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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皇上,江南的官儿有大问题!

    昔日繁华的清江浦,气氛异常紧张。

    码头上到处都是拿着红缨枪巡逻的兵丁,杀气腾腾。

    靠岸的商船被检查,又被勒索,直呼倒霉。

    晕厥过去的漕运总督一苏醒,就挣扎着写请罪折子,南河总督联名。

    向皇上和朝廷请罪,同时大肆渲染这股造反灶丁的势力。

    手段极其凶残,火器极其强悍,规模非常庞大,行动非常迅速,首领非常知兵~

    一系列的形容词,看的军机处众人,心不断的往下沉。

    乾隆的脸,就像涂了锅灰一般黑。

    他一反常态,没有斜靠着、倚着,而是端坐椅中,上身前倾,

    环视打量着这些本朝重臣:

    “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朕?”

    “灶丁?盐枭?把大运河入江口给掘了?”

    “当地的官儿,他们的脑袋还能要吗?杀,都给朕杀。”

    于敏中跪地,手上不停。

    铺在地上的纸面,馆阁体小字好似打印,整齐划一,每一个字的间距都像用尺子量过。

    后世的书法家协会看了,一定会狂呼:“假的,假的,不要相信谣言,这不可能是人写的。”

    在狱中的扬州知府,斩立决。

    仪征知县,县丞,斩立决。

    南河总督,罢官回家。

    漕运总督,降3级,戴罪留任,若是耽了漕运,当流放宁古塔,抄家。

    ……

    和珅突然膝行两步,昂起头,认真说道:

    “皇上,奴才觉得当务之急有两件。一是疏浚仪征运河。二是派兵追击这股巨贼,抓出幕后主使。”

    “你也觉得不是普通贼匪?”

    “有如此战略眼光,岂是普通贼人?幕后之人,应非常熟悉我大清。奴才大胆推算,此人所居的位置不一般。”

    殿内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度,众人都开始恐惧了。

    和大人,你这话太吓人了。

    然而,乾隆沉思了片刻,认可了这个推断。

    甭说寻常百姓,就是寻常四五品朝廷命官都未必有这个眼光。

    3000里大运河,精准打在了七寸上。

    或许会有人说,掘开黄河大堤,效果更好。可掘开黄河,需要多少人力?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两者的区别,就好似开膛手术和微创。

    “和珅,你继续讲。”

    “奴才觉得,河道、漕运,还有扬州当地都可能有问题?幕后之人,要么正在(或者曾在)这些衙门任职,要么就是能接触到机密。”

    和珅顿了顿,继续说道:

    “此人,极度危险,极大概率就是吃官饷的。”

    ……

    殿内,太监被吓的手一滑,捧着的玉如意落地,碎了。

    当啷一声,乾隆和众大臣都被吓的一哆嗦。

    “拖出去,杖毙。”

    乾隆暴怒,现在的奴才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吓的朕,心跳都漏了几下。

    半月不翻牌子积攒的养生功德,都被狗奴才霍霍了。

    “钱峰到哪儿了?”

    “钱大人已经出京,大约到临清了。”

    “传旨,海兰察带100侍卫出京,快速追上他,听候调遣。告诉钱峰,他不是自诩都察院脊梁吗?此案若是破了,朕就当面承认他是。若破不了,就别回京了,滚出去当个教谕吧。”

    于敏中头也不抬,笔走龙蛇。

    皇上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漏了。

    乾隆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问道: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可有折子?”

    “回皇上,他上了自辩折子,极力否认涉足私盐,同时建议朝廷严惩盐商,是盐商过于贪婪,才逼反了灶丁们。”

    “再追加一道给钱峰的密旨,他可以拘押尤拔世,秘密调查。若能坐实罪状,解送入京,抄家。”

    “皇上,那盐商呢?”

    “稍作惩戒即可。”

    “传旨江宁将军,杭州将军,还有福康安,整肃兵马,一旦有变,当日就要出兵。”

    “对了,胡御史不是调任扬州知府了吗?出京没有?”

