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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先礼后兵

    “这就是你说的先礼后兵?”

    朱文正指了一群正在被安民军用马鞭和弓箭驱赶的草原服饰衣着华丽的蒙古王公贵人们,好家伙至少有一千多人。

    推着攻城槌在撞门,最碉堡的是这帮人还整齐的喊着号子。

    城楼上的元兵看了看剩下的唯一长官梁王阿鲁温,拿着弓箭踌躇着不敢向前。

    元兵千户八达思温一脸苦涩道:“尊贵的台吉下面撞门的都是那颜贵人,如果小的敢放箭,即使打胜了,小的一家老小都得挂在城楼上风干。”

    阿鲁温大怒道:“射啊,你们如果不敢射,本台吉亲自处死你们。”

    一个扎着小辫的老头身上挂满了宝石头饰坐着城上放下的吊篮,一上来就破口大骂道:“阿鲁温你要射死谁?草原上的豺狗都不伤害自己的家人,你这个畜生敢放箭,长生天必然降下天火将你的骨血化为尘埃。”

    阿鲁温不敢相信道:“二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头冷哼一声道:“那可得感谢你的孙女婿,城外都是你的叔伯婶婶侄儿侄孙女,听二叔一句话,开门投降了吧,河南落在你孙女婿手里总比落在明军手里强。”

    阿鲁温摇头道:“我们大元还没有亡,你的侄孙子察罕和重侄孙扩廓正要把北上的明军围歼。我们大元可以卷土重来收复南方。”

    老头咳嗽两声道:“阿鲁温仇恨和野心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看看城楼下摆着的一千门炮,楼下那些老弱妇孺能等到你的大元重来吗?大元是孛儿只斤氏的大元,咱们帖木儿家是外人,开门投降吧,落在自家人手里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

    在阿鲁温犹豫之时,朱樉下令摆好炮阵。

    一挥手,张玉大声道:“左前方两百门炮口右转四十五度,正对城墙西北角一轮齐射。”

    两百门炮齐声怒吼,炮弹如雨下,飞到正门侧面的一段城墙。

    城墙上的阿鲁温顿时感觉天摇地动,脚站不稳。

    好一阵摇晃才缓过来,手下传令兵大喊道:“台吉大事不好了,西城西城塌了。”

    另一名传令兵又有噩耗传来。

    “台吉城西墙塌陷,城墙后正是我们大营,炸死压伤了至少两千个弟兄。”

    阿鲁温扯着嗓子大喊:“开城投降。”

    看到元军推开城门,朱樉松了口气。他知道守城主将是敏敏祖父,才把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拖上战场。虽然是沾亲带故要是死伤太多对老婆没法交代。

    “张玉,挑出王妃亲属放了吧。”

    朱文正疑惑道:“后面若是我们还要面对察罕帖木儿大军,这些人质放了岂不可惜?”

    朱樉摇了摇道:“这种招式只能对阿鲁温这种念旧的老年人有用。你认为我的两位老丈人战场上有来有回,察罕帖木儿会理你这种小儿伎俩吗?”

    阿鲁温手下人拿着白旗出城,朱樉立刻迎了上去下马拜道:“长生天在上,孙婿拜见祖翁。”

    阿鲁温将他扶起,嘴角苦涩道:“老夫当初一见你就觉得你不凡,没想到老夫有朝一日会沦为你的阶下囚。”

    朱樉却摇头宽慰道:“祖翁多虑了,敏敏即将临盆,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孙婿只是想接祖翁去开封城里与敏敏重叙祖孙之情。”

    阿鲁温叹息道:“罢了罢了,望你入城后勿要乱杀一人,善待我草原之民。”

    朱樉抱拳应声道:“孙婿队伍里有三分之一的蒙人,祖翁尽管放心,除了罪大恶极之人须接受审判,小婿已废除元律四等,蒙人若无犯罪一律编户入民平等视之。”

    阿鲁温摸着胡须欣慰道:“你能有那样的远见,老夫着实败得不冤。唉,若是察罕和扩廓也能像你一样看的长远就好了。”

    看到安民军军纪严明入城秋毫不犯,向灾民发放救济粮,四处张贴的安民告示,阿鲁温沉下心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一月后的南京紫禁城,乾清宫内正在批阅奏章的朱元璋听到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来报一脸不可置信道:“什么半个月就拿下了河南全境?”

