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遇袭时,内城旗人的集体逃亡行为,为情报署提供了最大限度的掩护。
2日后,
刘千在郊区约定区域回收人手,仅仅少了9人。
这让他喜出望外,同时也意识到清廷的统治衰微。
当然,
他没想到是乾隆父子俩斗法,导致出城搜捕行动虎头蛇尾。
不过,原先的路线走不了了。
津门府戒严,大沽口封锁。
所以,众人只能绕了一圈改走陆路,先入河南,再走安徽,最后从浦口段渡江。
浦口,是陛下的结拜兄弟胡之晃守着。
一路上,
刘千越想越佩服陛下,早早布棋浦口真乃妙招。
扬州和安庆北边都被清军严密把守,壕沟连绵,巡逻队密布,严防死守。
唯独浦口云淡风轻。
因为胡之晃部没有剪辫,也没有插吴旗。
落在清廷眼里,胡总兵依旧是个可以争取的地方军阀。
……
四九城,气氛压抑。
街道上少有行人,即使有也是低头快走,生怕惹上麻烦。
紫禁城内由侍卫亲军和粘杆处控制,他们坚决拥护皇帝。
皇城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午门外,
拥护皇帝一方的军队和拥护储君一方的军队,武装对峙。
前锋营、护军营、健锐营、火器营拥护老皇帝。
骁骑营、虎枪营、善扑营支持储君。
这些是京师的一流武装。
二流武装同时也是兵力最多的步军统领衙门,内部分裂了。
俩营支持储君,仨营拥护老皇帝。
南营,支持储君。
千总福寿一脸兴奋的站在队伍里,按着刀柄。
按照上线指示,他已经托人将自己的效忠信递给了嘉亲王。
拿吴廷的钱,买大清的官。
拿大清的俸,当吴廷的差。
两大帝国伺候着咱一人,福寿整个人都透着精神,腰间的红带子也愈发鲜艳。
……
总管太监秦驷站在午门城墙眺望,心里哆嗦。
只见各色旗帜飘扬,士兵们衣甲鲜亮,刀枪出鞘,战马嘶鸣。
眼尖的他甚至看到军阵里混杂着大炮。
兔崽子~
这要是火拼起来,不需要吴贼北伐,大清立马土崩瓦解。
想到这里,秦驷就难受。
默默对上天祈祷:
“愿以信男10年阳寿换取大清平安,皇帝安康。”
……
“千总大人,今儿会不会打起来?”
“难说。”
福寿望着底下心惊胆战的兵丁,腹诽都是一群没见过大世面的南城胡同串子。
像今天这种好几万人的大场面绝对打不起来。
四九城打架的一大特色,到场的人越多就越打不起来。
最后,
肯定有借坡下驴的机会。
两方各自宣布取得了胜利,然后呼朋唤友吃酒去。
想到这里,福寿肚子咕咕。
于是吩咐:
“你们几个,去,买点吃食。”
“大人,能行吗?”
“把吗字去掉。今儿是为国事,告诉掌柜的挂步军衙门的账。”
“嗻。”
……
一队兵丁兴冲冲去了前门大街。
小半个时辰后,推着独轮车满载而归,驴肉火烧,油条花卷,再配碗豆汁儿。
兵丁们分着吃,兴高采烈。
福寿扯着嗓子朝对面喊:
“护军营的弟兄们,别踏马绷着了。自己人,都自己人啊。”
“咱们在这戳着,御膳房也不管饭哟。”
瞬间,
对面森严的军阵,就骚乱了。
旗丁们齐刷刷望向佐领。
佐领东张西望,犹豫了半天,叹了一口气。
“去吧。”
“嗻。”
没一会,两边都坐下了。
再过了会,两边都开始卸甲了。
又过了会,两边开始交换食物吃了。
……
福寿敞开衣襟好似关二爷附体,单刀赴会。
坐到护军营方阵里开始攀亲戚。
四九城的旗人,只要肯聊。
祖上都是亲戚~
福寿如鱼得水,拍着匈膛:
“一会散了场。哥儿几個谁都不许回家,跟着哥哥我砂锅居走起,今儿不喝倒下2个,就不算好汉。”
护军营的旗丁能说啥呢,感激涕零呗。
有富哥们请客去著名的砂锅居吃一顿油水很足的大餐,总能给家里节约2斤嚼谷不是~
这年头,
旗人家里也没余粮啊。
四九城的人都是懂人情世故的。
没过多会,
步军统领衙门南营和护军营在午门外打起了麻将,一片乌烟瘴气。
正如福寿所说,御膳房今儿不管饭。
上万人饿到傍晚,饥肠辘辘,骂骂咧咧解散,各回各家。
福寿呼朋唤友,一喝,就喝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
酒钱,吴廷付!
