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老魔听到妙言禅师的这番话后，枯树皮一般的老脸上露出怪异之色，笑道：“老朽昔年曾听闻一句乡野俚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时总是觉得莫名其妙，不明其意。今夜听君一席话，倒是让老朽有所领悟。”
“煜帝在世时，乾帝梁化羽不敢与之争锋，遂降国为楼。”
“可他又舍不掉自己的尊严帝威，取名楼外楼，欲与浮云齐平，以彰显自己那可怜的雄心壮志。”
“可他终究雄心沦落，胆魄不再。”
“一如当年被姚玉卿逼的自困宫中一般，今时今日再次被煜帝吓的龟缩于楼外楼中，几百年来都不敢踏出楼外楼一步，只敢派些喽啰在在外界搅弄风云，玩弄些小家子气的鬼蜮伎俩。”
说到这里，苍山老魔轻捋山羊胡，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听你所言，似乎煜帝驾崩之后，乾帝失去已久的胆魄终于长出来了？甚至敢于踏出楼外楼了？”
话落时，他又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
“只可惜这颗胆魄还是不够大，他当年敢于和天仙争锋，是何等英雄？可今日却只敢来找老朽的麻烦，甚至还要带上整座大乾……哦，是整栋楼外楼的修士。”
他眨了眨一双三角眼，捋须一笑，打趣道：“此情此景，岂不正是‘山君不在，猢狲称王？’”
妙言禅师原本以为自己的言辞能够震慑住苍山老魔，却不料反被其借机奚落了乾帝一番。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
他今年才九百六十四岁，还没有活够。
不论是乾帝的命令，还是此行的任务，与自身的性命比起来屁都不是。
万家生佛的场面，更是一场空谈，只有他活着，这些才有价值。
他要是死了，便是百万家、千万家生佛，也与他无关了。
想着这些，他又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其他人，暗暗盘算起来：“老僧若是即刻认怂离去的话，乾帝问询起来，他们势必会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之事清清楚楚的上禀，老魔公然侮辱陛下，而老僧没敢追究之事亦会让陛下知晓。”
“既如此，倒不如让这老魔葬送他们，如此一来，任务哪怕失败也怪不到老僧身上，陛下只会因此记住苍山老魔，而派遣修为更高、神通更强的修士前来除魔！”
一念至此，妙言便装作脸色铁青的怒喝道：“老魔住口，老僧今日在此站着，又岂能容你侮辱陛下！”
“观心、观明、观月、观禅、观定、观照、观净、观念，即刻布阵！”
“老僧今日倒要看看，是他苍山老魔的神通棋高一着，还是我等的佛法更胜一筹！”
话落，他侧头看向枯荣道长与玄机道人，冷着脸道：“这魔头不念同道之谊杀我师弟在前，公然藐视大乾在后，更在言语中侮辱陛下，常言道‘君辱臣死’，老僧今日势必要与这魔头分个高下出来！”
“两位道友若是想要保全自身，转身离去的话，老僧也能理解。”
“他日回归大乾时，也请两位道友放心，老僧绝对不会出卖两位道友，更不会把你们不尊帝意、背信弃义、苟且偷生、言而无信、听到魔头侮辱陛下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动于衷的事情上禀陛下，告知广大道友。”
枯荣道长与玄机道人见到妙言禅师一言不合就要与苍山老魔分出个生死高下，心中其实是想要离开的。
可妙言禅师这段话一说出来，两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番话哪里是让他们放心，分明是在威胁。
枯荣道长脸色铁青的挤出生硬的笑容，咬牙切齿道：“禅师放心，贫道绝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小人！”
玄机道人也是面色难看的点着头，并冷冷的盯着妙言禅师。
并准备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死死盯住妙言禅师，绝对不给他临阵脱逃的机会。
这时候，八位僧人已经手持法宝，各占方位，口念‘伏魔诀’，准备布下‘罗汉伏魔阵’。