    “回皇上,吏部正在走程序。”

    “让他快点,光会说漂亮话没用,朕要看看他办事的能力。速速征发民夫,恢复运河畅通。”

    ……

    足足2个时辰的君前奏对,

    众大臣都感觉疲惫不堪,同时心里暗自佩服乾隆的精力。

    “皇上英明,高瞻远瞩啊。”

    阿桂的这话,是发自肺腑的。

    他在金川之战中,深感战略眼光之重要。为帅者,不必在意一城一池之得失,当在大处布局。

    战略眼光就是:

    随便敌人怎么小赢,怎么奇谋百出,等我布局完毕,收紧绳索,你就是条死狗。

    皇上口授旨意,一条接着一条,从各个方面堵死了江南棋局的漏洞。

    而始作俑者,李郁也在琢磨下一步的落子。

    仪征运河已经被毁,足足10几里河道全部泡在水里。淤堵程度要等水排干净后才知道,预估挺严重。

    若1月内能疏通恢复通航,都说明清廷这架机器运行的不错。

    若2月都不能通航,说明这架机器的传动系统有了故障。

    长兴县,煤矿铁矿开足马力的挖。西山岛,开足马力的冶铁,造枪炮。

    同时,终于囤积了足够的水泥。

    李郁下令开始批量建堡垒。

    西山岛,自然是重点。

    在几个码头周围都用水泥修筑了子母炮楼,还有水泥矮墙。

    在进入生产区域、仓库区域的必经道路,也加盖了多个炮楼。

    ……

    东山团练营地,在原有的栅栏壕沟基础上,又增加了一道水泥矮墙,火枪兵可以蹲在后面射击。

    同时在营地中间,建造了一座小型堡垒。

    这些都相对隐蔽,平时鲜有人来。

    而胥江园区,就比较惹眼了。

    经过仔细考虑,干脆对外宣称是建仓库。

    用青砖,水泥建了一座3层建筑,墙壁厚度惊人,半丈厚度。

    周围地基垫高了,防洪是李郁永远不敢忘的。

    距离大运河仅有50米,火炮可以覆盖整个河面。

    仅有一道铁门,还是外开的。

    一楼,窗户都很小,但是密密麻麻。对外宣称,是为了通气。

    外面,是一个缓坡。

    二楼,窗户有大有小,依旧是密密麻麻。

    三楼,窗户很大。每一个窗户,都是一个炮位。

    楼梯是螺旋的。

    为了搬运方便,还设置了简易滑轮吊车,可以将火炮物资从一楼拉到三楼。

    斜坡顶和墙壁的结合处是镂空的,这是为了方便排烟,空气流通。

    有此堡垒,可封锁大运河,配合步兵还可守护胥江园区。

    整个仓库,是圆形的。

    商船看到了,都啧啧称奇。

    码头一概答复,以后用于库存贵重易损货物。

    ……

    胡师爷的回信到了,非常的痛快。

    这也证实了李郁的猜想,这家伙早就看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反心。

    杨云娇也很欢喜,开始筹备大婚的准备。

    这是个大事,所有人都很关注。

    几天后,李郁就觉得不安了,嘱咐她还是专注内务部的工作,不要被这事分心。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比如说府城的金牌媒婆王婆。

    婆子被召来后的一会功夫,李郁就见到了五种表情的变幻。

    王婆能在苏州府吃这碗饭,也是实力所然。

    “大官人放心,若是有一点瑕疵,不用大官人责骂,老身就先跳了那阳澄湖喂螃蟹。”

    “劳驾了。”

    李郁留下了一叠银票,还有几个帮手。

    其余的事,就不必自己再操心了。

    等到良辰吉日,等着做新郎官就行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爱情这个词。

    随即哑然失笑,穿越前都未曾拥有过的东西,穿越后又何必指望呢。

    ……

    数日后,

    钦差大队赶到,非常的威风。

    最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开道。

    后面是仪仗,刀枪斧钺,旌旗飘扬。

    钱峰是文官,不擅长骑马。可是为了赶路,早日为朝廷分忧,他毅然抛弃了轿子,选择了骑马。

    一路磨下来,鲜血淋漓。

    “钱大人,可否要找个大夫?”

