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起身,走到那几个人面前,用一种戏谑的语气问道:“几位同志,请问你们来自株城?”
“是啊!我们是株城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说道。
他的两条眼镜腿上,还系着一条绳子,挂在脖子上。
李云海笑眯眯的问道:“五湖办公用品商店的?”
“是的啊!”眼镜男提着个公文包,一脸惊喜的说道,“我们来到省城,才看到有一家四海商店,跟我们卖的一样,都是办公用品!”
李云海冷笑一声,问道:“你是想说,我们有缘是吧?”
眼镜男大笑起来:“对对对,缘分!太有缘了!”
李云海指了指门口,说道:“几位,请吧!不然我就喊警察来了!”
眼镜男一脸骇然,不解的问道:“这位同志,我们刚进来,还想了解一下你们店里的商品呢!伱这是干什么啊?”
李云海双手抱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是吗?你们是想来我这里进货的?还是想卖设备给我啊?”
眼镜男一脸憨厚老实,呵呵笑道:“同志,我们得先看看你们的产品,才能做决定。我们这次来省城,的确是打算找一家上游商合作。我们的店刚刚开业,暂时卖的都是些日常办公用品,像这种计算机、复印机之类的高科技商品,我们还没有进货呢!”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胁下夹着公文包,不解的问道:“同志,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赶我们走?不想做我们生意吗?你们这些省城人,看不起我们小城市来的人?”
李云海听出不对劲来了!
这几个人明显朴素得很,看起来也忠厚,也不像是骗子。
骗子伪装得再好,因为心眼是坏的,成天想着害人,相由心生,总给人一种特别的观感。
而这几个人完全不同,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市民百姓。
李云海放下双手,笑道:“不好意思,你们真的是株城五湖商店的人?”
眼镜男和瘦子等人,同时打开公文包,掏出工作证和出差证明来,递给李云海看。
李云海接过来一看,原来他们的商店名字,叫五福,而不是五湖。是祝福的福,而不是五湖四海的湖。
“这还能有假的?我们都是株城五福办公商店的职员。”
李云海仔细看了看公章,确定这几位是真的了。
眼镜男还是五福商店的经理,名叫梁五福,瘦子是副经理,名叫朱吉。
朱吉指着梁五福说道:“这位就是我们五福公司的经理梁五福同志,五福商店的名字,就是根据他的姓名起的。”
李云海哈哈笑道:“哎呀,对不住了!怠慢各位了!”
梁五福看出来了,事出必有因,问道:“同志,你刚才一见我们就赶,是怎么回事?”
李云海把那些骗子的事迹说了一遍。
梁五福等人面面相觑,连声问那些人长什么模样?
李云海描述了一遍那几个人的长相。
梁五福他们都说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人。
这年代信息闭塞,消息不流通,就连装电话的人家都少,何况两地相隔这么远,西州不知株城事,株城也不知西州事,这就给了骗子可乘之机。骗子们打着株城五湖商店的名声,到处招摇撞骗,大行其道。
而真正的五福商店,对此一无所知。
等他们来到省城,才发现自己居然成了骗子!
这可急坏了梁五福,大声嚷嚷着要去派出所报警。
朱吉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梁经理,我们报警有什么用?人家用的是五湖的名字,又没有用我们五福的名字!再说了,他们骗的人又不是我们,而是西州的人。我们报什么警?”
梁五福义愤填膺的说道:“骗子就该千刀万剐!打击骗子人人有责!”
朱吉用力拉住梁五福的手,说道:“梁经理,不关我们的事!那些受骗的人,肯定早就报警了!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李云海请他们入内,喊汪丽丽和张洁倒茶过来,然后介绍自家的商品给他们。
梁五福一听李云海卖的是二手商品,倒是一愣:“二手的?好卖吗?”
李云海微微笑道:“好不好卖,得看你怎么卖。我们拥有一手商店无法比拟的价格优势,在别的商店买一台复印机的钱,在我这里能买到三四台!复印量有全新产品的一半,我提供一年整机全免保修服务!你说,如果你是单位领导,你怎么选择?”
梁五福用力一拍双手:“那我肯定买你们的!同志,你们经理在不在?我要和他谈业务!”
汪丽丽站在旁边,指了指李云海,咯咯笑道:“这位就是我们李经理!”
梁五福蓦地瞪大双眼,随即大声说道:“失敬!失敬!李经理,你年轻有为啊!”
李云海笑了笑,问道:“你们株城对办公设备的需求大不大?”
梁五福拉开了话匣子,说我们商店本来没有售卖办公设备。株城的机关单位、企事业单位,想进货的话,就只能到省城来采购。采购数量多的单位还好,那些只采购一两台计算机、复印机的单位,就比较难了,采购数量太少,省城的商店不送货啊!他们都跑到我们商店来询问,问的人多了,我们才决定到省城来寻找合作的机会。
株城是老牌工业城市,我国中部地区的老工业基地,京广铁路和沪昆铁路在此交汇,成为我国重要的“十字型”铁路枢纽。1984年有21万户人家,总人口90万,城镇人口40万。
像著名的株冶厂、南车集团就座落在株城,各种工矿企业,各类大小国企,数以千计。
李云海前世工作过的梅山县机械厂,和株城的很多企业都有业务往来。
如果能在株城发展出一家下游经销店,那肯定是好事!
