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满城,
是乾隆袖管里的计策,但是满朝文武似乎反应不热烈。
汉臣不赞同,可以理解。
满大臣也不太热心,就有些费解了。
老皇帝也不急,只是心里冷笑了几声。
朕的工具箱里,不止有喇叭,还有锤子。
殿内很安静,
他在翻阅吏部送来的候选名单,
半晌,摇摇头。
不满意,都是些老成谋国,四平八稳之辈。
自己虽然当众认可了苏州府频频出乱乃是太湖协副将施令伦所为。
但是内心,
还是有些许的疑惑,光一个施令伦是反贼?
怕是没这么简单。
要么有官绅同伙,要么有秘密帮派协助,要么有当地胥吏配合。
……
又翻开一份奏折,
广东的民乱,算算已经是今年的第五次了。
两广总督李侍尧竭力镇压,从不手软。
甚至亲自指挥督标,提标,还有广州八旗炮队,一起对付这些乱民。
奏折中说,
两广地区秘密结社风气盛行,民乱的背后有宗族,还有天地会的煽动。
乾隆闭着眼睛,
一边养生,一边思考。
似乎,朕的大清有一些不太好的苗头。
犹如疥癣之疾的小股民乱,此起彼伏。
虽说大兵一到,就土崩瓦解。
可这种星星之火,嗯,不是好兆头。
两广地区,天高皇帝远,民是莠民,商是奸商,向来不服王化。
只要城头还插着大清的旗帜,就无所谓。
朝廷对于两广的唯一要求,就是按时上交税银。
不过,对于江南就不同了。
不仅要银子,还要粮,还要民心。
江南不能乱,否则天下不稳。
还是得派个信得过,敢杀人敢担事的大臣去。
“李侍尧,福康安,阿桂,和珅,朱珪~”
乾隆念叨着一连串名字,
人虽老迈,思绪却是一点不乱。
……
李侍尧镇守两广,平调两江总督有些大炮打蚊子。
和珅深得朕心,还是放在身边比较舒心。
阿桂,刚平定金川立下大功,还在班师途中,放在中枢执掌军机比较稳妥。
福康安,锐气十足,倒是可以历练历练。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福康安的基因就很不错。
此中奥秘,朕最懂。
外放一任江苏巡抚,履历就更完美了。
朱珪,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做过两任布政使。
此人若是放到江苏布政使的位置上,再做出点功绩,朕就安心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了。
人过六十古来稀,
有些事,是该琢磨着了。
朱珪是个君子,有才学有能力,而且不结党。
让他做皇十五子的师傅,很合适。
“告诉吏部,让朱珪去江苏上任,做布政使。”
“10日内离京。”
“还有,福康安拟任江苏巡抚,不过他人尚在金川,待回京述职受封后再上任。”
“再传旨兵部,太湖协一家独大,不好。如何拆分,让他们拿个主意。”
……
苏州府,
黄文运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兴奋的一夜没合眼。
从四品知府,是一道门槛。
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进入了皇帝的眼睛。
主政一府,
除非犯下大错误,否则都可以再往上爬一爬。
从真正的寒门学子,粗衣陋食,到今天这一步,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成功典范了。
“夫君,这署理是何意?”
