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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观众生,观人心

    李府正堂,灯火高照,一张大圆桌,佳肴未上,只上了茶水点心等。

    只因还有贵客未至。

    现在桌上,除开做东的李宽,共有四位宾客。

    高希胜,虎威镖局总镖头,擅使一把虎头断门刀;

    宋彬,崩山武馆馆主,一双铁拳,练出了崩山劲。虽然说“崩山”夸张了些,但碎石断木,不在话下;

    林申,有个绰号唤作“玲珑大侠”,人面宽广,在江州本地上,黑白两道都会给几分面子;

    剩下一个,正是来自陈家集的秀才公陈留白。

    说起来,高希胜等人平日里皆有来往,属于故交,只得陈留白一个,完全的陌生,加入宴席,显得生硬了些。

    为了攒这個局,请诸人答应出手,李宽可是大出血了,光靠人情根本不够,必须给出真金白银的好处。

    毕竟绑架儿子的,可是臭名昭著的鳌来岛强人。

    李宽想过了,即使自己变卖家产,不惜举债,凑够五千两银子送去,也未必能把人救回来,结果可能是人财两空。

    因此,自己这边,必须要把人手给支棱起来,好让对方有所忌惮,不敢乱来。

    恰逢陈留白登门来,于是顺口邀请他来入席,当是陪坐,壮壮声势。

    不管怎么说,这是亲家人,可以视作自家人。

    好歹也是个秀才,有资格上桌。

    不过在做介绍时,李宽可没有说陈留白有书不读,被人骗去求道修仙的经历,只着重说到他十四岁考取秀才功名的壮举,正准备参加乡试云云。

    果不其然,高希胜他们的态度大有不同了:一介秀才算不得什么,但如果能考中举人,有了官身,那就截然不同。

    在赵国,混江湖的向来忌惮官府衙门,敬而远之,又渴望攀上关系。

    以陈留白的履历,那是相当的前程可期,值得敬一杯酒。

    这正是李宽想要得到的结果。

    把一切看在眼里,人情世故,态度变化,恍若涓涓细流,自有声响感应。

    陈留白若有所思。

    在上一世,他不过是个宅男,擅于打键盘,来到这方大世界后,倒是放飞自我了,十多岁便义无反顾地上了山,故而在经历上始终有所欠缺。

    这大概便是山中长者所说的“心境磨砺”吧。

    在“观想感应”的根本法门中,“观想”之意,囊括万象,大到天地星辰,小至花草砂石;能观想正经道韵,秘笈神通,也能观众生,观人心。

    在其中,有亲朋好友之心;

    有寇仇恶徒之心;

    有路人看客之心;

    更有妖魔鬼怪之心……

    观之而后得,便生感应,此谓“修行”。

    所以,修行不只是闭门苦修,打打杀杀,更有细微入至的念头琢磨。

    难怪在山上修行的人,到了一定阶段,便会下山来走一趟。

    虽然陈留白这番下山,不是主动,而是被动,但既然下来了,总不能糊里糊涂地过。

    喝着茶,宋彬问道:“李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还请了哪位高人?为何姗姗来迟,天都黑了,还没见人?”

    高希胜猜道:“难道是八方庄的柳庄主?”

    李宽叹道:“我的确去请过柳庄主,可他刚好没空,所以不能来。”

    高希胜:“……”

    所谓“没空”,多半是托词。

    “玲珑大侠”林申眨了眨眼睛:“我倒猜到了几分。”

    “是谁?”

    高希胜与宋彬异口同声。

    林申正待回答,门子跑进来,大声禀告道:“老爷,道长到了。”

    “好,我亲自出去相迎。”

    李宽大喜,连忙走了出去。

    高希胜三个相互瞧了眼,纷纷跟随上去。

    片刻之间,只剩下陈留白一个,依然坐在那儿,嘴里正塞着块松花糕。

    在一旁侍候的管家见状,暗暗摇了摇头:乡下小家子出身的人毕竟缺了些礼数和眼色,大家都跑出去迎接贵客了,他倒好,还坐在这里纹丝不动,叫人如何留下个好印象?

    没过一会,就听到一把爽朗的声音说道:“李老爷尽管放心,有贫道在,担保令郎安然无恙,平安归来。”

    李宽大喜:“那就多谢道长了。”

    说话间,众人回到堂上,准备重新入座。

    陈留白抬头一看,正见到王道长那张胖乎乎的圆脸。

    在诸人的簇拥之下,王道长意气风发,颇有架势,猛然看见陈留白坐在那儿,从滔滔不绝,顿时戛然而止,卡顿住了,颇不好受。

    李宽不明所以,热情地招呼:“道长,请入座。”

    与此同时,便朝陈留白打了个眼色。

    本来就安排他来陪坐的,自不会坐在上座,而是末座。可即使如此,现在王道长来了,陈留白应该起身让一下,表示敬重才对。

    傻愣愣地坐着,算怎么回事?

    万一惹得王道长不快,可就坏了事。

    然而陈留白还没动,王道长已经一脸堆笑地走上前去,做个稽首:“原来陈公子也在此,幸会幸会。”

    李宽一怔,忙问:“道长你与留白认识?”

    “贫道曾受邀前往陈家集驱邪……做事,机缘巧合之下,与陈公子有一面之缘。”

    饶是他长袖善舞,见惯场面,在此时也感到头疼,不知该如何相处,才能避免无意间会冒犯了这位真正的高人。

    “哦,原来如此。”

    李宽虽然奇怪王道长的热情态度,但一时间倒没想太多:“道长,请上座。”

    有陈留白在,王道长哪里敢托大?一番推却,最后让李宽坐了主位,他则挨边坐下,特意坐在陈留白这一侧,心里不禁暗暗窃喜:他不知多希望能与陈留白攀上关系,只苦无门路,又不敢冒昧登门拜访。

    因为陈留白的行为表现,明显是不愿意被人打扰到的。

    但如今在李家,却出现了难得的机会。

    “难怪今天出门,听到喜鹊鸣叫,原来是合该贫道走运……”

    王道长心里雀跃不已。

    宾客齐了,开始上菜,自然一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开始谈正事。

    李宽救子心切,事不宜迟,要定在明早出发,前往鳌来岛。

    对此,王道长第一个响应,满口答应下来。有他带头,高希胜等亦无异议。

    这一顿酒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这才散去,各位贵客都被安排住下,早点歇息,养精蓄锐。

    回去后,李宽想了想,派人把陈巧叫来:“儿媳,你家弟弟留白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陈巧答道:“具体怎样,他并没有提起,只说闯荡江湖去了,并学了武功。”

    “他会武功?”

    李宽感到意外,毕竟不管怎么看,陈留白都像是个文弱书生,跟孔武有力沾不上边的。

    怕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故意往自个脸上贴金,吹牛的吧。

    又或者,只是些花拳绣腿,就说自己会武功了。

    但是,王道长对其态度,可就有点奇怪……

    李宽想不明白,就不再想,反正明天陈留白答应了一起去,是骡子是马,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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