    蒋瓛叩拜道:“小人亲自派人渡河去察看,确认河南十个州府已经全部插上我大明的旗帜。”

    还有一点,不光大明的旗帜,秦王府的秦字旗和安民军的旗帜也插上去了。一年多了,太监们的诀窍,他蒋指挥使早学会了那就是报喜不报忧,捡皇上喜欢的说。

    朱元璋胸口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他长吁一口气道:“那秦王军在哪里?可进入山东两面夹击察罕大军和王保保部?”

    提到王保保,朱元璋一丝异样感,不到三十岁初出茅庐就把久经沙场的外甥李保儿打的大败。这样的青年才俊竟然不是我朱元璋的人,这种好想要的感觉,只有他第一次遇到常遇春那员横扫天下的猛将才有。

    要是朱樉在这里一定大笑道:没错,他王保保就是您老朱的前世梦中情男。

    蒋瓛不知道朱元璋紧攥着毛笔久久未落下在想什么,只好小心谨慎道:“秦王军经怀庆过潞安,一路连克大名、广平、顺德三府,走水路进入河间,元朝征调河北、山西、陕西等地元军,抽调辽东各族女真、高丽、漠南蒙古等地军户,以元丞相纳哈出为主将,王保保为副将合计六十万大军征讨秦王军,秦王下令在真定府城安营扎寨欲与元军决一死战。”

    御案上的笔啪嗒一声滚落,朱元璋攥紧拳头张大着嘴,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蒋瓛头缩在地上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敢动,良久朱元璋叹息一声后骂道:“这逆子畜生,他在学朕在鄱阳湖一场豪赌,他以为他是谁?他是在送死。”

    朱元璋一把将旁边的玉如意砸的粉碎,怒声问道:“徐达,徐达常遇春大军在哪”?

    蒋瓛道:“回禀圣上,常大将军病重已到了弥留之际,徐达军二十万与察罕帖木儿部二十九万在济南城下厮杀三天三夜。杀敌六万余,折损四万余。”

    朱元璋无力的抚了抚额头,他是从小兵做起的老行伍当然知道察罕帖木儿的目的,就是拼光近三十万人也要让把徐达的征北军留在山东,偏偏这种以伤亡换伤亡的似牛皮糖打法最无解。

    徐达大军动弹不得一旦北撤就会被察罕大军死死咬上,军中阵型一但大乱便是神仙难救。

    “摆驾奉天殿,召集满朝文武商议对策。”

    朱元璋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刚迈出乾清宫门,旁边的侍候的黄狗儿连忙大喊道:“快快快传太医,快去坤宁宫禀报娘娘,陛下晕倒了。”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马皇后守在御榻前,看着变得越黑越瘦的朱元璋心疼不已,对一旁侍立的太子朱标道:“你去奉天殿召集大臣商量对策,你父皇为江山社稷耗尽心血望你早日懂事莫再气他。”

    太子朱标一脸无辜,这是他二弟干的好事,可他却不能甩锅。

    “儿臣谨遵母亲旨意。”

    “国事要紧,去吧。”

    朱标走后,马皇后转身问向诊脉的太医道:“本宫有心理准备,戴原礼你说吧。”

    太医院首席御医戴思恭叩拜道:“陛下乃是近日因国事所累过于操劳疲惫,加上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陛下身体强健并无大碍。”

    马皇后疑惑道:“那为何一天一夜过去了,陛下仍未苏醒?”

    她奇怪的是以往的朱元璋可是顶着高烧也从不罢早朝。

    戴思恭解释道:“陛下这是心里久积郁结产生的苦闷之症,心病还须心药医,娘娘请恕臣只能开些安神汤药尽微薄之力。”

    马皇后叹了口气道:“无事即可,你下去吧。”

    戴思恭告退,少年夫妻马皇后当然知道朱元璋心里为何郁结,朱樉哪怕再讨他厌恶,也毕竟是亲生骨肉,三年没个音讯,一有消息却是要生离死别,还是为国赴死。别说是她一个女子,哪怕铁石心肠的朱元璋都为之震撼。

    “重八啊,我们二郎还没就藩,连做亲王的福都一天没享过。没想到事到临头,看开的却是我这个做娘的。”

    “在他还小的时候,我就请相士给他相过面,说他福泽浅薄乃早夭之相,即使当了王爷也会落得身死国除的下场。所以这么多年,他如何叛逆我都惯着他。我想过他因胡作非为被你问斩,也想过他会恶贯满盈被人毒杀。可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一天,他会死在为国捐躯上,如果上苍允许我这个做娘何尝不想一命换一命呢?”