“署理,就是代理的意思。一般会在年后去掉这俩字。”
黄夫人最近心情也大好,
丈夫升官,家里发财。
李郁一口气送来了10万两,让她喜的睡不着。
府里人多眼杂,于是送回老家。
两艘船,李家堡的人押运。
帮着送到了他的老家,江西九江的一个小村子。
黄文运最近比较信任李郁,
主要是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好事坏事全部有份。
却不知,
此举后来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后来,当他在朝廷和李郁之间摇摆不定,需要抉择的时候。
一方染血的白绸,
就让他仰天长叹,当场剪辫。
李氏帝国建立后,他也成为了第一个急流勇退的从龙之臣。
……
这一日,
苏州城外人山人海,却是没有多少喧闹。
黑压压的人群,都噤声肃立。
木制高台上,
上百位身披袈裟的和尚,正在超度亡灵。
为胥口镇,横塘镇死难者做法事。
城守营出动了100兵丁,维持秩序。
这次的牌面很大,
府衙出面邀请,李郁出资,业内知名的大师都来了。
当然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肯定不是为了那点金灿灿的车马费。
佛号悠扬,庄严肃穆。
李郁也闭眼念了一会金刚经,他注意到台上的和尚当中,有一人气质特殊。
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很高,很壮,好似金刚。
在一众缺少锻炼的同行中,显得特别扎眼。
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慈眉善目,颇有慧根。
“这和尚是哪个寺庙的?”
“寒园寺,新任住持,法号灭空。”
“总觉得有些违和。”
“嘿嘿,寺里的和尚都不服他。”
“那他是怎么上住持的?”
“老住持德高望重,99岁圆寂。临终前指定的他,还给官府报备了,所以其他和尚没办法。”
“有意思。”
……
杜仁前日离开了,去了潮州府。
范京瞧了一下附近,没有陌生人。
“军师,我感觉后背凉飕飕,有些起汗毛。”
“心虚了?”
“也不是,就这群和尚念经,搞的我心里毛毛的。”
“想开点,都是施令伦这个叛将造的杀孽,和我等无关。”
老胡也在一旁,身着游击官袍,按刀肃立。
他离得不远,
听见了,心里偷笑。
朝廷这次很大方,封赏很大方。
凡是报捷文书上提到的人,全部升官,或者赏银。
就连李郁,都得了个“义民”的口头嘉奖,哦对了,还有20两白银。
黄知府怕李郁不开心,一再强调主要是没有官身,没有功名。
老生常谈,建议去买个监生。
李郁也假装心中委屈,于是讨要了两个许可。
一个是东山团练,一个是组建府城三县的民间救火队。
后者,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失火是这个时代城池的痼疾之一。
一烧就是一条街,哪怕紫禁城都避免不了。
冤大头做善事,没理由拒绝,还可以作为自己年终的业绩,报给朝廷。
官督民办嘛。
……
组建团建,就敏感多了。
如果不是有“义民”的嘉奖,想都不要想。
李郁翻出了“成例”,说服了黄知府。
雍正,乾隆年间,都有临时组建团练的成例。
“黄大人请注意,乃是临时举措。”
“何意?”
“西南苗民叛乱,皇上就下旨云贵两省组建团练,配合官军作战。旋募旋撤,为临时性质。”
“既然如此,那就效仿成例。”
“谢大人。”
“不过此事万万不可张扬,低调。”
“黄大人放心,没人比我更懂闷声发大财的道理。”
……
限额100人,只允许用刀剑矛等冷兵器,弓箭、甲胄、火铳都是明令禁止的。
黄文运忍不住笑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和我说实话,组建团练,真正目的是什么?”
“大人,我做的哪一桩是太平生意?没办法,仇家太多了。”
“有这么严重?”
“煤矿那帮汉子是不是要镇着?”
“对。”
“煤饼生意,垄//断了全城,还有底下5个县。你说,别人不眼红?”
“也对。”
“胥口镇,横塘镇的一些无主良田、铺子,还在扯皮,多少人觊觎。”
“哎,对。”
“太湖协没了,残兵、水匪总是有的,他们已经犯下多起血案了,偶有个把人伤亡,压住了没报而已。”
“是要填补这块空白。”
“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一通组合拳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可不是老百姓。夜里您还睡得安稳吗?反正我睡不安稳。”
黄文运长叹了一口气,
仿佛下了决心,低声说道:
“本官私下允许你的团练,少量携带火铳。”
“不过千万藏好,别让人瞧见了。万一打起来了,可以拿出来用。”
“谢大人厚爱。”
“和大人最近怎么样?”
