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周甲正在泡脚,听到急促的敲锣梆子声,心一慌,直接把水盆给踢倒了,热水流了一地。
外面是“砰砰”的叫门声。
但他根本没有开门出去的意思,直接钻进床上装死。
大仙下山,就让它和陈留白对上,爱怎么打便怎么打。
对此局面,周甲已无能为力。
……
示警声大作,火把点起,连绵成片。
墙头箭楼上,负责戒卫的青壮乡兵们握着兵器的手在不断颤抖,脸上满是惊惶之意。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光凭手中的凡兵武器,根本无法对付山上的那些充满了邪性的黄皮子。
也不敢出手对付。
对于黄大仙的那种敬畏恐惧已然刻进了骨子里,生不出反抗的念头来。
风雪呼呼,一片白茫茫。
但突然间影影绰绰,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黄点,全是高大异常的黄皮子,一头头人立而起,一双双眸子绿油油的,骇人得很。
而成群的黄皮子中,簇拥着一顶软轿子,装饰得红红绿绿,花里花哨的。
六安庄的青壮们顿时认了出来,那正是黄大仙的专轿。
大仙驾临,该如何是好?
众人只感到口干舌燥,手脚酸软,若非无法逃出庄去,恐怕便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啪的!
呼啸声中,陈留白从天而降,落在一座箭楼的顶上。
他头戴斗笠,身穿青衫,背负长剑,站在那儿,自有一股飘然若仙的气度。
见到其现身,一众青壮不禁松了口气,莫名感到了心安。
“咔咔咔!”
数以百计的黄皮子猛地齐声发出尖叫。
这叫声颇为刺耳,听在耳朵里,仿佛不断摩擦,让人感到心慌意乱,赶紧捂住了耳朵。
然而没用,瘆人的声响依然能穿透进来。
“哈哈!”
陈留白一声长笑。
笑声顿时把黄皮子的尖叫给打断了。
沙沙沙的,四头高大的黄皮子抬着软轿子上前:
“阁下是谁?是从哪座山上下来的?且报个姓名,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轿中传出一把沉闷而生硬的声调,听着像是在刻意地装腔作势。
陈留白道:“你既是本地山神,却率众到此惊吓民生,意欲何为?”
“那得问你了。”
黄大仙冷哼一声:“可是你抢走了本座的新娘子?”
陈留白纠正道:“不是抢走,而是救走。”
“既然你认了,那就好,速速把人交出来。”
“若是不交呢?”
黄大仙怪笑一声:“那就休怪本座不讲情面,杀进庄去,导致生灵涂炭的话,皆是你的罪过。”
陈留白笑了笑:“是吗?凭什么?”
“就凭我麾下这些孩儿郎。”
黄大仙语气傲然。
陈留白居高临下,扫视一眼:“依我看,尔等排队列阵者,不过是插标卖首耳!”
“狂妄!”
黄大仙怒吼道,它虽然不知道陈留白的出身来历,可此时此刻,却也不能忍受对方大放厥词,藐视自己,当即发号施令:“孩儿郎,杀进去!”
墙头上的六安庄乡壮们大骇,就准备四处逃窜了。
却听到一人大叫起来:“大家不要慌,不要跑,即使咱们能逃,但家里的父母孩子呢?他们就只能等死了……横竖是死,不如跟它们拼了。杀一只够本,杀两头有赚。”
赫然是宋家老三,他手持一柄铁叉,被激起了血性,要背水一战。
只是众人看着他,俱是面露犹豫之色,谁都不敢真得向前。
那意思是要宋家老三打个头阵。
人性如此,倒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即使大家都饱受这群黄皮子的压迫和欺凌,早已不堪忍受,但双方实力相差甚远,又有谁想白白送死?
就在此时,陈留白动了,仗剑飘然而下,但见剑光缭绕,以一人之身,径直迎上了潮水般的黄皮子。
嗤嗤嗤!
剑光所到之处,便溅起一片鲜血,竟犹如杀鸡一般,干脆利索。
众人在高处纷纷看呆了。
对于黄皮子的邪性与凶狠,他们或多或少都有领教,就算一对一,便是庄上最强壮的武者乡兵,也未必能讨得好。
可如今呢。
陈留白一个人,对上的可是数以百计的黄皮子,却没一头黄皮子能挨得近身的。
成片地被刺死,一会儿功夫,白皑皑的雪地上便布满了尸体,白雪染成了红雪。
那是何等凌厉的剑法?
见状,关于陈留白的仙人身份,大家再没有丝毫的怀疑。
先前的身份说法,只算是猜测而已。
虽然陈留白一剑劈碎了大门,但大门乃是死物,并不具备完全的说服力。
而今则不同了。
此际陈留白已经杀到了那顶软轿子跟前。
嘭的!