此阵可将他们八人的法相聚为一体，凝聚出一尊堪比地仙的罗汉法相。
若非观善已经身亡，九人布阵时，威力还会比如今更胜一筹。
而似他们这样的人，普善禅院里共有一百六十二位，他们若聚在一起，便可布下‘佛光普照’大阵，唤出一十八位罗汉法相，便是硬抗五位地仙也不在话下。
这也是普善禅院身为圣地的真正底蕴之一！
可苍山老魔自然不会傻傻坐着，给他们布阵的时间。
此刻眼见他们开始布阵，他那双三角眼中立时露出冰冷之色，口中更是阴恻恻吐出两个字。
“天网！”
随着这两个念出，夜幕中立刻出现无数条密密麻麻的丝线，这些丝线纵横交连，既像是构造成了一张无比恐怖的巨大蜘蛛网，又像是将整片天地都分割成了无数小方格。
虽然只是闪烁一瞬，但丝线反射月光时显露出的流光，却被妙言等人瞧的清楚。
枯荣道长见到这一幕后，立刻就被吓得面无血色。
“姚玉卿的天网？”
他满脸惊惧的尖叫一声，扭头便化作一道遁光想要离开这里。
面色惨白的玄机道人紧随其后身化遁光。
但此刻的他们，却如蜘蛛网中的飞虫，任凭境界高深，也再难逃走。
只是一個眨眼间，他们两人就被凭空出现的丝线捆绑的结结实实，被吊在了半空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而妙言禅师早在见到天网的一瞬，就被吓的头皮发麻，嘴唇发抖。
他自然清楚天网的威力，乾帝当年聚集天下修士，就连那些圣地之主都敌不过这么一张天网，他们又哪能抵挡住这门神通。
但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苍山老魔也懂得这门失传已久的神通？
可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便见苍山老魔缓缓伸出一只干枯瘦削的手掌，好似拨动琴弦一般，屈指在面前的空气中轻轻一弹。
下一刻，名为‘观心’，正在口念伏魔诀的苍老僧人就被绑在他身上的丝线切割成了无数碎块，只留元神被死死地绑着。
“您诛杀了一位极恶不赦的大乘修士，万灵万物于冥冥中对您叩首百拜，自身恶业减少一百八十五万！”
随着这声在苍山老魔看来极为美妙的声音响起，他的脸色也是为之一怔，紧抿嘴唇自责不已。
“许久没有使用这门神通，有些手生了，一不小心就杀了个大乘修士……凭白损失了数万头厉鬼。”
“往后要以此为戒，杀人也要留有余地，拘走他们的元神便好，尸身万万不能损坏。”
想着这些，他开始重操旧业，以‘离魂’神通将这些和尚、道士的元神一一拘了出来，用一个个坛子把这些元神封印进去后，又反手收走他们的尸体。
而十二品功德金莲的提示音也一声接一声在他耳边响起。
当这些声音结束后，苍山老魔暗暗盘算了下，光今夜这十二个大乘修士就为他减去了总共一千九百余万的。
最多的便是妙言禅师，光他一个人就为他减去了四百零四万的恶业。
而前两日死在他手里的修士，也为他减去了一千两百余万的恶业。
算出来这些数字后，苍山老魔双眼一亮，连忙向十二品功德金莲询问起来。
几乎在他脑海里浮现出询问的念头，十二品功德金莲的声音就在他心中响起。
“您身怀功德为零，身怀恶业五千三百三十三万六千五百四十点，恶业满一亿，寂灭阴阳伏魔劫便会降临！”
“因您恶业滔天，五雷除魔劫将提前一个大境界，于三年零八十一天后到来！”
“因您恶业滔天，业火焚身劫将提前两个大境界，于四年零八十一天后到来！”
“因您恶业滔天，天人五衰劫将提前三个大境界，于五年零八十一天后到来！”
“因您恶业滔天，四九金仙劫将提前四个大境界，于六年零八十一天后到来！”
苍山老魔听到这些声音后，满脸笑意的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静静思索起来。
“最初得到这件至宝时，老朽身怀恶业九千九百九十六万四千八百一十六点，那时距离五雷除魔劫的降临只有一年。”
“这些日子以来，杀九子鬼婆减了三百二十七万业力，杀御龙魔尊减少了两百六十万业力，杀百面真人减少了一百八十万业力。”
“青霄府府主与几位长老为老朽减少了两百二十七万业力，他们身旁的那些弟子加起来也为老朽减少了九十万恶业。”
“后把青霄府几乎屠尽杀光，又为老朽减少了四百九十万业力。”
“除此之外，老朽之前还放生了不少鱼虾，又救了几十个孩童，还有几户人家为老朽立下了长生牌位。”