“挺好,就是太忙。兼了户部尚书的差事,又要管着内务府,还要在御前听差,还得管着本旗内事务。”
李郁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讲解。
黄文运一脸的向往:
“不敢想,这是何等的圣眷。”
“黄大人不必羡慕,您也是简在帝心。”
“真的?”
李郁一拱手,说道:
“皇上在体仁殿,曾经亲口讲过,黄文运遇事不推诿,敢担责任,是个好官。”
说者轻松,听者激动。
黄文运竟然扑通,溜到了地面。
对着北边下跪,磕头。
三个响头,非常的标准。
……
李郁心想,光靠大义,钱财是买不来伱的心了。
没办法,只能用些下作手段了。
参考青皮追烈女。
我要你的心干嘛,要你的人就行了。
黄知府你尽管心怀朝廷,只要后门为我敞开。
不要误会,是办事开后门。
只要你能为我所用,
你心里可以装着别人,没关系的。
李郁就是这么想得开,
论境界:
痴心老实人在第一层。
青皮黄毛,在第二层。
李郁在第三层。
白莲教主洪大昌在第四层。
柳下惠在地下十八层。
至于说为什么洪教主在第四层,后面会讲。
得了许可,李郁就抓紧时间去操办了。
办团练不难,
就是自己人换身衣服,拿上刀剑盾牌。
正好锻炼一支冷兵器队伍。
而且不必遮遮掩掩了,在东山辟出一块地。
盖上房子,圈上栅栏,挖出壕沟。
门口挂块牌子,东山团练。
而李郁,就是练总大人。
虽无品级,可手握实际权力。
周边再有刺头,一个眼神,就可以抓人了。
以贼匪罪,送去府衙大狱。
大狱有位陈押司,最爱料理犯人。
虽说,
以前自己对付仇家,也差不多手段。
可一个是隐蔽的,名不正言不顺的。
一个是公开的,可以拿上台面的。
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李郁花重金,聘请了教师。
教授刀盾搏杀的技巧,勤加训练。
等过些时日,他还要把这些人送去战场。
不然未来上了战场,再遇到上次被突袭的情况,后悔莫及。
……
黄文运批准了100人编制。
不过,谁又会真正来数呢。
东山团练,直接塞进去两百人。
日常安排是,一半人刀盾训练,一半人巡逻。
从李家堡到东山,都是巡逻区域。
几天内,竟然真的抓到了2个原太湖协散兵游勇。
拷打一通后,
送去了府衙,堵众人的嘴。
团练的存在,就显得有意义了。
然而,最近有两个苍蝇,一直找事。
一个是严监生,时不时就提出非分之想。
最近,看中了一块无主好地。
这块地靠近胥江码头,李郁是想吞下去的。
一旦码头扩建,这块地就很碍事。
前段时间琐事缠身,一直没顾得上打理码头。
现在腾出手了,
该做点正经生意了。
长久以来,李家堡的产业,说起来就没正经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所以打造一个高标准的码头,就显得比较重要了。
还有一只苍蝇,是吴县的县丞。
知县黎元五管不了他,因为他不是寒门。
放在西游记里,就是金角大王一类的反派,后面有神仙撑腰。
这位县丞姓王,要求取缔团练。
理由是,容易扰民。
李郁私下和黎元五聊过,弄不清这家伙的真实目的。
如果是为钱,
自己不介意分点,堵住他的嘴。
但是派人上门后,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这货,油盐不进。
……
严监生有个远房亲戚在京城,不过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
搞他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李郁还是放弃了。
主要是等着黄文运开口,赚个人情。
人情这东西,是可以交换利益的。
所以,
还是捏一捏王县丞吧。
刘千来了,最近他很少在堡内露面。
大部分时间,都在筹建情报组织。
报账,直接给李郁审查,就不通过范京了。
“王县丞的习惯,摸透了吗?”
