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咄咄逼人的言词,把几个前来检查的领导说得哑口无言。
中年领导用手摸了摸头发,缓缓说道:“李云海同志,你刚才说,谁主张,谁举证。现在我们怀疑你的机器是走私来的,那你现在是不是要拿出证明文件来给我们看看呢?”
李云海沉着的说道:“我店里所有的机器,都是从花城批发过来的,每一台机器,每一次的进货,我们都有交易单据。卖出去的每一台机器,也都开了税务发票,按照规定缴纳了税收。几位要看,我当然可以拿出来给伱们检查。”
他语气忽然一厉,傲然的说道:“如果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走私,也没有漏税,更没有多雇人员。那个故意诬蔑举报我的人,是不是该负刑事责任?如果这样的人都可以被包庇,那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诬蔑举报他人?”
中年领导耸起浓眉,嘴角轻轻一扬。
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事不好办。
可是他又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上面有人叫他来,他不敢不来。
原本以为,李云海只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年人,不过是个软杮子,可以随便拿捏,哪里想到这年轻人比老狐狸还狡猾,还难对付!
李云海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依法,让他们变得十分的变动。
如果李云海只是一个普通个体户,那自然随便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哪怕是冤枉了好人,顶多也就是拍拍屁股走人。
可是李云海偏偏又不是一般人!
这段时间以来,四海商店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拿下了很多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大订单,这事情在圈子里早就传遍了。
如果不是这样,四海商店也不至于树大招风,招人嫉妒举报。
但是,李云海有背景,这一点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只不过没有人会摆到明面上来说。
中年领导耸着浓眉,急剧的思索对策,他打了个哈哈,说道:
“李云海同志,你这话就有些偏激了。我们过来检查,也是为了还你一个清白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是不是?”
李云海俊眉一轩,反驳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算不算滥用手里的那点公权?接到举报,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也没有任何调查,就动用几十个人来检查?你当我们四海商店是狼穴虎窝吗?事实上,我们只是正当的商人。”
胖子不耐烦的说道:“现在查的就是你!你先拿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机器来路正当。我们再谈别的事!”
李云海心念电转,不怒反笑,竖起大拇指:“有道理。做为一个老百姓,我有义务配合你们的行动,现在,请出示你们的相关证件吧!刚才只是问话,我也当你们是领导,所以没有验看你们的证件。但是现在,你们却要查验我们商店的单据文件,这已经涉及我们的商业机密,所以,我必须先验证你们的身份。”
胖子想发火,被中年领导拦住了。
中年领导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给李云海看。
李云海展开来看了一眼,还给对方,又问胖子要证件看。
胖子见领导都掏了证件,他也没办法,气呼呼的掏出工作证来,啪的打开来,扬起手给李云海看了一眼。
李云海虽然只看了一眼,却记住了他的姓名、单位和职务。
这些人里面,谁闹得最凶狠?他一定要记下来。
中年领导收起证件,问道:“我们现在有资格查看你的进货单据了吗?”
李云海说可以,这边请。
他和施家的每次交易,都有单据,而且全部保留了下来。
众所周知,单据上的金额,和实际交易金额,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数据。
就连正儿八经的合同,都可能存在阴、阳两份。
何况这种单据呢?
四海商店的一切单据都是正常的。
上面的进货价格也十分昂贵,比起正规渠道来,分毫不差。
就像李云海说的,我卖得便宜而已,每台机器只赚你五块钱!
如果从进货单上的价格来说,他的利润的确很低。
而他交的税,却一分都不少!
税收是按照他销售额的3%征收。
不管李云海每单赚多少钱,这税是一分都不能少交的。
哪怕他做的是亏本生意,税该交多少,还得交多少。
不管是二手计算机,还是全新的计算机和复印机,所有的单据,一律齐全。
领导一一查验,问道:“二手复印机的呢?”
李云海指着他手里最下面的那一沓票据:“就是这些五金废件啊!我们店里的二手复印机,全部是采用五金废件进行改装翻新出来的。四海商店的经营范围,就有这个项目。”
领导很是吃惊:“哦?是吗?”