    “无妨,谢谢海都统。”

    “钦差回京之前,本官都算你的副手。钱大人,但有差遣不必客气。”

    “好,好。”

    钱峰很是欣慰,没想到这位正红旗蒙古都统海兰察如此谦逊。

    倒是和印象中那些桀骜的八旗武将不同。

    实际上,海兰察是忠诚于乾隆。

    乾隆吩咐他协助钱峰,他就会全力协助钱峰。

    索伦野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的简单。

    ……

    清江浦,官员云集。

    两位总督,还有淮安知府,当地士绅,两淮盐运使尤拔世也赶来了。

    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位有“二愣子御史”绰号的钦差。

    一整套套繁琐的礼仪完毕,

    钱峰一句场面话没说,就宣读了圣旨。

    南河总督面如死灰,摘下顶戴谢恩后,黯然退下。

    漕运总督额头汗珠滚落,拼命的磕头,他甚至有些羡慕刚离开的南河总督。

    尤拔世最为错愕,看着一左一右监视他的两个御前蓝翎侍卫。

    “下官冤枉啊。”

    “尤大人,本官钱峰向来眼里不揉沙子。待本官调查清楚,要么还你清白,要么押解进京。若是你没有问题,这些天就当是放假了,有酒有菜,再看看书。”

    尤拔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笑道:

    “如此甚好,下官求之不得。”

    说罢,迈着体面的小方步扬长而去。

    钱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

    1000多号灶丁,渡过长江后在江阴县登陆。

    当地汛兵装模作样的放了几下火铳,就跑了,去求援江阴营。

    于是江边的一些船只,成了灶丁们的战利品。

    李大虎让大部分漕丁驾船先离开了,其余人继续驾船顺江而下,小半天后在太仓直隶州再次登陆。

    而江阴营参将,此时才带着手下全部兵马赶到了江边,扑了个空悻悻而归。

    同样经历的,还有瓜州营。

    这个时代的交通、通信,非常糟糕。

    所以灶丁们一路搞破坏,没有被大批绿营堵住,就是因为不磨蹭。

    从接到急报,或者是上官调令,再出兵赶到目的地,这个过程是漫长的。

    王六一路上都很痛苦,他觉得是自己欺骗了这些灶丁。

    看着那些信任的眼神,他就越发的难受。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李郁的支援才能做出事业。

    虽然说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俩人是一致的。

    但究根结底,俩人的理想不一样~

    “我们这支孤军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马不停蹄,一路破袭,让江南风声鹤唳,疑神疑鬼。”

    “就凭这1000多号灶丁,缺乏足够的军事训练,纪律松散,能做到吗?”

    “六哥你不必多虑,主公自有安排。”

    王六不再多言,他听出来了,李郁私下给了李大虎兄弟俩军令。

    ……

    登陆地点,叫鹿河镇。

    留下了部分人看守船只,主力登陆后的行军路线是一个圆圈,最终还会回到这里。

    如此设计,是为了让清廷迷惑。

    王六对着众灶丁讲了一番话,鼓舞士气。

    总之,大家都没了退路。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1000多号人,拖着两门6磅炮踏入了镇子。

    镇子上,人仰马翻,到处是哭喊。

    李二狗笑的很开心,找了家大宅门,抓出来一个肥胖的员外。

    “我们是义军,你懂规矩不?”

    “懂懂,小爷放心。”

    热腾腾的饭菜,吃饱喝足,还带走了一车的猪油烙饼,银子只是稍微拿了些,似乎不太在意。

    胖员外琢磨了一晚上,这伙子义军成色似乎不对劲。

    虽然让他出了血,却没抢银子,也没抢女人,更没烧房子。

    这不太符合常理!

    不过,对于自家终究是好事!

    李二狗坐在一辆驴车上,扔着银锭玩,笑道:

    “义父说了,不必贪心金银。手里有枪,金银要多少就有多少。”

    李大虎则是展开了一张手绘地图,皱着眉头寻找行军路线。

    王六在旁边瞅了一眼,

    心里一惊,苏州府,松江府,太仓州的绿营驻军居然能都标注出来了。

    旁边还有数字,注明具体兵力规模。

    ……

    “大虎,前面有清兵吗?”

    “有,一到两个汛。”

    “我又不识字,直接告诉我多少人吧?”

    “撑死40个人。”

    李二狗忍不住撇撇嘴,拍拍燧发枪:

    “谁去?”