“全部记录在这张纸上了。”
李郁看了两遍,一锤定音:
“他既然说团练没有存在的意义,就从这一点入手吧。找几个人,扮成太湖协溃兵,为主将报仇。”
“杀了他吗?”
“不,但是教训要深刻。”
“明白了。”
又聊了一会,刘千准备离开时,
突然问道:
“要不要顺便给黄知府加深一下印象?”
李郁愣住了,问道:
“你的意思是吓唬一下黄文运,防止他退缩,不支持团练?”
“是啊,咱们毕竟是临时的。”
……
李郁最终认可了他的想法。
可以搞,但是注意方式,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黄文运是底层爬上来的,头脑机警的很,不要低估了他。”
“老爷放心,我会做的干净。”
刘千在这方面挺有天赋,
几天后就传来了好消息,
一群官吏在喝酒的时候,
突然冲出来一蒙面人,大喊“杀狗官,为太湖协的弟兄们报仇。”
往桌子上扔了一包黑火药。
引线很短,轰,炸开。
可能是因为技术太差,黑火药扎的松散。
没炸死一人,倒是全部熏成了黑脸的包公,狼狈无比。
王县丞就在其中,抱头鼠窜。
蒙面人一刀,堪堪的擦脸而过。
随后,跳河逃跑,不知所踪。
巡城差役赶到时,都差点认不出来这些老爷。
人人都是大黑脸,只有牙齿白的。
感慨,幸亏贼人的火药技术不精湛。
王县丞回家后,高烧2天,吓的。
紧接着,
黄知府的宅子也被人扔进去一包黑火药,这一次更差,都没炸,光原地冒火。
墙壁,又被人写了血字。
“冤有头债有主,黄狗不死,吾辈不休。”
这种恐吓式的手法,很快引起了重视。
黄知府内紧外松,加强了城中的巡逻。
还让差役们明察暗访,搜捕落网之鱼。
东山团练,
也不再扎眼,不时的能斩获一俩小蟊贼。
……
李郁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出来了。
一艘战舰!
蒯船头,喜滋滋的说,这是他这辈子造的成本最高的船。
因为,
连接处全部用的金属构件,成本颇高。
平底船,接近600料(相当于排水量200吨)。
外形看着没有什么特殊,甲板宽大,2桅。
方头、方梢、平底、吃水浅。
必要的时候,可以坐滩。
在内河航行,非常实用,少了搁浅的担忧。
甲板平整,除了船尾的舱室。
干舷包了铁,比一般沙船略高。
交战时,火枪手可以蹲在后面放枪。
中间两侧各有一门短管霰弹炮,类似虎蹲炮,体积小,口径大,倾斜40度。
被钢钉固定在甲板上,无法移动。
和敌船平行,或者是敌人要跳帮的时候,可以杀伤。
走进舱内,
每一侧留了5个火炮位置。
李郁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比如舱壁有铁环,扣着麻绳,这是为了固定火炮。
中间挂着气死风灯,提供照明。
炮手需要解放双手的时候,将火把戳在圆筒内,不会引起火灾。
还有固定在炮位旁的木箱,存放火药和炮弹的。
“这是什么?”
刘武摸着一个铜管子问道。
铜管子一直延伸到甲板上。
“传声筒,上面人喊话,舱内人能听得见,”
……
“军师,给这艘船取个名吧?”
“嵇康号。”
“啊?”众人傻眼。
“读书少,露怯了吧,这是竹林七贤之一。”
范京忍住笑,
心想,军师做事总是这么的天马行空,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李郁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说道:
“我们选择的是一条艰苦的道路,需要一点造反的浪漫主义。许多人都会倒在黎明之前,珍惜这段美好的时光吧,尸山血海的日子不远了。”
“属下明白。”
“走,试航。”
嵇康号,缓缓驶入太湖。
尝试了全速,转向,侧舷齐射,坐滩等多个战术动作。
最终,
正式定型,准备造上10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