这几天,李云海抽空制作了一批宣传资料。
他将商店现有的三款产品,各自做了一个宣传手册,利用电脑排版,再打印出来。
这样一来,客户进店,可以拿这些资料给他们看,一来更显专业,二来也可以弥补导购员推销时存在的不足。
梁五福看了资料后,询问价格,说道:“李经理,我们不只拿一两台,我们是来批发的,你一定要给我们优惠的价格!”
李云海想了想,痛快的说道:“我们的计算机,批发价格是4000元每台,别人拿1000台,也是这个价格。你们能卖到什么价位,那是你们的本事。一般来说,小城市的零售价,应该比我们更高一点。就像花城的衣服,拿到西州来卖,也是要加价的。”
梁五福点头称是。
李云海指着理光牌的复印机,说道:“这款理光牌的全功能高速复印机,我们的零售价是16800元,三台以上是15000元,十台以上,我可以给你12000元每台的价格,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
他又指了指佳能复印机,说道:“佳能的复印机,速度慢一点,但价格更便宜,十台以上,我给你们做到8000元的拿货价!你们可以卖到11000元!”
李云海的这个报价,可以说是双赢的!
他能赚到钱,而五福商店也有利可图。
梁五福和同事低声商量。
李云海也不催。
他并不焦急。
想拿二手货的话,全省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而全新商品和二手商品的受众,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有意愿购买新商品的,也有可能考虑二手货。
而只想买二手货的,多半不会考虑新商品,因为财力受限,消费观念不同!
在这个讲究节俭的年代,二手电器也是很吃香的。
梁五福和同事商量完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经理,我们的意思是,还想到别处再考察一下,如果我们决定拿货了,再来找你,好不好?”
李云海哈哈笑道:“当然可以了。货比三家不吃亏嘛!我的店就开在这里,欢迎你们随时过来!”
装了电话以后,李云海又重新制作了一批名片,当即拿出来,给他们每人递了一张,说道:“保持联系。”
梁五福等人起身离开。
汪丽丽低声笑道:“李经理,你说他们不会是骗子吧?”
李云海淡淡的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也骗不到谁!”
下午,他仍然对员工进行培训。
临近下班时,李云海看到梁五福他们又来了。
只见梁五福等人脸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李云海哎呀一声,问道:“梁经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和人打架了?”
梁五福嘴角肿起一大块,说话都不利索了,满含委屈、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们一进那边商店的店门,他们听说我们是株城五福商店的人,不问青红皂白,挥起拳头就打我们!”
李云海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想笑却只能憋着,说道:“这是为什么啊?”
梁五福撇着嘴,一脸哭相的道:“他们说我们是骗子!”
朱吉手掌上全是伤,哽咽的说道:“他们拿凳子砸我们,拿拖把和扫把打我们,要不是我们跑得快,非得被他们打死不可!”
梁五福喉咙里抽着风,呼吸不畅的说道:“我们找到派出所,请警察同志评理,这才弄明白,原来真有一帮冒充我们的骗子,来西州行过骗,那帮骗子早就跑了,我们却遭了秧!”
李云海喊张洁:“拿些药水和绷带来!”
店里是搞维修的,有时难免有点磕磕碰碰,所以常备有药箱。
张洁答应一声,转身去拿了药箱过来,和汪丽丽一起,帮梁五福、朱吉等人清洗伤口,又帮他们包扎。
这一举动,让梁五福等人感激不已,也让他们在省城西州第一次感受到了浓浓的温情。
李云海问道:“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梁五福长叹一声:“还能怎么处理?我们好不容易才洗脱嫌疑!就连派出所的同志,也怀疑我们跟骗子是一伙的,抓住我们审问了半天,后来打电话到株城求证以后,这才放我们离开的!什么赔偿,什么道歉,一概没有!”
朱吉哭丧着脸说道:“李经理,你给评评理,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进货,无缘无故的成了骗子?无缘无故的挨了一顿毒打,无缘无故的进了一趟派出所!我们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呢?”
李云海嘿了一声:“这跟你们没有关系,都是那些可恶的骗子造的孽!几位,你们也不必忧伤了,还是先找个旅社住下来吧!我在省城还有点关系,你们需要他们赔偿的话,我可以帮到你们。”
梁五福长叹一声,说道:“李经理,算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们也不住了,我们买了六点半的火车票,等下就回株城。其他的商店,我们也不去看了,我们就和你合作!我们回去以后,带了钱再过来,就从你这里拿货!”
朱吉摸着受伤严重的左手,说道:“李经理,你是个好人咧!和你这样的人合作,我们放心!”