“可哪怕他们加起来为老朽减去的恶业，都不如近日为煜帝守护金身时，杀掉的这些修士。”
想到这里，他脸上笑容依在，可一双三角眼中却露出凶光，捋着山羊胡呢喃道：“果然，还是应该以杀渡劫，十几个大乘修士，就为老朽省去了数月忙碌。”
话落时，他又想到了这些修士主动前来寻死的事情，忍不住笑道：“感谢大自然……”刚一开口，就话音一顿，想起了他们的底细，转而道：“感谢大乾的馈赠，让老朽距离平安渡劫之期又近了许多。”
说完这段话后，他在心中暗暗做出决定。
待到一月之约过去后，便去跟着大乾的修士，然后守株待兔一般杀些大乾的修士。
“大乾在楼外楼里暗暗准备这么些年，想来没少培养渡劫、大乘的修士。”
“或许杀掉那些修士后，能带着他们的尸体去找煜帝换些奖励？”
“大煜要这些尸体应该无用，所以换完奖励后，还能够拿他们的尸体卖给黄泉道宗……”
想到这里，他眨了眨双眼，露出期待之色。
“如此说来，大乾岂不是老朽的机缘之所，证道福地？”
一念至此时，苍山老魔忽然觉得今夜过的有点慢了。
而在同一时间，位于楼外楼第八层一座殿宇内的普智大师抬着头，目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院落中正在修炼的僧人。
不知为何，他忽觉心头惊颤，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
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被砰的一声大力推开。
只见面色难看的普信禅师刚一迈步进来，便沉声道：“佛心殿刚有传言，妙言长老与观心、观明、观月、观禅、观定、观照、观净、观念、观善等罗汉堂弟子的命牌，在一瞬间全都碎裂！”
“算上前不久派往沿海三城布阵，却也突然身亡的明灯等人，不足半月，已经有三十五尊大乘修士死的莫名其妙！”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嘴唇也在颤抖着。
算上他们这些太上长老，普善禅院总共也就两百多位大乘修士，可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死掉了将近十分之一！
什么时候作为修仙界巅峰实力的大乘修士变得这般容易死亡了？
要知道任何一个大乘修士，都有数种逃亡的手段。
更何况不论是明灯禅师一众，还是妙言禅师，都是出自普善禅院。
寻常的大乘修士想要战败他们都不容易，更别提杀掉他们了！
普智大师闻言时，也是面色一变，怪不得他刚才会突然心头惊颤不已，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沉默着看了一眼普信禅师面无血色的面容与充满血丝的双眼，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老僧会在明日朝会过后，向陛下禀明此事，我寺已经死了这么多僧人，于情于理，接下来都应该‘修生养息’，静待天时，而不是继续送死。”
说完这段话后，他又道：“妙言此行还有长生道宗的两位宗主同行，你给长生道宗传信一封，打听一下那两位宗主可还健在？”
普信禅师闻言，面沉如水的轻轻点头。
在他离去后，普智大师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尊金人，浑浊的目光变得明灭不定。
乾帝梁化羽是个霸道的性子，对他而言，普善禅院只是一柄刀。
若这柄刀挥出去杀不掉人，反而刀崩了，只能说刀不行，而不是他的敌人太强。
想要让普善禅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修生养息，终究得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而这尊金人自从落在他的手中，他就一直犹豫不决，不敢擅自动用。
既然留在手中无用，不如献给乾帝梁化羽，而让普善禅院退出接下来的任务。
想到这里时，普智大师摇头轻叹一声，暗诵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愿陛下能够看在这尊金人的份上，生出几分慈悲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