有那么一瞬间,福寿弄不清自己到底算哪边的人?两边坑?
……
养心殿东暖阁内,
乾隆躺在炕上,有进气没出气。
御医表情肃穆,斟酌语气:
“皇上主要是急火攻心,加之上了年龄,一时间难以支撑,需好好疗养,龙体或或或~”
永琰冒出一句:
“龙体必定无恙。”
“是,是。”
“皇阿玛确实需要好生疗养,军机处要多承担一些。”永琰冷不丁冒出一句,“于老大人,你去军机处帮着分担一二。”
“老臣谨遵王爷。”
和珅望了于敏中一眼,眼神复杂。
再望向乾隆,顿时悲从心中来,哭的不能自己。
……
傍晚,
人都散了,秦驷端着铜盆进来帮着擦洗。
突然看到塌上的乾隆睁着眼睛~
吓的差点摔掉铜盆。
“主子,您没事了?”
望着这个忠心奴才,乾隆感慨万千,国难见忠臣啊。
“朕这一生最爱面子,如今,被全天下人当成笑料了吧?”
秦驷痛哭流涕,望着一脸落寞的老皇帝,心如刀割。
他懂,这叫羞辱。
就和当初他从敬事房撇着腿出来的感觉差不多,男人的自尊啊信心啊被割去了。
心疼~
乾隆轻轻一挥手:
“别哭。去,把永琰叫来。”
“主子,要不要召侍~”
“不需要。朕就剩下这一个儿子了,朕没疯。”
……
接到召唤,永琰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常服内穿上了软甲,靴子里塞了匕首,腰后别了西洋进贡的小巧短铳。
还带上了最得力的侍卫,约定大喊“万岁”为号。
谁也不知道父子俩见面聊了什么。
总之,
次日上朝,所有人都惊呆了。
乾隆穿龙袍,嘉亲王也穿龙袍,只不过龙少了一个爪子而已。
“皇阿玛,您小心。”
永琰小心的搀扶着乾隆。
温馨一幕,父慈子孝。
乾隆坐上龙椅,语调平静:
“吴贼袭击皇城,烧了几间屋子,无关紧要,无伤大雅,三大殿嘛,也不是第一次烧。所谓的神火飞鸦,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大清底蕴深厚,他想打,便打下去。”
“不过,朕年老体衰,不堪朝政繁琐。皇十五子永琰,纯良敦厚,恭敬谦让,朕想给他压点担子。”
“永琰。”
……
“儿臣在。”
永琰跪地。
“即日起,你以监国身份,兼任顺天府尹、九门提督、镶黄旗满都统,节制骁骑营、虎枪营、善扑营和西山健锐营,出入仪仗等同于朕。”
“儿臣遵旨。”
大臣们释然。
这个结果也算是情理之外,意料当中。
于敏中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词:
相忍为国。
清初,代善和多尔衮就是这样,互相克制没有发生火拼。
在这一点上,
八旗贵族比当时的南明要英明。
南明的内斗那可真是叹为观止,比八大胡同的道德水准还低了一大截。
……
当天,
永琰就离开了紫禁城,开府建衙。
父子俩都松了一口气。
保持点距离好。
否则,
养心殿到奉先殿之间,要挖壕沟布拒马的。
与其父子俩都睡不好。
不如乾隆让权,永琰退步,父慈子孝,将当前最大的一颗地雷排掉了。
接下来就是报复。
报复李郁?那是不可能的。
报复一下四九城的爷们,手拿把攥。
……
在火箭弹落入宫城之后的第6天,情报署行动人员已经在河南街头吃热腾腾的木板豆腐时。
步军统领衙门倾巢出动,挨家挨户搜捕嫌疑犯。
四个城门领被下狱,抄家流放。
当天负责巡街的顺天府官佐吏全部流放。
如此仅限于此,那就太低估了乾隆的报复心。
……
东安门大街附近50丈,
一户镶白旗旗人打开屋门,望着外面乌泱泱的兵丁。
连忙高呼:
“我是旗人。”
“旗人罪加一等。锁起来,带走。”
东安门大街附近2里的百姓,全部被抓。
乾隆痛斥这些人眼睛瞎了!
贼人在东安门外把那么些喷火的玩意发射上天,你们为何不能提前发现?为何不能冲去阻止?