    “猜拳吧。”

    于是,赢了的李大虎获得了这一仗的指挥权。

    “灶丁兄弟们,是爷们的待会就别怂。”

    “你们手里的家伙,牛都能打死。”

    “官兵都是胆小鬼,兵器又烂。待会听我的号令再开枪。”

    “记住喽,火枪就是要一齐打才有威力。”

    河流的转弯处,一群汛兵错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灶丁们。

    “把总,流贼!”

    “哪儿冒出来的流贼?上面怎么没通知我们?”

    “他们还有火器,咱快跑吧?”

    汛兵把总犹豫了一会,决定赌一把。

    他在这江南当了6年的绿营,从来没见过流贼。所谓的火器,他更是不信,说不定是烧火棍呢。

    这年头邪乎的很,窑子里的大姑娘都有可能是男的。

    睿智的把总自认为是看透了世间真谛:

    “弟兄们抄家伙,和他们干。我大清最重军功,首级都能拿去换银子的。”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可咱绿营命贱,想升官发财只有赌一把。赌赢了吃香喝辣,赌输了老子陪着你们去见阎王。”

    一群汛兵被他的激昂情绪感染,纷纷抄起了刀枪,弓箭,还有几杆鸟枪。

    ……

    灶丁们停住了脚步,在李大虎的喝令下整队。

    一支疏于训练的军队,光是列队就不容易。

    幸好是菜鸡互啄,比烂!

    众人开始咔咔的敲火石,也有机灵的点燃了火折子,挨个给同伴点燃火绳。

    然后小心吹旺,就等着射击命令了。

    两方的距离在慢慢变短,汛兵们敲着锣前进。

    这种噪音极大的慢速行军方式,是清军特色。

    把总还算有点军事素养,将举着盾的兵安排在了最前面。

    长矛在最后,弓箭手在最中间。

    至于说拿鸟枪的兵,则是和盾兵一起在最前面。

    砰砰,鸟枪冒出轻烟。

    灶丁们被吓了一跳,互相打量同伴有么有中枪的。

    李大虎大声喊道:

    “不许东张西望,不许说话。盯着敌人,听我命令。”

    还好,灶丁们没有胡乱放枪,勉强合格。

    距离已经接近80米了,李大虎掰开他的燧发枪击锤。

    他早就看中了目标,那个带红缨帽举着大刀片,手舞足蹈的清军把总。

    ……

    又走了10步,李大虎不敢再等了。

    他的余光已经瞥见有的灶丁开始紧张哆嗦了,时刻会抢扣扳机的状态。

    他拉长声音,发号施令:

    “第一排,蹲下,举枪。”

    “第二排,站立,举枪。”

    “瞄准,放。”

    汛兵倒下一片,中弹起码就是重伤。

    把总剧痛,随后软绵绵的倒地,一颗米尼弹击碎了他的右肩,伤口恐怖。

    他最后的意识,竟然是释然、解脱。

    愿赌服输而已,罢了。

    这人间太烂,咱爷们不来了。

    李大虎一边装填,一边下令:

    “第三排,上前走5步。”

    “停住,举枪,放。”

    “所有人赶紧装填,自由射击。”

    这一仗,汛兵死伤36人,逃掉的只有3人。

    李大虎牢记临行前,义父的再三警告。

    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只要不停下脚步,就不会被清军围住。

    当然了,一旦福康安开始部署,战略上被围堵只是时间问题。

    数天前,刘武就带着两艘战舰出发了。

    嵇康1号,嵇康8号,冒险夜航,驶入了长江后在芦苇荡中停泊。

    炮位全部用蒙布遮住了,连同甲板在内。谎称是石灰怕潮。

    浒墅关已经不必担心了,全程绿灯,随时免检放行。

    自家人开的钞关,啥税不税的。

    ……

    行军途中,李二狗已经不那么兴奋了,转而有些许的不安。

    从江北打到江南,一路流窜,没打过恶仗。

    所遇到的也都是小股绿营兵,毫无威胁。

    在太仓州绕了一圈,所到之处也是轻松破敌。

    “大虎,你说官兵都到哪儿去了?”

    “义父说,绿营的机制很死板,应变迟缓,或许是真的!”

    “但我总觉得这一趟过于顺利,心中不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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