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泰拉。”荷鲁斯说,他的三维影像出现在舰船指挥室的桌面中央,“银河的明珠,奇迹的中心。人类的荣光在此汇聚,没有任何金钻珠宝比泰拉更加闪耀……”
他的介绍因为有人靠近而中断。
荷鲁斯让开位置,让投影区域里挤进另一个全新的面孔,毛糙的金色长发梳理成辫子与散发的交杂,盔甲上盖着粗野的长毛兽皮与悬挂的骨白兽牙,不经常清洗的手抓着原始的褐色木杯,无价的阿玛塞克酒在这木杯中,也不过一口一饮可尽的酸甜果汁,不值一提。
他因狂放大笑而咧开的口中藏着暗示凶恶的尖利犬齿,整个人与生活在冰雪蛮荒中的野蛮人几乎全无差异——假如马格努斯和佩图拉博能够忽视那双锐利狼瞳中深藏的审视。
“这两位就是我们的新兄弟,嗯?”狼王的手往下方一捞,抓出一只灰狼的头,他挠了挠灰狼脖子上富有光泽的毛发,手掌不轻不重地一拍,令灰狼重新趴好。
“父亲显然希望我们所有人都结为好友,你们的名字是什么呢?”
他的嗓音中有意地保留着独特的含糊,这令他的哥特语比起文明人之间的交流工具,更接近于古老部落驯服野兽时养成的低吼与翻滚的咆哮。而基因原体的高贵身份只能证明,他正在用这种粗野的方式试探着新来的两名帝皇子嗣,观察他们评判他人的逻辑和思想。
“马格努斯,来自普洛斯佩罗。”马格努斯的眼神落在三维投影中狼王胸甲前方悬挂的野兽皮上的芬里斯符文处,略微地皱眉。毫无疑问地,那是这匹野狼曾经的部族生活中施用灵能的象征。
“我相信荷鲁斯与你介绍过我们的名字,黎曼·鲁斯。”佩图拉博说,“第六军团之主,太空野狼的基因原体。”
鲁斯发出一声欢快的大笑,“鲁斯族的黎曼。”他强调着自己的来处,在城墙的砖石上放下酒杯,没有一滴酒洒落至杯外,“来自芬里斯。与你们相见令人畅快,佩图拉博,马格努斯。别听荷鲁斯的卖弄,用伱们的眼睛来看看泰拉的样子。”
荷鲁斯扬起了眉毛,“那你们就当我在演练如何欢迎别人造访泰拉吧,兄弟们。今日我只是一名导游。”
鲁斯嘴里意味不明地嘟囔了几声,收起欢笑的神态。眨眼之间,他的举止全然转变,即便他从服饰到发型丝毫未改。
他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马格努斯受伤后刚恢复不久的右眼,接着注意到佩图拉博常服上简洁却优美的金色螺旋镶边,以及与一头部落野狼截然不同的高贵仪态。
“我算是明白荷鲁斯为什么对你评价颇高了,佩图拉博。他首次见我时,三句话之内就聊起你。”
“别这样,鲁斯。如果我对你评价不高,你现在可进不来这次通讯。”荷鲁斯笑了笑,“看看我们,一匹冬与战争的狼王,一个统帅国度的领主,一名智识惊人的学者,和一个黑帮混混。我怎么能对你们评价不高?”
