可以试试这個。”
他提这个也不怕大舅哥他们跟舅舅他们竞争,现在的木衣夹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需求量都极大,外贸部门一直在收购,基本是生产多少收购多少,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竞争这个说法。
张守国和张守民听得眼中一亮。
就连魄力不足的张振发听了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因为这是亲家给他两位小舅子出的主意,而亲家的眼光以及赚钱能力早就不需要怀疑了,那证明这个木衣夹厂,肯定是大有可为的。
于是,接下来父子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了这个木衣夹厂。
邓允泰没有隐瞒,把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丈人和两位大舅哥。
等张母煎好灰水籺、发籺、饭心籺端出来,张振发已经被女婿说服了,决定等过完这个春节后,就抽时间去见见女婿的那两个舅舅,然后一起筹备开木衣夹厂。
至于开厂的资金,邓允泰这个做女婿的,都不用老丈人开口,就笑着说道:“爸,到时开厂如果差钱的话,就跟萍妹说,让她先拿给你们。”
这话,算是给张振发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们家开的那个小店虽然一年下来能赚几千块钱,但因为店开的时间还不够长,再加上去年又花几千块钱盖了新房子,所以他手上的现金只剩下不到三千块钱,用来开木衣夹厂,还真不一定够。
毕竟这是一家工厂,而不是他们家现在经营的这种小店,哪怕投资再小,几千块还是要的。
在张振发做出开厂的决定后,张大嫂与张二嫂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尽管她们家现在的日子在村里已经是数一数二了,但相比起小姑子家的年入破十万,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而家里多开一家工厂,接下来的收入肯定会跟着暴涨,到时别说是做坡心村首富了,就是做大队首富都有希望。
至于公社首富,那个就不敢想了,毕竟龙潭公社也是人才辈出,改革开放这几年大家都各展拳脚,发展得好的人多着呢!
……
春节期间,大家都忙着走亲戚。
等各家的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时间也来到了大年初六。
这一天族头要在老祠堂召开族会的消息,早就在族里传开了,而且这次开族会跟以往不一样,以往开族会基本是每户派一个代表过来参加就行,而这次族会族头要求16以上70以下的族人无论男女都要过来参加。
至于其他年龄段的,就可来可不来了。
召开这次特殊族会的原因是什么,众族人都不得而知,通知他们的族人也没有说,只是说了开族会的准确时间与地点而已。
开族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不过各村的族人都提前过来参加。
下午一点四十分左右,老祠堂门口那里就聚集了大量的族人,很多族人甚至拖家带口的过来参加族会。
“族头这次召开族会,到底要商量什么大事啊?”
“廿九那天才开的族会,这才几天时间,族头又紧急召开族会,而且还让那么多族人都过来参加,肯定是要商量大事的。”
“难道是客运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你就想多了,这次召开族会,是大年初一就定下了,要是客运公司出了问题,哪里会等到今天才召开族会啊,早就大年初一当天就召开族会了。”
“说得也是,可除了客运公司,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召集这么多族人过来参加啊?”
“我也猜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族会商量的事情,一定跟大部分族人都有关。”
“很快族会就开始了,马上就知道要商量什么事了!”
“族头来了……”
“……”
人群中,众族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次族会的内容。
邓世荣来到老祠堂,跟邓世安这个大队书记,以及各村有头有脸的人一一打招呼。
等开族会的时间到了,邓世荣便上台说道:“各位兄弟子侄,这次我召集大家过来开族会,是为了跟大家商量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禁赌,全族禁赌。”
这话一出,底下的一众族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尤其是那些喜欢赌钱的族人,都难以置信的看向族头,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族头会来这么一出。
说出全族禁赌的话后,邓世荣便语重心长的说道:“赌博自古以来就是对家庭乃至社会危害极大的一种恶习,在旧社会那些赌鬼为了赌博,卖老婆卖孩子的现象时有发生。
俗话说十赌九输,只要参赌之后,那你离倾家荡产就不远了。
而把自己家里的钱输光之后,就会找亲戚朋友借,这种钱基本是有借无还的,因为赌博就是一个无底洞,多少钱都不够填的。
借遍亲戚朋友,再也借不到钱后,人往往会选择铤而走险,有工作的可能会胆大包天的挪用公款去赌,没有工作的很可能会走上偷窃或者抢劫的不归路。
就算自控能力相对来说比较强的,有钱就赌,没钱就不赌,那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你就算赚再多的钱,那都是帮别人赚的,迟早会在赌桌上把钱全部送给别人花。
总之,人一旦参了赌,那整个人生就毁了。
我之前牵头成立了客运公司,现在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只要各位兄弟子侄不参赌,未来大家都能成为有钱人,过上比别人好十倍百倍的幸福生活。
但是,你们要是参了赌,那客运公司替你们赚再多的钱都没用,这钱始终会让伱们拱手送给别人。
所以,我今天召开族会,目的就是要全族禁赌,在我们那耶邓氏所在的村,不准出现赌博场所,所有族人也都不准再参赌。
如果觉得自己不赌就活不下去,一定要参赌的话,那你就把客运公司的股份退了,留给其他需要的族人吧,这比送给别人花要有意义多了!”