李云海指了指工作间:“是的,我们工作间正在进行复印机的翻新工作,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领导抬头,看了一眼工作间。
工作间里面,张俊和马玉波在拆解零件,彭癫子在组装复印机。
他们安心工作,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
领导走到门口,看了一会儿,也看不明白,转身问李云海:“你们组装一台这样的复印机,要多少成本?”
李云海当然不会说实话,只道:“那很贵,因为我们进的都是废旧五金件,一台复印机里,也许挑不到一个可用的零件,售价16800元的理光复印机,成本达到1万以上。反正赚五块钱,我就卖!”
领导显然是相信的,他把单据还给李云海,问道:“你的机器,都是和施氏公司合作进货。那他们的货源呢?是不是正规的?”
李云海摇了摇头:“我只管自己进货回来卖。他们的货是哪里来的,那我就不清楚了。就好比我到农贸市场买只鸡,还要问他这鸡是哪里来的吗?这不可能!我只管我店里的生意。要不,你们派人到花城去查一查他们?”
领导一怔。
那就要跨越省界!
岂是他们有权去查的?
花城在岭南,那边的政策,和西州的政策,完全不一样!
就算查到施氏公司头上,施家人也可以说是找第三家公司拿的货。
事实上,施氏公司的总部是在邰湾!
还要跑到海峡对岸去查不成?
李云海淡淡的说道:“夜市街那么多摆地摊的,他们的货,都是从花城拿过来的,你们有没有一家家的去询问,他们的货是不是正规的?你们是不是还要跑到花城去,一家家的进行追根溯源?”
领导表情一滞。
不管怎么说,李云海的四海商店,的确是没有问题。
最起码,他们看不出来任何问题。
雇员只有七个人!
商品销售都交了税。
进货渠道是公开透明的,也有单据可查。
李云海见领导沉吟不决,说道:“我觉得施氏公司应该是正规的。他们那么大的公司,还能干违规的事?我上次拿的那批货,听他们说是走航运进来的,他们拿了海关的文件给我看过。”
上次施家人为了捞出被扣的货物,的确走了海关的关系,也拿到了凭证。
至于他们是不是有瞒报?少报?那就不是李云海能管的事。
别说李云海了,便是西州这些人也管不了。
领导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刚才查验单据时,领导看到了四海商店的销售单据。
这些销售单据上,都有采购单位的领导签名。
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这些领导的大名,他都如雷贯耳!
省建工局的梅纪平。
省商业局的唐玉霞。
省署的林振邦。
银行总行的刘世滔。
西江大学的胡宗伟。
还有经委、某核研究所、某军工企业……
看得越多,领导的心就越发沉重。
不得了啊!
这些单位的采购单,只要随便得到其中一个,和其中一家单位挂上钩,那都是了不起的人脉关系!
就连国营商店,也拿不下这么单位的订单!
而四海商店,却能拿下这么多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采购单!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云海背后有通天的背景。
领导忽然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今天这场行动,看似简单,只是来检查一家私营商店存不存在违规问题。
其实大有学问,也大有讲究。
你来查李云海,来查四海商店,是在打脸李云海背后的人脉圈子!
就你聪明?
就你公正?
就你厉害?
别人都是傻子?
人人都吹捧的角色,你偏要踩他一脚?
如果查出问题来了,还好说。
现在什么问题也没有查出来!
怎么收场?
胖子小眼珠子转了转,冷笑一声,说道:“我就不相信,你们这店里,就没有一点猫腻?你们这些二手机器,还有那么多的新机器,就全部是正规渠道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国外进口这些机器,都是要批文和外汇的!你们的外汇和批文,是从哪里来的?”
李云海哈哈大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诘问道:“照你这么说,谁拿批文和外汇进来的货,就只能自己销售?不能转手卖给其他人了?那你们得先去查一查其他国营商店,他们一年才多少批文和外汇,他们一年又能卖多少机器?他们销售的每台机器,是不是全部用自己的外汇和批文进口的?”
