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正司机,距离失控列车,大概一千二百米。”
“失控列车车速五十六公里每小时。”
“失控列车呈加速状态。”
“加速度未知,预估为3.2米每二次方秒”
因为身处高速运动的火车头上,饶是刘清泉是老副司机,也难以精确估计失控列车的状态。
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凭借这些模糊的数据,几乎不可能跟失控列车进行精准对接。
对接的力度太小,两者距离过大,就无法进行连结。
对接的力度过大,火车头将会撞击到后方失控列车。
不但会毁坏火车头,更严重的是挂在车头前面的胡达凯,将被被撞成肉饼。
一想到种种后果,身为副司机的刘清泉,喉咙提到了嗓子眼里,手脚开始发颤。
而种种压力,最终是要压在正司机身上。
刘清泉有些担心的看向李爱国。
却惊讶的发现李爱国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心中不由得大定。
掌握数千人性命的正司机,都能如此沉着,他身为副司机,有什么可怕的?!
刘清泉感觉到心中的恐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脑袋伸出窗户外,眯起眼睛,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失控列车上。
李爱国清楚刘清泉报出的数据肯定不准确。
只能依靠火车司机的本能,操纵气阀和制动杆。
风声,车轮声逐渐消失这个世界之中,仿佛只有两样事物。
火车头,失控的列车。
三者突兀地浮现在一个充满迷雾的空间内。
就在李爱国惊疑不定的时候,空间内突然浮现出一组数据坐标。
坐标上标出种种数据,精确的定位了失控列车的位置,标示出了两者之间的距离和速度差。
这是满级火车驾驶技术带来的直觉!
在紧急状态下,大脑在你无意识的状态下,其实已经在进行信息加工和整合了。
当它戳破意识这层纸,把结果递送到你面前,那就是直觉。
直觉往往很准,准到可怕。
比如。
当你快快乐乐的背着书包走在道路上。
突然心中一跳,莫名奇妙的我那个旁边躲闪。
身后往常会有鬼火少年骑着电动机车蹿出。
当伱在玩撸啊撸,正单带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要抓你,这个时候你还是相信直觉为好。
再比如.
当你看到有傻帽给你QQ开通了绿钻。
请千万别窃窃自喜,千万别贪小便宜。
应该相信你的直觉,立刻去查女朋友的岗。
介时,必然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李爱国在前世也研究过直觉,最终将这种奇妙的感觉,归咎于量子纠缠。
嗯。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这很合理。
“距离三百二米,速度差20公里每小时.”
在直觉的指挥下,李爱国下意识的操纵气阀,火车头一点点的靠近失控列车。
此时的火车头外面。
按理说,此时的调车长胡凯悦应该是世界上最紧张的人。
因为接下来的四五秒时间。
将决定他是能完成任务,或者是被挤压成肉馅。
胡凯悦原本以为自己会恐慌,会后悔。
却意外的发现,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充满了欣喜。
因为胡凯悦清楚,要是不能拦住失控列车,造成数千人的伤亡,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李司机,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胡凯悦强忍住呼呼刮来的大风,从帆布包中取出钳子,目光紧盯不远处的车钩。
列车一点点的接近,胡凯悦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脚下的铁轨飞速倒退,有些眼花缭乱,胡凯悦微微眯起眼,探出了半个身子,手持钳子伸向大钩。
十米,五米,三米
“李司机,你能成功吗?”
两米,一米.
眼看着大钩和车钩即将连结在一块,失控列车的速度突然增加,胡凯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距离再次拉开。
不过他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兴奋起来。
刚才李爱国表现出来的高超驾驶技巧,已经足以说明任务有成果的可能性。
胡凯悦拿起钳子,在火车头上重重敲两下:“李司机,加油!”
“哎呀,可惜了!”
火车头内,负责瞭望的刘清泉,拍着大腿,有些失望的说道。
“副司机,马上进行二次对接,继续报告距离!”
