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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大网正在张开,猎物却浑然不知。
救援荆州的外藩蒙古8000骑兵,仍在兴致勃勃的打草谷。
血脉,觉醒!
好几百年没有实践骏马弯刀、南下打劫的传统爱好了。
土谢图汗旗的小王子,蔑赤乃该,每日坚持亲自打草谷,享受纵马狂奔,左右开弓的酣畅淋漓。
那些好似土拨鼠般奔跑的百姓就是他练箭的最佳靶子。
……
马队路过一处玉米地,猎犬狂吠。
这一片早就该收割了,因躲避战火原主人不知所踪。
众人勒马,
望着比人还高的玉米地,心想,这怎么进去?
蔑赤乃该想了想,
突然高呼:
“我看见你了!出来吧,不然就放火了。”
果然,
玉米地里钻出个人,步伐歪斜,拼命逃跑。
蔑赤乃该抽出一根雕翎羽箭,箭如流星。
70步外,正中逃人后背。
众人赞叹:
“小王子神箭。”
翻看尸体发现竟是个年轻的小脚女子,俊脸被锅灰涂黑。
众人不由得一阵惋惜。
……
“报~,有紧急军情,请王子速速回营。”
“走!”
2个时辰后,
蔑赤乃该回到荆州城外,与诸位首领一起进城。
这一次,
他们带上了各自的护卫,500骑兵强行入城。
荆州将军恒龄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展示了湖广总督陈祖洛派人送来的亲笔书信。
“好,好啊。”
在场众人眉开眼笑。
形势一片大好。
恒龄默默的在舆图上圈出了几个点,
分别是岳州!长沙!宜昌!
陈总督说,
官兵正在这3处和吴贼鏖战,拖住了大量兵力。
所以,
荆州这块的压力骤减。
……
阿拉善厄鲁特旗小王子蔑赤乃该,
突然抽出弯刀,指着舆图:
“不如,满蒙协作一鼓作气拿下城东的吴贼大营。”
恒龄沉吟许久,依旧没有开口。
这种古怪的态度,引来了在场众首领的极度愤慨。
甚至有人阴阳怪气道:
“恒将军怎得如此谨小慎微,本台吉还以为您是汉人呢。”
恒龄的态度却出奇的谦卑,
拱手道:
“本官麾下马甲有限,实力不逮。还请各位首领多派探马向四面侦查。万一敌情有变,也能及时应变。”
“拜托了!”
他谦卑的态度让众首领觉得无趣,好似重拳击打在棉花里,各自悻悻离去。
……
站在城墙上,
恒龄的脸好像西北风沙来临前的天色,阴郁暗沉。
最为信任的亲兵队长低声询问:
“主子,有什么不对吗?”
恒龄摇头,欲言又止。
作为1名征战数十年的老兵,他本能的嗅到了危险。
总督大人在信里描述的战况,和他凭借个人经验推演的战况有很大出入。
这里面有古怪。
终于,
他忍不住了,拉着亲兵队长走到城墙角落,
低声吩咐:
“你带2个人,悄悄出城去一下积玉口镇。”
“主子的意思是?”
“总督大人率兵驻扎在那里,你去瞅瞅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嗻。”
……
此时,
积玉口镇已空无一人。
陈祖洛在前一天晚上召集所有军官开会,当场宣布北撤。
军官们目瞪口呆,能保命总是好的。
凌晨,
大军悄然开拔往北走。
次日下午,
抵达汉水畔的杜家湾~
发动辎重兵和所有杂兵搜罗船只,赶制竹筏。
总之,
只要是能渡河的工具,哪怕是木盆都行。
后怕的蒙八旗军官们,再也不抱怨总督大人胳膊肘往外拐了,善意的谎言啊~
现在傻子都看出来了,
北撤能活,南下是死。
朝廷还是厚道,关键时刻先保咱旗人。
……
傍晚时分,
陈祖洛果断下令开始渡江,按照官阶高低和蒙汉顺序登船。
他和察哈尔、土默特、呼伦贝尔等旗的军官们首先乘坐小船渡过汉水。
然后,
是蒙八旗骑兵!
绿营兵则被要求原地等待。
为了安抚军心,留守南岸的兵丁,伙食标准明显提高。
略感羞愧的蒙八旗兵丁默默贡献出了随身携带的干肉、烈酒、猪油,换来了无知绿营兄弟的理解。
杜家湾这段江面比较特殊。
江水中心,有座江心洲。
清军在江心洲打下木桩,又在汉水两岸也打下木桩,中间以绳索相连。
许多凑数的漂浮载具,很难有效划动。
里面的人就扶着绳索过江,不至于偏离航线,即使倾覆,也能抓住绳索待援。
……
当晚,
上千支火把插遍汉水两岸,人喊马嘶。
陈祖洛一夜未眠,坐在汉水北岸,默默观望着难得一见的大型渡河现场。
不时询问:
“渡过来多少人了?”
