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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尽心竭力,只求一处港湾

    三天后。

    月光如纱般笼罩着田野,长安乡早已伴着夜幕陷入梦乡。

    唯有长安君府的后书房还亮着烛火。

    借着几根蜜蜡羊油烛的火光,韩夫人左手持竹片,右手持刀笔,耐心刻出一行行文字。

    每刻出一封信的内容量,韩夫人就将这封信用到的竹片装进一个木盒之中。

    两个时辰后,韩夫人面前多出了五十余枚木盒,她的手腕也已经酸痛无比。

    揉着手腕,韩夫人温声招呼:“来人!”

    书房门被推开,女史张淼躬着身子,快步入内,屈身应诺:“夫人。”

    韩夫人对着那些木盒扬了扬下巴:“将这些竹片穿扎成简,稍后我来加印。”

    话落,韩夫人疲惫的闭上了眼,坐姿也有些摇晃,显然是已经困的不行了。

    张淼表情很是复杂,抬脚走到韩夫人身后,一边帮韩夫人按揉肩膀一边温声劝谏:“夫人,去休息吧。”

    “今夜卑下将竹简穿好,明日夫人睡醒了再加印便是。”

    “夜已深,便是加好了印也送不出去了。”

    韩夫人依旧闭着眼睛,轻轻摇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明日还有明日的工作。”

    “燕国那边的姊妹尚未谈妥,对我的请求颇有推拒,我今晚需要考虑好如何游说她们。”

    看着韩夫人疲惫的模样,张淼心里难受的紧,声音也多了些哀求:“夫人,您这段时间每日最多只睡了两个时辰。”

    “您不能这样啊,身子会撑不住的!”

    韩夫人终于睁开眼,目光有些疲惫和无奈,声音却十分坚定:“不能再拖了。”

    “曾经我只想着给蟜儿塑造一個与世无争的母妃形象,引导蟜儿去追求生活中的乐趣,而非权力的乐趣。”

    “我很怕蟜儿成为下一位季君公子,被无法实现的政治理想误了性命。”

    “但我做的不够好,正因为这么多年间我都未曾给蟜儿准备退路,方才令蟜儿如此难做。”

    “若我早早准备,蟜儿完全可以如熊启一般,虽是楚国公子,却也能来大秦做昌平君。”

    “我不能再浪费半点时间,让蟜儿去了他国都没个人接应!”

    自打嬴政回国,韩夫人就很清楚,嬴成蟜没可能当秦王!

    这与嬴成蟜、嬴政二人的个人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双方背后的势力对比太过悬殊,嬴成蟜没可能赢!

    所以韩夫人从不在嬴成蟜面前做任何与政治、权力有关的事,只是养花、观山、赏雾、听雨。

    以身作则的带嬴成蟜感受生活和自然的美好,希望嬴成蟜这辈子都做个富贵公子,别对王位生出野心。

    可惜,韩夫人终究低估了斗争的残酷性。

    韩夫人认为嬴成蟜被逼至此她占了很大的责任。

    所以自嬴成蟜出征之后,韩夫人就在给同是韩国王室出身,现在却嫁到了各国王宫中的族亲姐妹们写信哀求,求她们帮帮嬴成蟜。

    嬴成蟜能活着逃出大秦已是万幸,韩夫人也不知道嬴成蟜能逃到哪个国家去。

    韩夫人只希望无论嬴成蟜逃去了哪个国家,都能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庇护着他。

    如此,韩夫人死也安心!

    张淼眼眶微红,却也不再劝,回身坐在案几侧边,强撑出笑容:“那卑下快些将竹简穿好。”

    韩夫人轻笑点头:“善!”

    张淼双手麻利的从木盒中取出竹片,又拿出麻绳穿过竹片上下两端的孔洞,将一枚枚竹片捆扎起来制成竹简。

    韩夫人也闭着眼睛,内心细细思虑。

    一片静谧间,书房外突然传出喧哗之声。

    韩夫人豁然睁开双眼,目光紧紧盯着房门,右手则是摸向藏在案几下方的那柄短剑。

    片刻后,一道呼声在门外响起:“夫人,什长憨夫回来了!”