……
朝阳门,
乾隆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好似被1万头骡子踩过的翻浆泥地,就愤怒的不能自已。
刺杀当天,
四九城至少跑出去了几万人。
南城那些穷鬼跑,乾隆可以理解,本来朝廷对他们就无甚恩情。
但是,
内城的驻防八旗集体逃亡不可饶恕。
他们本该是拱卫皇城,拿起刀枪主动搜捕围攻刺客。结果呢,贼人一喊,一呼百应,万人奔跑。
御笔一挥,
全部有罪!
流放宁古塔。
一来为惩罚,二来是时候布局辽东了。
关外除了缺人,什么都不缺。粮食、铁矿。煤矿、河流、森林,皮毛应有尽有。
有些事不能说,但是要做。
……
四九城哭声震天。
躲到高碑店的蒋天木狐疑,数次派人打探是不是乾隆死了?
结果发现是集体流放的人在哭泣。
乌泱泱的京旗子弟一路号丧,哭天抹泪。
直隶的百姓沿途围观。
乾隆一口气流放了三千旗丁连同家眷共计一万五千余人。这些人是软蛋当中的软蛋,怂货当中的怂货。
留在京城除了发牢骚、喝茶吃饭,没有一点正面作用。
乾隆甚至恶毒的公开说:
“假使吴贼打过了黄河,朕就算临时从保定招募壮丁,都比这些败类能打。”
“朕对这些人无法存有一丝怜悯。让关外的风雪、野狼,好好的教训他们。”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
可能是京旗的表现过于恶劣,也可能是乾隆失了心智,居然想起了北边的穷亲戚们。
第一道旨意:
顺天府抄了直隶的百余家窑子,将2000多窑姐打包发配黑龙江给索伦人为奴。
初春,正是一路向北的好时节。
下雪之前,
凡是能活着走到大兴安岭的窑姐都能躺进索伦人的兽皮褥子。
生育!
索伦不生崽,朝廷就没有精兵。
曾经,那些京旗子弟哈着、腆着、供着,10两喝茶、50两聊天、100两全垒打的当红姐儿~
索伦人不花一分钱。
皇恩浩荡~
……
第二道旨意:
大规模召回出旗的汉军旗后裔。
京旗不可靠,地方驻防八旗不敢调。
乾隆觉得,还是汉军旗眉清目秀。
而且兵部尚书何国宗揭穿了一个事实,之前被出旗的那些人都是真正干活的,留下的多是会拍马送礼的废物。
所以,
召回很有必要。
所有被召回的汉军旗后裔,朝廷补发其祖辈被出旗后的历年基本饷银。
这一笔大数目,来自于议罪银。
一时间,
直隶以及山东、河南、山西各省的汉军旗后裔感恩戴德。
丢掉锄头,置办行头。
进京沐浴皇恩,被编成了新汉军八旗。
养心殿造办处生产的各类枪炮,乾隆也不打算再给满八旗了,而是全部拨给了这些新汉军旗。
帝心,伤透。
……
数千里外,湖南衡阳。
车队穿梭不停,士兵们行色匆匆。
整座城池好似一座巨大的军营。
经济大臣范京匆匆入城,见到了驻扎在此坐镇指挥的陆军大臣林淮生。
一番寒暄后,屏退左右。
“这是陛下的亲笔书信。”
林淮生接过仔细看了2遍。
抬头说道:
“没问题,必要时候大军会配合你。不过,时间是有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明白,这你放心。”
范京心情不错,甚至透露了一个机密。
除了广西方面,他还派了一路使者去贵州铜仁府劝降镇远总兵。
“王生烈?”
“对。”
“我记得此人曾在江西和我军交过手,败的很惨。”
“正因如此,本官觉得他会冷静思考归降的。”
……
广西平乐府。
范京派来的使者已在此等候了3日。
住宿条件不错,每日有酒有肉,屋外有士兵站岗。
直到某一日,
广西团练大臣陆廷升秘密赶到,展开了谈判。
“贵使如何称呼?”
“傅聪,曾为军前小卒。”
陆廷升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感觉受到了羞辱。
傅聪似笑非笑,甩出一封书信。
“此乃我吴廷重臣亲笔书写,大人请过目。”
陆廷升看完,脸色稍缓。
“广西可以归附吴朝,条件是桂人治桂,接受朝廷派遣流官,但不接受驻军。鄙人欲效云南沐氏,世世代代忠于吴朝,扼守边疆。绝不让南边的猴子们前进一步。”
……
傅聪轻蔑的吐出2个字:
“做梦。”
陆廷升勃然大怒,起身怒目。
傅聪也起身,握拳怒目。
几十息后,
陆廷升放声大笑。
“傅先生,请坐请坐。你看我的脑后~”
他摘下帽子。
辫子,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