李云海伸出手,和梁五福握了握手,说道:“啥也不说了!这样,我请你们吃个饭再走。现在时间还早,吃完饭,我派车送你们到火车站,很快的,不会耽误你们赶火车。”
梁五福十分感动,连说遇到好人了。
李云海带着他们,来到国营饭店,拿出钱和粮票,点了几个好菜,又买了一瓶西州大曲,请他们吃了餐饭。
吃过饭,李云海派庄勇开车,送他们到火车站。
临行前,梁五福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又说他们回家取了钱,就来找李云海拿货。
李云海送他们上了车,挥手告别。
晚上,李云海骑着摩托车,来到林芝家楼下。
他想了想,还是上楼来接林芝。
林芝刚吃过饭,正在收拾,准备出门。
看到李云海到来,嫣然笑道:“等我一下!我马上好!”
唐玉霞在收拾碗筷,问道:“你们要去哪里玩?”
李云海知道,林振邦和唐玉霞也喜欢跳交谊舞,便恭敬的说道:“阿姨,我和林芝去公园跳舞玩。你和叔叔要是有空,也可以一起去。”
唐玉霞倒是有些意动,询问林振邦的意见。
林振邦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妥当!年轻人玩一玩可以,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林芝换好了裙子出来,笑道:“爸,你又不老!你年轻得很呢!去吧!和年轻人到公园跳个舞,怎么啦?又不碍谁的眼!”
李云海盛情邀请道:“是啊,叔,一起吧?公园里跳舞的中年人也有的是!这就是一个文娱活动,现在社会风气渐渐开放了。你们当领导的,更应该以身作则,带领人民群众进行体育锻炼。”
唐玉霞洗了手出来,笑道:“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在一起跳过舞了。”
林振邦看出妻子想跳舞的意愿,便拍着大腿,起身说道:“行吧!老夫聊发少年狂!到公园,跳舞去!”
李云海心想,早知道就让庄勇开车过来了。
他微一沉吟,说道:“叔叔,阿姨,林芝,你们稍等下,我回家拿了收录机,再来接你们。我店里有车,我们四个人坐得下。”
林芝嫣然笑道:“这样最好,快去!我们等你。”
李云海笑道:“我骑摩托车很快的!”
他转身下了楼,骑车回来,喊上庄勇,拿了收录机、磁带和电池,又带了水壶,在外面买了些汽水、可乐、水果、零食,来接林灵他们。
林振邦在单位当然是有专车的。
但他严于律己,下了班以后,就很少调用单位的专车,就连身边的秘书,也很少让他到自己家来,家里也不请保姆,出门不带警卫员。
工作和生活,他分得很清。
这也是李云海无比敬佩林振邦为人的原因。
李云海请林振邦坐到副驾驶位。
他和林芝、唐玉霞三人坐到后排。
庄勇对西州地形还不熟悉,在李云海的指点下,开车前往烈士公园。
这年代,下班以后,还能有车代步,无疑是十分高端的享受,也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林芝在车上轻轻的哼着歌,快活得很。
李云海尽量挤着车门,把空位置让给身边的两个女人。
忽然,他感受到林芝的手,在拉自己的手。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
林芝用大胆而又炽热的眼神看着他,嫣然一笑。
李云海捏了捏她的小手。
两人在车里做着小动作,秀着甜蜜的恩爱,完全无视父母的存在。
他们很快到达营盘东路,把车停在烈士公园的南门,这也是公园的主门。
下车以后,买票进入公园,往前直走,便是烈士公园的纪念塔,往右走便是游乐场和迎丰桥方向。
在游乐场和迎丰桥之间有一片空地,这里地势开阔,林荫遮掩,凉风习习,环境优雅,是一片跳舞的好场地。
昨天晚上一起跳舞的几对青年男女,早就已经到了,看到李云海提着收录机过来,都朝他打招呼。
李云海把收录机放到一块石头上面,装进磁带,按下播放键。
节奏明快的舞曲,在公园里响起来。
燕舞牌收录机的机身上有一圈闪亮的灯带,在夜晚一闪一闪的,显得格外的醒目,也让这个宁静的公园,多了几许彩色的浪漫。
林芝牵着李云海的手,欢快的跳起了交谊舞。
青年男女们成双成对的跳了起来。
林振邦朝妻子伸出手,微微弯腰,笑道:“唐玉霞女士,能邀请您一起跳支舞吗?”
唐玉霞难得的羞涩一笑,仿佛之间,又回到了青春岁月。她把手搭在丈夫的手心里,两人手握着手,一起跳舞。他俩舞技很不错,成了青年男女学习的榜样。
舞曲节奏明快,音乐声音清澈激昂。
跳了有半个小时的样子,忽然间有几束强烈的手电光照射过来。
李云海等人都用手遮挡手电光线。
他们跳舞的动作,自然也被迫中止了。
林振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十分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人?这么没有道德心?拿着手筒电打扰别人跳舞呢?”
说话间,那边跳出来几个联防队员,他们耀武扬威的走过来,一边拿手筒电乱照,一边喊话:“你们在干什么?罚款5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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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