“800。”
“太少了,告诉他们加快速度,该扔的扔,不然有个万一,后悔莫及。”
他隐隐猜到明日太阳升起之后~
吴军随时可能出现!
果然,
次日上午,辰时末。
1艘吴军桨帆船出现在天际线,稍微侦查后快速离开。
这下,
不用总督大人催促,
所有人都开始争着抢着渡河,而船只有限,只能靠暴力。
……
火枪、弓箭、刀砍斧劈,
坠河者不计其数,尸体顺着江水往下漂流。
1名绝望的绿营老兵挥刀将绳索砍断,
狂呼:
“老子走不掉,你们所有人也别想走。”
“一起死,一起死吧。”
杜家湾乱成一团,
有只身跳江泅渡的,有抱着块木板想飘过来的,还有离队向西逃命的。
午时4刻。
汉水上游出现了2艘吴军平底轻型炮舰,嵇康级。
甫一露面,
炙热的枪子炮子朝岸边倾泻,击毁小船,击毁竹筏。
……
态度嚣张,北岸清军毫无抵抗之心。
陈祖洛望着那2艘嚣张的战舰不紧不慢,将留在汉水南岸的溃兵轰的四散逃命。
他叹了一口气,
在戈什哈的搀扶下爬上战马:
“诸位大人,据说吴贼有一支精锐小队已潜入南阳,欲奇袭圣驾。随本督回防,保驾护航!”
众人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齐刷刷高呼:
“扈卫圣驾。”
于是,
一千多骑兵打起精神,高举马刀,朝着南阳府方向去了。
心细如发的陈祖洛甚至没忘了派出4名探马先行一步提前告知皇上,自己是护驾!护驾!护驾!
省的被误当成逼宫的逆贼。
因为从任何一位皇帝的角度出发,一支无令擅自逼近自己的成建制武装,都存在极大威胁。
信任和皇家无缘。
从懂事的那一刻起,
皇帝就被反复告知,“信任”是一种很糟糕的品质,不该有。
……
吴军战舰来的如此之快,是因为科学的兵力布置。
为了执行林总的封锁令。
刘武将手里富余的战舰拆分为多个2舰小组。
同时,
配备快速桨帆船专事侦查。
每个小组负责一段江面,来回巡航。
如此布置,
能够确保不让清军主力成建制成规模的逃遁,可能会逃掉一部分。
无所谓~
抓大放小!
……
舰长召见俘虏,任命他们为湖北战场的劝降专员。
每劝降10人即可获得赏银1两。
若能劝降200人以上,除了赏银,本人还可出任矿区工头,每月2两饷银,负责挎着腰刀监督降兵挖矿。
工头,也是官。
对于把总以下的绿营兵很有吸引力。
几十名俘虏们抢着效力。
友军嘛,就是拿来坑的。忽悠友军来投降~
大清朝,
踩着友军尸骨上位的大人们数不胜数。
成功者只接受旁人的羡慕,不接受道德的谴责。
实际上,
如果将世界浓缩成1个字,这个字就是:
骗!
……
积玉口镇,
3名百姓打扮的人悄悄摸近,错愕的发现镇里空无一人。
遍地狼藉~
“头,怎么办?”
“快,回荆州告知主子。”
为了掩饰身份,
这3名荆州来的斥候将战马拴在镇外2里地。
一路狂奔,
却发现战马失踪了。
亲兵队长顿感头皮发凉,摸出短刀带着手下循着地面的马蹄痕迹寻找,
没有战马,他们就很难及时回到荆州。
情报传不回去,许多人会死。
不止是主子,还有家人。
……
芦苇荡中,
3名斥候发现了踪迹。
一匹战马被大卸八块,扔在锅里烹煮。
血淋淋的马头被扔在一边,大眼珠子瞪着自己,仿佛在说,马儿我死的惨啊。
亲兵队长瞬间血上头,
大喝一声,刀锋所到,惨叫连连。
5名饥民,全部倒地。
其中1个骨瘦如柴的饥民受伤不严重,被他一把拎起,
喝问道:
“额们还有2匹马呢?”
“跑,跑了,没抓住。”
怒气冲天的亲兵队长揪着骨瘦如柴的饥民,
拖到铁锅旁~
“你这饿死鬼托生的碎怂,多喝热水,管饱。”
说罢,
将饥民脑袋摁入沸水~
惨叫声持续了好几秒,挣扎的手臂软塌塌垂下。
……
“大人,怎么办?”