邓世荣话音刚落,邓世安就拍手叫好道:“说得好,赌博的危害确实太大了,咱们邦杰大队几乎每天都有夫妻因为赌博而吵架甚至打架,因为赌博而把家里的钱输得一干二净,连买盐过年都买不起的人也不是没有。
以前大家都穷,那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族头牵头成立了客运公司,眼看着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了,这种时候还继续参赌,那就真的有些不识好歹了。
所以,我支持族头的想法,进行全族禁赌,要是有不愿意遵守的族人,那你就把客运公司的股份给退了,让给其他有需要的族人,以后你是生是死族里不会再管。”
邓昌宝也跟着表态道:“族头还有书记说得对,赌博确实碰不得啊兄弟们,咱们那耶邓氏在族头的带领下,现在正走上全族富强的道路,各位兄弟姐妹要是参赌的话,那就是在拖族里的后腿啊!”
邓允贵点头道:“我也赞成全族禁赌,赌博都是越陷越深的,一旦陷进去后再想爬起来基本是没希望了,而且赌博的人都是六亲不认的,我希望族里参赌的兄弟子侄赶紧醒悟过来,趁现在这个机会把赌博戒掉,然后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向致富的道路。”
“族头说得太有道理了,谁要是不愿意戒赌,那就把客运公司的股份退出来,免得便宜了别人。”
“逆子,你听见族头说的话没有?以后你要是再敢参赌,看我不把你腿给打断去。”
“支持族头,赌博是没有好下场的,各位兄弟子侄,赶紧醒悟吧!”
“支持族头,支持全族禁赌!”
“支持族头……”
各村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纷纷响应,还有其他不参赌的族人也高声附和。
人群中,阿朱八对赌鬼老公邓昌奇说道:“听到了没有,九公说了,以后全族戒赌,如果你不想戒,那就得把客运公司的股份退出来,要是没有了客运公司的股份,那以后咱们家会变成什么样,你自己慢慢想清楚。”
邓昌奇根本不知道这场全族禁赌的起因就是因为他,此时他的心情无比复杂,他也知道赌博不好,只是一直没办法戒掉,现在有族头出面强行让族人们戒赌,而且是拿客运公司的股份来威胁,他也想趁机把赌瘾戒掉。
但是,心里又非常的不甘心,因为他最近输钱了。
赌徒的心理很奇怪,如果他赢钱了,那不让他去赌,他虽然遗憾,但也很快就能接受,毕竟他占便宜了。可若是输了,在没有把本钱赢回来之前,让他戒赌,那真的是太难受了。
不过,再不甘心,这个赌邓昌奇都得戒,相比起输的那点钱,客运公司的股份,那才是未来他能否成为有钱人的唯一希望,他当然不会傻得放弃。
至少,这一刻的邓昌奇是不可能会放弃的。
至于这个赌能不能戒得掉,邓昌奇自己都不知道。
台上,邓世荣等族人们都议论得差不多了,才接着说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全族禁赌,大家互相监督,如果看到有哪位族人参赌,举报的族人可以接手他家在客运公司的股份,没有钱顶替可以先欠着,这是给举报人的福利。
总之,一人参赌,全家遭殃,哪位族人要是不想失去自家在客运公司的股份,那就管好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免得到时发生这种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了。
要知道,现在每条村,都有不少族人参赌,如果是分家单过的家庭,那没什么好说的,赌不赌只会影响自己在客运公司的股份,不会影响到别人的。
但是,那些还没有分家的大家庭,就不一样了。
按照族头的讲法,一人参赌,全家遭殃,要是这样的大家庭有一人参赌,那全家的股份都得让出来,这后果太严重了。
不过,没人质疑族头的决定,自己家的事情自己处理,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于是,当场就有族人警告自己的儿女或者兄弟姐妹,甚至还有说自己父母的。
“逆子,听到族头说的没有?以后你要是还敢去赌,让家里失去客运公司的股份,看我不打死你。”
“三哥,该说的族头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以后还是管不住自己,那你就分家出去单过,别连累我们。”
“爸,之前我们让你不要去赌,你不听,现在族头说得很清楚了,你要是还管不住自己,那就把家分了吧,客运公司的股份也分给我们,要不然你也留不住。”
“……”
随着父母兄弟儿女纷纷发难,那些参赌的族人都不敢吭声了,现在族头突然搞了这么一出,这赌他们不戒也得戒了,否则后果真的太严重了。
赌鬼,一般都是在赌桌上彻底输红了眼,才会失去理智,用尽一切办法去筹集赌资翻本,比如借高利贷,比如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通通卖掉,比如挪用公款等等。
但在没上赌桌之前,这些赌鬼个个都是人间清醒,自然明白客运公司的股份,是绝对不能丢失的。
邓世荣等族人们议论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我说的全族禁赌,不仅仅是在这十里八乡,就算是出门在外,也一样严禁赌博,哪位族人要是在外参赌,除非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否则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回来,被证实你参赌了,那客运公司的股份你们家就必须退让出来。
所以,你们不要心存侥幸,要么彻底戒掉赌博,要么你趁早把客运公司的股份退出来,那样就不会有人再管你了。”
话音刚落,众族人又大声叫好。
至此,邓世荣作出的全族禁赌决定,便在众族人的拥护下落实了下来。
散会的时候,那些好赌的族人一个个垂头丧气,他们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赌博应该是与他们无缘了,除非他们真的舍得放弃前途光明的客运公司股份。
可他们又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客运公司的股份呢!