“呃,我还是个学生。”马格努斯说。荷鲁斯的夸赞令他只觉受之有愧。
“我们都有诸多事务需要学习。”佩图拉博望向泰拉。
从宇宙之中俯瞰这颗古老的星球,橙红与明黄的灯火如散落碎星点亮半个星球的黑夜里连片的大陆,剩余半个星球则在深灰的工业烟雾中呛咳,森林与海洋全无踪影,人类的家园仿佛被一只钢铁与岩凝土的野兽吞咽咀嚼,再面目全非地一口吐出。
茫茫的星舰排布在泰拉外侧,不同的涂装标志代表着已经被人类帝国纳入版图的诸多行星的臣服,他们来此供奉胜利的人类之主,但延绵不绝的漫漫长队则更像参与着一场攀登圣山的朝拜。
“你们靠得更近时,就能看到街上的人群。”荷鲁斯说,挪动投影设备,将城墙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纳入图像。
难以计数的人流通过铁路和步行向皇宫围墙靠近,尽管这座冷硬的外墙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优惠。他们仅仅是追逐着帝皇的光辉,而皇宫高墙的阴影为他们挡住穿透烟云的浑浊微光。
成百上千的飞行器和监听设备在高耸的尖塔之间构成一层防御网络,扫描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自从父亲开始远征,泰拉上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荷鲁斯总结。
鲁斯轻轻哼起低沉的歌,从曲目节奏来判断,兴许是一首猎捕巨兽的水手们满载而归时哼唱的小调。
“看来我们将要让泰拉变得更为拥挤。”佩图拉博不留痕迹地对着画面中展现的混乱都市暗自皱眉,心里不由得将他建设的奥林匹亚和此处对比。“没有人计算过这里的人口极限吗?”
他让他的人民生活在井井有条的光辉城市之中,群山与清风在城池之外歌唱,农田里转着石磨和水车。多年以前莫尔斯和他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泰拉幻景,在他知道那儿正是帝皇的泰拉之前他就开始憧憬向往,可他现在将要降落,却重新地怀念起奥林匹亚。
“兴许计算者没有考虑宜居的问题吧。”荷鲁斯无奈地说。“无论如何,父亲说大远征结束后,他会重新改变这些弊端。”
马格努斯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佩图拉博不要走神:“看,皇宫。”
金色的轮廓从大地的边缘那个亮眼的白色光晕里出现了,那座集结着全人类数万年积累的财富与智慧的宫殿仿佛掀起了寰宇黑幕的一角,将透亮的光照入漆黑现实的裂隙,并一点点地,艰难却执着地,扩张着冰冷却足够明亮的金色光芒。
佩图拉博在此刻沉默,在这一个刹那里,他见到人类之主的影子。
待到日后空闲时,他希望自己还能想起履行诺言,为帝皇将海洋带回到这片干枯的钢之大地上。成为一名建筑师,乃至规划一颗星球的景致,似乎一直是他的喜好,或者说梦想。
到时候他可以和莫尔斯一起回顾曾经泰拉拥有过的最美好的相貌,并将这份礼物赠送给帝皇——是的,佩图拉博想,他该为大家准备礼物,而一个更好的泰拉则理当用于献给人类之主。
而马格努斯则无法忘掉鲁斯身上挂着的符文,普洛斯佩罗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课,他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提醒兄弟灵能并不安全,又担心自己的贸然建议会造成冒犯。
“马格努斯?”鲁斯忽然喊住他赤红的兄弟。
狼王指了指自己胸甲上挂着的一串野兽皮,直接地问:“你刚才在看这个?”
马格努斯顿觉窘迫,他不想在首次见面时就令兄弟以为他惯会窥探隐私。
“这些符文藏有力量。”他隐晦地说。
“哈,当然。”鲁斯状似自豪地拎起这串兽皮,“这是族里符文牧师以风暴赐福的护身符,有能力与芬里斯的风暴共舞的,向来只有最英勇而谨慎的智者。不过用你们的话讲,这是灵能。”
荷鲁斯惊讶地看了一眼突然坦白的黎曼·鲁斯,马格努斯因兄弟的坦诚而对鲁斯好感加深,佩图拉博则看见一个远超野蛮外形限制的人。
芬里斯的冰寒给了他的兄弟一双看透万物的冷眼,将他变作帝皇手中披着野狼毛皮的一柄长矛。他相信必要之时,黎曼·鲁斯会刺穿任何人的弱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