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张清落脚在一座古刹。
破败的古刹门前长满了杂草，这些年来云梦泽鬼物肆虐，让原本还有些信仰者的寺庙化作残骸。
走进院门，张清有些惊讶地看着前方微弱的光亮。
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人驻足？
他向着火光处走去，透过残破的木门，发现火光的来源是一柄光线清莹的油灯，而在青灯身旁，有着一位僧人低声礼佛。
经文并不高深，张清神识扫视，甚至就能够看到在这古刹后方同样的经文刻印在一块石头上。
张清站在门口，等待着僧人安静礼佛。
因为神鹰寺大地之上那一座座灵山，他对这些秃驴的感官并不好，但这里是云梦泽，面前的和尚也不过就是一个凡人而已。
张清觉得，这些有着自己信仰的佛门中人，凡人永远都比佛修虔诚，尤其是像面前这个面黄肌瘦，看上去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凡人苦修僧。
空旷的世界中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张清走入其中，和尚也在这一刻睁开双眼，朝着张清道了一声佛陀。
“大师这是在做什么？每日修行打坐？”
老和尚微微一笑摇头，“礼佛在清晨，如今已经是深夜，老僧又不是妖魔鬼怪，在深夜礼佛岂不是对我佛不敬。”
说完，他解释了自己的目的，“老僧这是在超度。”
“超度？”张清看了一眼周围，他能感觉到，这里很久很久应该都没有死过人的。
老和尚点了点头，“为这座死去的寺庙超度。”
张清好奇，“寺庙也会死？也能超度？”
老和尚点点头，“寺庙由人建造，无人看管，如今破败不堪，也就无人记忆。”
“不被他人记忆，就算落在繁华深处又能如何？”
“寺庙不是人，它只能活在人的心中，所以现在它死了。”
“我诵念这寺庙立庙的经文，就是超度，告诉这座寺庙，人间依旧有人记忆，这样即便明天到来寺庙坍塌，化作尘埃，它也可以安心死去。”
张清对佛门之中的理解并不感兴趣，“这么说来，大师认为万物皆有灵？”
说着假装伸手入怀中，将两枚在门口摘下的李子递过去，老和尚也没有客气，接过便咬了起来。
“万物自然有灵。”
“佛门有不杀生的说法，那这么说岂不是佛门中人食五谷的时候就是不断杀生？”
张清看着老和尚，“大师你可不要骗我杀生为护生。”
老和尚笑了，看向张清，同样伸手入怀中，出来时一把泛黄的谷米在手心。
“施主觉得这是什么？”
“谷物，能饱人腹。”
老和尚点点头，然后手掌翻转，任由谷米流淌在地，“施主觉得，一年过后，这又是什么？”
“腐烂的杂草，土壤的养分。”
老和尚依旧颔首，“昙花一现，只为刹那的芳华，只要绽放在那瞬间，昙花便是值得的，可这些谷子若不能入我腹，那么它连昙花一现的资格都没有，照亮不了刹那瞬间，只能沦为泥泞埋藏在土壤中。”
“我任由这些谷子腐烂，是否是杀生，我将其令人饱腹，又是否是护生？”
张清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佛门中人果真擅长狡辩。”
“我以前还听闻一個叫做三蝉的和尚说过，不食五谷，自身就要饿死，所以人食五谷，就是为了护生，他还亲自下地帮助农人播种，教导他们如何让谷物更高产。”
“狗屁不通。”老和尚听到张清的话之后，愤怒地摇了摇头，“一看就是佛理不精，狡辩之辈。”
“可他被很多人称之为高僧。”
“那就是所有人都在被他欺骗。”
“他沉沦佛理，不惜横跨沙漠，也要与人礼佛，最终获胜。”
“必然是使用了阴险手段。”
“他礼佛很多年，知晓很多高深佛经，甚至我怀疑，他自身也著过许多佛经。”
“无能之徒，再怎样表现也是插标卖首，走了捷径。”
在任何时候，老和尚似乎都能平易近人，维度在佛理之中，他表现的很暴躁，将张清口中的三蝉说的一无是处。
而听到他的话，张清忍不住神识仔细扫视对方，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这么说来，大师认为他是错的？”
老和尚肯定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你所说的的和尚，要么已经入魔，要么正值壮年，而老僧拜佛多年，比他多走了一倍的路，多吃了一倍的粮食，称得上一声古佛。”
“所以，他一定是错的。”
张清也不过多解释，“看来大师修行高深。”
老和尚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将地上刚刚丢下的谷子捡起来，一粒也不愿落下。
第二天，张清是在一阵清晰的诵经声中睁眼的。
青灯已经熄灭，破败的院子中有微光照亮，暖风袭来，将燥热的夜晚驱散在了黎明。
本以为老和尚不会理他，可是看到张清睁眼后，立刻就停下了诵经声。
指了指旁边一个冒着热气的锅子，“你请我吃果子，我请你吃早食。”
张清没有客气，他自然知晓这是老和尚提前醒来后煮的粥。
“大师看来对佛并没有那么敬。”
老和尚摇摇头，“我佛自然知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信仰我佛，佛经，从来都不是我佛所需。”
“大师这话可真大不敬，莫不是被寺庙逐出了门？”在神鹰寺，张清几乎每见到一座灵山寺庙，都会听到滔滔不绝的诵经声，白天到黑夜，从不间断。
“就算要逐出寺庙，也是我将所有人驱逐，我的庙，永远都是我的庙。”老和尚说话的时候已经凑到了张清身旁一起喝粥。
“听上去很霸道。”张清的确有些佩服了。
“这不是霸道，这是我的修行。”老和尚摇摇头。
张清沉默片刻，有些认真地问道：“大师觉得，什么是修行？为何修行？”
老和尚看了一眼张清，嘿嘿笑道：“你双目蒙尘，心中有未解之事，否则如此穿着的少年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是在思考自己为何修行？看来你的修行路进入了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