胖子啊了一声,抖着一脸的肥肉,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云海眼里精光一闪,微带讥诮的笑道:“对了,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北金有一条电子街,里面全是做这种办公设备的,你也可以去查一查!我听说,那边有人依靠卖办公设备,赚到了上亿的人民币!”
他语气里满是轻蔑和不屑:“当然了,你没有这个权力,但你可以学别人写举报信,一封不行,你就写上一万封!总有人像你这样闲得没事做,会拿着你的举报信出去查一查的!”
他看过对方的工作证,知道此人不过是个小鱼小虾,也就不怕得罪人。
李云海在西州经营人脉、关系、圈子,所为何来?
不就是为了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能有人出面给自己撑一撑场面吗?
现在的他,虽然羽翼不丰,但对一般的人,他还是可以强硬相对的。
人生在世,我们不要用自己的无数次的折腰,去换取别人的漠然的低眉。
你尽心尽力委曲求全,换来的也许只是别人无情的践踏!
你有了不伤人的教养,却缺了不被人伤的气场,若没有人护你周全,就请以后善良带点锋芒,为自己保驾护航。
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你若好到毫无保留,别人就会肆无忌惮!
与其被人当成泥巴踩,还不如让自己变成坚硬的岩石!
大不了就是跌倒!大不了从头再来!
人嘛,跌倒了不可怕,可怕的就是不知爬起来,即使遍体鳞伤,也不敢果断离开。
所以,李云海告诉自己,余生一定要改掉轻易的掏心掏肺,改掉毫无底线的心软,改掉一错再错的忍让,改掉没有原则的善良。
李云海现在拥有几千万的资金,就算得罪了这几个人,就算这西州之地对他都不善良。
他也可以拿着钱财,到花城或者香江去发展,他有的是退路!
胖子被怼得无话反驳,不由得恼羞成怒:“你、你敢这么编排我?我——”
中年领导忽然瞪了胖子一眼,沉喝一声:“行了!别说了!”
胖子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中年领导长吁了一口气,对李云海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过来检查一番,对你和四海商店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李云海自嘲的一笑:“是啊!通过最权威的部门,来证明我们的清白,是吧?我倒是希望,你们能把排场搞得再大一点,最好能够像芜城那个卖瓜子的一样,捅到北金去,让我们四海商店也上一回人民日报的头条!”
领导听出来他的怨气,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李云海同志,我们的检查工作结束了,你们继续营业吧!”
李云海忽然喊住他:“你们这就要走了?”
领导转身走了两步,闻言回过身来:“请客就不必了!”
李云海呵呵笑道:“对不起,我今天没心情请客。”
他收敛笑容,沉着的说道:“不过,我已经报了警。我想,派出所的同志,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领导脸色蓦的大变:“你报警?为什么报警?”
李云海反问道:“有人诬蔑我,诬告我啊!我不应该依法维护自己的权利吗?你们不会不知道,刑法里面有诬告这一条罪吧?”
领导有如生吞了活苍蝇一般难受:“李云海同志,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
李云海俊目一闪,带着一股凛然的傲气,沉声说道:“那个人陷害我的时候,可没有摸着良心问一句:这又何必呢?你们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时候,也没有问自己一声:这又是何必呢?”
领导浓眉微耸,隐隐有怒火在体内燃烧:“你这是想整事?”
李云海拱了拱手,说道:“错矣!是事情在整我,我必须把这事情摆平了才行。不然的话,这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你们来这么多的人,说查就查,说走就走?我们四海商店在省城的名誉,怎么办?谁来负责?”
领导双手一摊,说道:“这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吗?”
李云海指着外面围观的人群,冷冷的说道:“外面的市民百姓,只知道你们来查我的店,却不知道你们没有查出来什么!要不你们在西州日报上登个启示?或者在西州电视台发个新闻,就说经过你们周密、细致的部署,几十人直扑四海商店检查,结果一无所获,证实四海商店是正规经营,合法经营,所有的谣言全部是子虚乌无!是你们冤枉了李云海同志和四海商店。”
这就是要求对方公开道歉!