    “只可怜我们的孙儿还未出世就没了爹,重八,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你一定要挺下去,没了娘的孩子会被人欺负,可没了爹的孩子可就天塌了。在我离开的时候,将他接到紫禁城来亲自抚养,教导他做一个贤明的人,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生下重孙,你才完成了你做祖父的任务。我会在奈何桥一直等着你。”

    马皇后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朱元璋感觉到脸上的凉意,渐渐睁开眼睛,用袖子擦拭她脸上的泪滴低声道:“咱还没死,天还没塌,你哭啥?”

    马皇后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朱元璋艰难撑起身子搂住她道:“咱从关在郭子兴地牢那天起就发过誓,咱绝不会让你再流一滴眼泪,咱是朱元璋是天底下最大的王,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咱的话就是奉天承运的圣旨,秀英啊,就算是老天爷让你哭,咱也绝不允许。”

    马皇后哽咽道:“我就是心里难受。”

    朱元璋紧紧抱住她温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南方已定,不出十年又能拉起二十万大军,他大元就是秋后的蚂蚱。咱儿子福大命大就是不幸第二次被俘虏,他妥欢帖木儿不敢动咱的儿子,咱的儿子要是少一块肉,朕就诛杀他元帝妥欢帖木儿的满门。”

    “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兴许他徐达能如有神助突出重围,兴许天上落下块石头砸在他元帝妥欢帖木儿脑袋上。”

    “你知道刚刚咱做了一个梦,那个小王八犊子提着剑站在奉天殿上看着咱,他说咱老了该退休啊。”

    马皇后破涕为笑道:“朱重八,你又在说胡话啊。”

    朱元璋紧紧抱住她温声道:“对,多笑笑,咱当初就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这一刻,朱元璋突然感觉江山万年也没有了那么重要了,有她在,他才是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小和尚。有她在,他才是濠州城内憨厚腼腆的大头兵朱重八。若有朝一日她不在了,咱的家可就没了。

    马皇后见他像年少初见般直视的目光害羞道:“为何一直看着臣妾?都老夫老妻了害不害臊?”

    朱元璋抱着她不松手,摇头道:“这般春色,一辈子咱都瞧不够。”

    万里之外的朱樉不知道他爹娘正在撒狗粮,站在保定府的永定河边。

    他的周围是六万大军的营帐,他们里面有四万多老兵和两万多才训练几个月的新兵,三万多都是投奔的蒙军,朱樉听到手下人来报,元朝集结的六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大都城下离他们营地不到五百里。

    看着这后世的石家庄,满地牧场和牛羊,朱樉笑了。

    他站起身对埋锅造饭的众人道:“从今日起取消酒禁,告诉刘胖子打开所有酒封,每个连队寡人都要敬他们一杯酒,今夜不醉不归。”

    朱文正担忧道:“贤弟,军中一向是战后庆功时宴饮,从未有大战前喝的烂醉如泥的先例。”

    朱樉嘿嘿一笑道:“兄长我一直很好奇面当日面对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时,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朱文正仔细回忆了半天道:“那时候兵微将寡,每日吃喝拉撒睡都在城头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当时心里完全不敢想明天,就想着能过一天算一天。”

    朱樉指着众人大笑道:“我们也一样,也许三天后的一战,我们很多人会死去或是全部都死去,会变成一笔笔冰冷的数字,会被风雪掩盖会被世人遗忘,但是我想记住他们,让他们死后有后人祭祀,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做过的功绩,我要记住他们每一个人,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杯酒,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句话,因为我是他们的头儿,这是我应该做的。”

    朱文正苦笑道:“尚未交战,你又何至于如此悲观。”

    朱樉摇头道:“这不是悲观,他们有喜怒哀乐是人,活生生的人,哪怕有一刻,就一刻弟弟我也想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将军的功劳簿,不是战争的消耗品,如果有一天士大夫们忘了他们,还有我,还有我记得他们曾在这片土地上流过的血。”

    伙夫们杀牛宰羊忙活半天,将炖好肉的大锅端在了火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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