阿朱八和老公邓昌奇一起朝家里走去,邓昌奇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过年这段时间,他把家里的钱输得一干二净,原本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弄点钱去翻本,可现在族头这么一搞,算是彻底堵住他翻本的希望了。
不再参赌,那输掉的钱,就永远都没办法赢回来了,他自然提不起精神。
而与之相比,阿朱八的心情却非常好。
虽然家里现在一毛钱都没有了,都被她老公输得一干二净了,但只要她这个老公从此不再参赌,那目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过些天她把家里的两头猪一卖,有了本钱之后再买西瓜种子种植,等西瓜成熟再一卖,手上自然就有钱了。
更何况,客运公司里,她家还投了4股,等公司发展壮大了,赚的钱就会越来越多。
总之,只要老公不赌,他们家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想到这里,阿朱八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往上翘,压都压不下去。
与阿朱八家类似的家庭也是有不少的,之前参赌的人回去的路上都是垂头丧气的,而他们的家属都是满脸笑容,比过年都还要高兴,族头这一招全族禁赌用得太好了。
等一众族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邓世安看着邓世荣一脸感慨的说道:“老九,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说服你来当咱们那耶邓氏的族头。”
这算是最高的夸奖了,邓世荣连忙谦虚了几句。
随后,同辈的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才各自回家。
……
接下来的几天,全族的风气彻底改观了,没有人再聚众赌博,那些赌瘾发作的族人,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把心思用到吃喝上面,开始呼朋唤友吃吃喝喝。
对此,他们的家人都非常宽容,不仅不反对,厨艺好的还亲自下厨给他们加菜。
相比起一场就能把家里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博,只是跟朋友们吃吃喝喝的花费,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是很容易就能接受的。
毕竟,无论是戒烟还是戒赌,初期都是最难熬的,总得给他们一段适应期。
而那耶邓氏全族戒赌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个邦杰大队,然后火速朝其他大队甚至其他公社传播过去。
那耶邓氏,那是拥有着三千多族人的大姓,这么多族人单单是婚配就和附近的大队以及公社建立了亲戚关系,如此大事自然是快速就传来了。
“这那耶邓氏真是太厉害了,去年全族种西瓜大赚了一笔,没过多久又集资搞了一家客运公司,听说只靠这个春运,就能赚至少40万左右,没想到现在又全族戒赌,要是真的能够实行下去,以后整个松山公社,没有哪个姓氏能够跟那耶邓氏相比了。”
“你这话我是认同的,赌博的危害大家都知道,现在那耶邓氏全族戒赌,然后团结一心去发展经济,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啊!”
“确实是厉害,听说这些事情都是在那耶邓氏的那位族头的带领下搞起来的。”
“这个我也听说了,那耶九叔嘛,现在我们村谁不知道他的大名啊!”
“要是我们族也有这么厉害的族头就好了!”
“唉,我们族的族头让他组织人干架还行,让他带领族人发家致富,他可没那个本事。”
“这种事就不用想了,那耶邓氏那样的族头,别说我们族没有,其他族也不可能有的,但凡有本事的族头,都先顾着发展自己的经济,哪有空带领族人一起发家致富啊!”
“说得也是,那耶邓氏能够遇到这样的族头,真的太幸运了!”
“……”
经历了客运公司大赚以及全族禁赌的事件后,邓世荣不仅在族里威望达到了巅峰,在其他姓氏的威望也跟着暴涨,尤其是在双旺境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耶九叔的大名。
威望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平时确实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等你真真正正用得上它的时候,就会知道威望高有多大的好处了。
打个很简单的比方,如果某个地方要开发,然后开发商需要征地,但这里有某个姓氏的祖坟,人家不准你动,哪怕是政府出面都没人敢动,硬要把人家的祖坟迁走的话,很可能会引起一场动乱,主管领导也负不起这个责任的。
但是,把这种事情交给威望高的人出面处理,好说歹说之下,人家很可能就会给这个面子,商量着把祖坟迁走。
总之,威望高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别人都愿意卖你一个面子,做起事来自然也就事半功倍了。
套用后世的一句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