    韩夫人豁然起身,不敢置信的失声而呼:“憨夫回来了?”

    “快请他进来!”

    房门打开,憨夫被两名阉人架着胳膊抬了进来。

    看着憨夫那被血液浸润的下裳,韩夫人大脑一片嗡鸣,险些摔倒在地。

    “夫人小心!”

    张淼慌忙跑到韩夫人身边,搀住了她的胳膊。

    见韩夫人如此,憨夫急的一砸脑门,扯着魄罗嗓子大喊:“夫人,这是俺自己的血!”

    “骑马骑的,不是打仗打的!”

    “家主好着嘞!”

    韩夫人脑海恢复了几分清明,强自站直身子,沉声发问:“发生了何事令你策马狂奔而回?”

    憨夫挣开阉人的搀扶,撑着鲜血淋漓的双腿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夫人,家主手书,令卑下务必亲手转交给夫人!”

    张淼赶忙跑到憨夫面前拿过绸袋,韩夫人根本等不及张淼的动作,直接发问:“长安君可安好?”

    憨夫咧嘴一笑:“夫人您放心便是。”

    “俺出发之前,主上先斩樊於期,又平定兵变,后将军中所有作乱之人尽数斩杀。”

    “如今主上已经完全掌控了征东大军,再无危险!”

    韩夫人提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长舒了一口气:“甚善!甚善!”

    既然已经掌控大军,那嬴成蟜借故出逃就轻松多了。

    张淼也将拆开的竹简递给了韩夫人,低声上禀:“夫人,信囊、竹简各封泥皆无误。”

    韩夫人赶忙接过竹简,摊开细细翻阅。

    越看,韩夫人的眉头皱的越深,肃声发问:“军中谣传王上乃是相邦之子?”

    憨夫点头:“是!”

    “且不只是军中,民间也有所流传。”

    “只是流传之人一直控制着范围,听了传言之人也不敢将谣言上禀,所以我等三日之前方才第一次听见这般传闻。”

    “家主在军中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调查,发现听过这般谣言的人很多。”

    “家主认为此乃敌人诡计也,令我等绝对不能言反之事!”

    韩夫人眸光一凛,心思急转,口中下意识的吩咐:“管家带憨什长去安歇。”

    “用最好的药物治疗,赏钱一百,赏地五亩。”

    憨夫惊喜的赶忙拱手:“谢夫人!”

    待憨夫退下,韩夫人又思虑半晌后,突然开口:“传讯上卿韩仓等一应臣属。”

    “来长安君府共商大事!”

    张淼看了眼天色,低声提醒:“夫人,已是夜半二刻(23:30)了。”

    韩夫人沉声喝令:“便是鸡鸣(1:00-3:00)时分,他们也必须要来。”

    “告诉所有臣属,若今夜不来,日后便也无须再来了!”

    韩夫人的命令很强硬。

    即便韩仓等人早就已经休息了,但还是强压不满,驱车前往长安乡。

    鸡鸣一刻(1:15),夜色深沉,长安君府却灯火通明。

    在正堂坐定,孙希皱眉发问:“韩上卿可知夫人为何大晚上将我等召集而来?”

    韩仓的面色十分阴沉,摇头回应:“不知。”

    嘴上说着不知,但堂内所有人的心头都涌出了一个相同的想法。

    长安君,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假若长安君死了,他们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焦躁不安的气氛中,韩夫人自后堂步入正堂,走上高台。

    却没坐那空置的主位,而是坐在主位左侧刚搬来的软榻上。

    一双清冷的眼眸扫视全场,韩夫人沉声发问:

    “有人正在坑害长安君,尔等身为长安君臣属,难道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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