只不过说得比较委婉。
领导闭上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他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今天这个事情,只怕万难善了!
一种落入陷阱的危机感,将他吞没。
就在这时,陈静带着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领导很是惊奇,因为李云海一直在他身边,并没有见他打过电话,也没有见他离开过。
那么,这些警察,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陈静穿着整齐威武的警服,戴着警帽,腰身挺拔,身形苗条,给人一种英气逼人、英姿飒爽的感觉。
她率人过来,扫了一眼众人,和李云海对了一下眼神,随即落在中年领导身上,问道:“我们是派出所的,接到有人报警说,有人诬陷四海商店走私?还存在雇员超标、逃税等等不良行为?请问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谄害他们?”
李云海指了指中年领导:“警察同志,这事你们得问他,他最清楚。他们来我店里,查了大半天,结果什么违规、违法的把柄都没有查到。他们说是有人举报,那这个举报人,无凭无据的举报我们,是不是故意诬陷?”
陈静点了点头,说如果没有证据,那的确构成了诬告。
她对那个领导说道:“同志,我们现在是例行公事,请你们配合我们的调查。请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工作证有没有?你们出来执行公务,有没有相关的手续和批文?都拿出来看看。”
这一连串的发问,把中年领导和胖子等人都给问懵了。
向来都是他们查别人,现在也轮到他们被警察查了!
他们只带了工作证,并没有什么手续或者哪个单位的批文。
“谁批准你们过检查的?”陈静检查完对方的工作证,沉声说道,“你们根本就没有执法权!”
胖子一愣一愣的,上前赔着笑脸说道:“我说这位同志,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也是在执行公务。”
陈静腰板挺得直直的,一脸刚正不阿的说道:“你们出来执法,却又没有执法的权力,谁让你们来的?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有人举报了四海商店,请问到底是谁举报的?如果你们拿不出相应的文件来,那我有理由怀疑,你们这是以公谋私,滥用职权!”
“啊?”胖子失声说道,“我们还有错了?喂,这位同志,你们不要乱说啊!你看过我们的证件,我们又不是冒充的!”
陈静不为所动,说道:“我再说一遍,你们的工作证,只能证明你们在某个单位工作,并不能证明你们有权力到外面来执法。如果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到外面执行所谓的公务,那还要有司部门做什么?谁批准你们来的?你们上级领导又是谁?”
胖子上前一步,用手遮住嘴,对陈静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陈静却将身子往后一仰,皱着秀眉道:“这位同志,请你离我远一点,你的嘴巴好臭!”
胖子尴尬的退后,呵了几口气,闻了闻:“臭吗?我闻着不臭啊!”
李云海看着陈静卖力的表演,心里乐开了花。
他就是要让别人明白,四海商店,不是你们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来撒野的地方!
你们敢来查我的证件和手续,有人来查你们的证件和手续!
中年领导抹了一把脸,沉声说道:“这位警察同志,我们的确是在执行公务。我们出来得匆忙,没有办理相关的手续。这是我们的不对,这个手续我们可以补。至于你说的是谁举报的,嗯,出于对举报人的保密,我们可以单独告诉你,但不能在公众场所透露出来。”
陈静说了一声好吧!那你就跟我们回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现在有人报了警,我们只能依章办事。你们虽然是工作人员,但你们并无执法权,你们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有关纪律规定。
听说要回派出所接受调查,那几个人连声喝斥,说你这个同志,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
胖子更是叫嚣:“我看谁敢带我们走!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清楚,我们要是进了派出所,到时传扬出去,还以为我们犯了什么法呢!这事情,就像黄泥巴掉进了裤子里,有理也说不清!”
李云海听到这熟悉的话,不由得冷冷一笑,心想你们双标得严重啊!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有人大声喊道:“省署的车!”
里面的人都是一震。
紧接着,他们看到,一队干部模样的人,迈着沉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众人定晴一瞧,都认得那为首之人!
不是别个,正是省署的林振邦领导!
李云海看到林振邦到来,也自惊讶不已。
因为他并没有通知林振邦,也没有说过要请他过来助阵。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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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