李爱国看了一眼,仪表台上的行车路线。
按照距离计算,失控列车跟客运列车的距离已经不远了,要是不能尽快连结的话,等客运列车过来,那麻烦就大了。
“是!”刘清泉清醒过来,连忙将脑袋探出火车头。
“距离二十米,相对速度”
“各位旅客同志,我们还有三十分钟,就能抵达我们伟大的京城请各位旅客同志携带好随身携带的行李,有序下车,这里是京城机务段1216包乘组,祝您旅途愉快.”
1216次列车上,包乘组广播员周晓芳挂掉广播器,正准备推开门去准备下车示意。
眼睛无意间看向车窗外,当看到远处有一辆列车的身影时,周晓芳最开始并没有在意,继续推开门。
但是,当她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蹿后脑勺,整个人呆滞住了。
作为1216包乘组的老职工,周晓芳在这条线上跑了整整五年时间。
每天三百六十五天,无论寒暑冰霜,她都乘坐1216次列车,在这条线上奔驰。
对沿线的情况,早已耳熟能详。
甚至包乘组里的几个妇女同志经常开玩笑说道:她们熟悉这条线路,连有几个弯都清清楚楚,远超过熟悉自家爷们的裤腰带。
刚才侧前方的火车轨道,就是等会1216次列车要经过的上坡路段!!
消息就像是一枚炸弹,在周晓芳的脑海里炸裂。
“晓芳,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一位熟识的乘务员走过来,看到她的样子,打趣道:“是不是马上要歇班了,晚上能跟爷们过夫妻生活了?”
“出,出事了”
周晓芳推开她,踉踉跄跄的跑到列车长办公室。
“车长,不好了,前方有辆列车朝着咱们这边驶过来了!”
刘车长正在检查钱票夹子,听到这话,皱起眉头:“周晓芳,你胡说什么,这是单行线,什么叫有列车过来了。”
周晓芳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半个身子趴在小桌板上,尽力指着外面。
“车长,你看。”
刘车长顺着周晓芳的手指头看去,瞬间惊得头皮发麻。
嗓子里挤出一丝颤音:“这可是单行线啊机务段那边是怎么回事?”
“别管怎么回事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一向作风泼辣的周晓芳这会说话都带上了哭音。
“刹车,刹车,你马上通知司机长刹车!”
刘车长这会也清醒过来了,从位置上站起身,喊来了送水员,命令送水员通知正司机。
正司机在得知前方有列车冲过来,惊得瞪大了眼睛,猛地落下了刹车阀。
车厢内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无数站在车厢走廊上的乘客,差点摔倒。
刘车长身子猛然一晃连忙拉住门把手才站稳。
她顾不得手上被划了一道子,连忙说道:“周晓芳,等列车停稳后,你立刻打开车门,疏散乘客。记住,一定要乘客全部都疏散下去,我们包乘组的同志才能撤离。”
“列车长,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周晓芳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
刘车长也清楚这一点,刚才她已经估算了距离,客运列车和那辆火车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四里地。
而客运列车的标准刹车距离是八百米等列车停稳,估计那辆火车已经撞了上来。
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要不,咱们把车窗打开,让乘客们从车窗上跳出去?”周晓芳建议。
“不行,只要列车没有停稳,乘客们跳出去,造成的伤亡,要远超列车出轨。”
刘车长当即否定了周晓芳的建议。
列车出轨的伤亡率大概在百分之二十。
而在行进的列车中跳车,伤亡率估计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列车刹车后,车厢内的乘客也觉察到了异状,前方正好是一个转弯,有眼尖的乘客隔着铁轨,已经看到了迎面冲来的列车。
“老天爷,那是那是火车?”
“是冲咱们这边来的吗?”
“好像是”
“麻烦大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刘车长想着讲两句安慰乘客的话,来安抚他们的时候。
耳边传来了周晓芳的声音:“列车长,你看,那辆列车前面还有一辆火车头,火车头前面站着人,好像在连结。”
刘车长定睛看去,心中顿时了希望。
她也是个老经验的车长,这会也想明白了。
前方的列车肯定是溜车了,而火车头是来拖车的。
“同志们,大家不要慌张,前面的同志正在阻止失控的列车冲过来,相信前面的同志,一定会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两路精神,取得最终的胜利。”
刘车长双手挥起,大声说道:“在这危急时刻,咱们更要沉重冷静,现在让我们高歌一首.”