轿子爆开,四分五裂,一头肥硕得惊人的黄皮子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再顾不上拿捏架子了,扑腾冲出。
它不是要来和陈留白争斗,而是想要逃走。
陈留白的剑锋已至。
“啊!”
被一股剑意笼罩住,那大仙惊骇得亡魂皆冒,但它绝不甘心坐以待毙,肥硕的大屁股高高撅起。
砰的!
一股灰黑色的浓雾喷薄而出,如同一股烧着湿柴的黑烟,浓烈难忍的秽臭味立刻弥漫开来。
若是常人,被这臭味一熏,恐怕就得神志迷糊,站立不稳了。
然而陈留白何许人也,早有防备,施展出来的遁法无视了那团臭气,揉身而上,一剑将大仙的脑袋斩了下来。
那头颅在雪地上滚出丈余远,两眼瞪着,死不瞑目。
“杀呀!”
在宋家老三的率领下,大队的青壮乡兵们各持武器,从破开的庄门处冲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哪里还需要他们厮杀?
黄大仙一死,残余的那些黄皮子被吓破了胆,见机不妙,早撒开腿脚,逃之夭夭了。
众人冲到外面,要做的就是收拾战利品。
战利品当然便是数目众多的黄皮子尸体了。
要知道这些修炼出了邪性的黄皮子,称得上是血食级的了,一身皮毛也不错,可用来制造裘衣毛笔等物,值不少钱的。
当然,众人可不敢胡乱哄抢,要看陈留白的眼色行事。
现在的陈留白已经不怎么在意血食方面的进补了,于是对宋家老三道:“你来分配。”
说完之后,纵身返回了宋家的客房,开始闭目养神。
庄外,雪地上,面对满地横七竖八的黄皮子,宋家老三的喘气声有点粗,尤其是当看到大仙那具肥硕得像头牛般的尸身时,更是感到不可思议:
高高在上,被乡人们敬奉如神明的黄大仙,居然就这么死了。
死得如同一条狗……
“老三……老三哥,你看该怎么办?”
一个平时与宋家老三关系较为亲近的青壮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家老三一摊手:“还能怎么办?”
“真要剥皮吃肉呀?我听说大仙与城里的仙人有着关系,而且它毕竟是土地山神,咱们吃了它的肉,会不会遭到追究?”
闻言,宋家老三冷笑一声,不屑地道:“我呸!什么土地山神,不过是一窝妖物而已,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就该千刀万剐。”
他越说越是激昂:“再说了,它们死在了这里,你以为咱们还能脱得开关系?总之一句话,这肉我老三吃定了,伱们谁要是胆小怕事的,就不要来。”
说罢,当即放好铁叉,伸出手去,一手一只,把两只大黄皮子抓着,就往庄里拖曳。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三哥,我赶辆骡车来装。”
“我去赶牛车。”
“我负责烧水……”
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带头,后面的情况就好办得多了。
诚如宋家老三所说的,大仙以及一众部下死在了六安庄外,无论如何,庄子都撇不开关系了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反正有事的话,上面还有個陈留白顶着。
何况,这么多的黄皮子皮肉,也着实馋人。
别看很多的样子,真要分割的话,在场的人,一人也难以分到一头。
况且,有更多的人闻讯后,纷纷赶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分一杯羹的。
庄上千户人家,只要来了一半都不得了。
所以想要分到好肉,必须殷勤表现,赶紧干活才是……
……
“大仙死了?”
阴森晦暗的小庙内,刘庙祝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从某种意义上讲,黄大仙俨然是她的一个靠山,如今靠山倒了,她在庄上的好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
再想到那个可怕的少年人,刘庙祝不禁生出要收拾包裹远走他乡的想法。
然而现在,她又不敢走。
这一走,就是表示心虚,万一被发现,被堵住了,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那么,只有听天由命了。
……
“黄大仙被一剑斩了脑袋下来?”
接到庄上心腹的禀告,村长周甲一骨碌地起了床。
那心腹忙道:“村长,你赶紧过去吧,那边由宋家老三带头,正在洗锅烧水,准备开宰分肉了。哼,这老三,仗着那少年仙人的话,现在威风得很。村长,你可要防着他抢你的位置。”
听到这话,周甲一张脸阴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这是心腹在给自己上眼药,不过对方说得不错,不得不防。毕竟好些时候,宋家老三处处顶撞着自己。
“村长,你为一村之长,那些黄皮子的皮肉,理应由你老来主持分配才对。”
“你糊涂呀。”
周甲听不下去了,开口叱喝道:“你以为那些皮肉是那么好拿,那么好吃的?这可是引火上身的祸事。”
心腹一怔,疑问道:“为何?”
周甲一摆手:“跟你说也不懂,你且放眼来看吧,不出三天,必有祸事临门。咱们不掺和进去,还能有退路。那些又拿又吃的,可就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