“找马!”
3人怀揣短刀在芦苇荡里吆喝,寻找自己的战马。
半个时辰后,
突然听到隐约嘶鸣。
战马和主人是有默契的。
三人兴冲冲拨开芦苇荡,见到了一匹被鞭打吃痛而嘶鸣扬蹄的战马,那缰绳握在一名年轻的军官手里。
旁边,
一群身穿红黑军服的年轻士兵听到动静,诧异的扭过头。
……
“抓住他们。”
“快跑啊。”
撞面瞬间,
双方猛然醒悟,意外接敌了。
枪声零星响起。
三名斥候,两人中弹,还有一人在逃跑途中被刺刀捅伤。
亲兵队长肩部和手臂中弹,都不是致命伤。
他见到了一张稚气未消脸庞,
蹲下,
将佩剑贴着自己脖颈,
问道:
“你是哪一部的斥候?你的任务是什么?主力在何处?主将是何人?”
……
亲兵队长沉默,眼神里充满嘲讽。
仅仅2秒钟后,被剑锋割破脖颈,鲜血呲呲喷涌。
这名年轻的军官走到战马旁,吩咐士兵:
“拉住缰绳。”
然后,抄起鞭子狠狠抽。
连续10鞭,鞭鞭狠辣!
雪白鬃毛被染红。
战马终于不再扬蹄,哀鸣着四蹄跪地,接受了新主人。
“前进!”
青年近卫营的军旗在风中飘扬。
军旗上的图案是日出东方,幼虎出山!
……
陆军大臣林淮生已经进驻潜江县。
按照他的布置,
多路吴军正在默默张开一张大网,会猎荆州北。
江汉平原,面积辽阔。
水网密布,河湖众多。
只要各部配合得当,依托河流逐步压缩包围圈。
最终,
可以将失去纵深、无法机动的蒙古马队一网打尽。
林淮生是早年跑过马帮,知道骑兵的优势和劣势~
战马的食量大。
骑兵需要机动,一旦被限制范围,战斗力打折严重。
所以,
要包围,放大劣势!
……
“林总,荆州城南侧是荆江,西侧是沮漳河(和荆江相连),东北侧是长湖。我军水师已抵达荆江。”
“参谋处集体判断,清军可能突围的方向是东南、西北。”
“其中,东南方向被第2军团扼守。”
“西北方向,预由第4军团布防。”
“综合考虑各项因素,清军从东南方向突围的可能性不大。西北方向突围的概率很大。”
林淮生望着沙盘,
冷不丁问道:
“如果蒙古马队分散成小股,各自突围,拦得住吗?”
参谋摇头。
战线太过漫长,除非再增10万大军。
……
林淮生从随身的小口袋里摸出几颗花生放在沙盘上,代表己方军团~
又搓掉花生皮,用白色的花生仁代表清军布防。
盯了一会,
低声说道:
“发起决战之前,包围圈越小,把握越大。”
参谋恭敬回答:
“是。”
这里的前提是要让清军尽量晚点意识到大祸临头。
这一仗,
很关键。
吴军第一次探索以步兵包围骑兵。
陛下给这次作战取个了形象的名字:
竭泽而渔!
……
第4军团接到了林总指令。
沿途若遇骑兵,可自由交战,往荆州方向压缩。
之后,
在沮漳河(荆州西侧)和长湖之间,依托各种天然小河沟布防。
不要急于进攻,
尽量设置障碍,逐步压缩骑兵活动范围。
何时总攻,需等待军令。
从江南抽调来的援兵已在路上!
黄肆反复查看地图,觉得这个任务太棘手。
……
“封锁宽度近百里。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参谋们争论的脸红脖子粗,
一名参谋脱口而出:
“4军团大部、第1派遣军、混成营,再加上潜江县来的援兵,也就2万兵!平均分布到100里,每里地就分200人。怎么防骑兵?”
“算上江南抽调还在路上的援兵,也就增加万把人。”
旁边的人摇头:
“不能这样洒胡椒面。走一步看一步,依托地形重点防御吧。”
黄肆突然询问:
“前方何地?”
“安陆府城。”
“派人去叫城,告知安陆府打开城门组织民夫随军,可视为起义。若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待我军腾出手,破城之后鸡犬不留。另外,沿途收容逃难百姓,告诉他们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
……
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往日温和的总指挥。
黄肆起身,
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事从权急,发一根长矛就多一个兵。关键时刻,杂兵也能凑人头、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