列车内响起一阵洪亮的歌声。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前方的火车头上。
李爱国重新计算好两车之间的距离,再次进行连结尝试。
只见他缓缓推动气阀,车顶的烟囱内冒出滚滚浓烟,火车头的速度骤然提升。
“糟糕,李司机,速度好像有些快了。”
站在外面的胡达凯看着越来越近的失控列车,脸色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李爱国猛地拉动制动阀。
火车头的速度骤然下降。
在惯性的做用下,火车头后面的大钩跟失控列车的车钩刚好扣在了一块。
啪嗒!
那几乎无法听到的细微声音,却突兀地在胡达凯的脑海中响起。
看到大钩扣在一起,胡达凯飞速将销子挂上。
车钩的钩舌尾部完全进入钩头内部,车钩内的钩锁自动落下,挡住钩舌尾部。
在牵引力的作用下,大钩进入闭合状态,车头的牵引力通过大钩传导到了失控列车上,失控列车的速度稍有下降。
不过仅仅是这些还不够。
车厢的刹车还没有连接,李爱国此时并不能贸然拉下制动阀。
胡达凯深吸一口气,双脚钩在大钩上,在奔驰的列车上半探下身子,从车厢的大钩后面拉出两根风管。
然后在通过腰部的力气,整个人从钩子上翻起来,将风管连接在车头上。
拧上螺丝后,取出扳手加固。
做完这一切,胡达凯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他已经看到了后面的客运列车。
如果此时返回火车头内,火车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刹车,很可能跟后面的客运列车撞上。
胡达凯咬咬牙,冲着正在瞭望的刘清泉打信号:“刹车!刹车!”
刘清泉看到信号,有些担心的说道:“正司机,调车长已经连好了车厢,但是他还在外面,要是刹车的话”
他话音未落。
李爱国就果断的拉下火车头和后车厢的两个刹车阀。
储存在机车总风缸内在瞬间通过各个风管进入制动缸,推动活塞运动,活塞推动制动闸瓦。
制动闸瓦就像是抱住了亲密的爱人似的紧紧地抱住车轮,车轮跟铁轨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哐蹬!哐蹬!哐蹬!
刹车力量分布的不均匀,让后车厢不断撞击车头,连接处剧烈的摇摆,发出刺耳的声响。
位于火车头尾部的胡达凯首当其冲。
他即使紧紧抱住了栏杆,也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身子甩到了半空中。
再次回荡到火车头上,他的大腿撞到了火车头外的栏杆上。
耳边响起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一阵刺心裂肺的疼痛在全身蔓延。
不过胡达凯心中却充满了兴奋,继续大声嘶吼着:“刹车!刹车!刹车!”
因为列车正处于高速运动状态中,一次的刹车是不足以让列车停下来,李爱国再次违规操作。
连续拉下几次大小制动阀,然后拨动‘档杆’,调转火车的行进方向。
火车在还没有停稳的状态下,突然改变行进方向,连结车钩很可能因为受力过猛断裂,也可能会对蒸汽机本身造成损伤。
可是此时李爱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跟数千人的生命相比,一切都是显得格外渺小。
在铁道运输中,乘客的生命永远是第一位。
“烧火!”
一声令下,老郑不要命的往炉膛里铲煤。
伴随着一铲子一铲子的精煤洒进炉膛里,蒸汽机的气压逐渐上升起来。
“就看这一次了!”
李爱国双眼紧盯气压表,当气压表即将爆表的时候,猛地推动气阀。
轰!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即将跟后方客运列车撞上的火车陡然改变行进方向,就像是一头即将抓到小白兔的老鹰,突然松开了手,展翅高飞一般。
看着越来越远的客运列车。
“成功了!”刘清泉双腿一软,摊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成功了!”
胡凯悦半挂在火车头上,任凭大腿流出的鲜血,顺着裤腿流淌下去,洒落在铁轨上。
李爱国长舒一口气,掏出一根烟,惬意的抽了起来。
后面的列车上,歌声更加响亮。
“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歌声响彻神州大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