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寿元二十年二十年的逝去……
成骜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满头华发渐渐开始掉落，脸上皆是老年斑，牙齿脱落，双眼惶恐至极，死死盯着皱巴巴且枯瘦的双手。
时间流速变回正常。
但由于成骜的身体非常年迈苍老，金丹也在加速老化，法力的威能远不如从前。
现在成骜的全力一击，最多也就跟金丹后期持平。
而且还要担心这一击过后，身体会不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每一位宗主老祖都面色凝重，眸含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对于他们这些长命修士来说，时间，便是最可怕的东西。
有人甚至从成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毕竟只要没有成仙，终究会被时间长河所埋葬。
没人能够敌得过岁月的力量。
丹鼎宗的老宗主轻抚白须，目露感叹道：“岁月流逝，花开花落，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的修士，被时间长河所淹没……”
古生海蠕动一下嘴唇，也感慨道：“谁能料想到，向来低调行事，不喜张扬，且被我们剑修瞧不起的李道友，已经一声不吭的走在了我们前面……
他的剑术、剑意，堪称绝伦，同境修士无人能与其争锋，称他为仙墟北部第一剑修，也不为过。”
裴嫦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一剑就能断人二十年寿命的剑法，确实无人能挡。
诸多宗主老祖级人物眼中都充斥着一抹忌惮，对于任何一位修士来说，斩岁月，远比斩己命要恐惧的多。
因为斩岁月能让自己亲身感受到老死的过程，那是一种能让修士恐慌的事情。
“教主仙尊，救我！”
成骜不甘的仰天嘶吼，脸上老泪纵横，内心恐惧不已。
成骜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岁月流逝，时光匆匆，他完全抓不住，停不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身苍老……直至化为天地间的一缕风沙。
身着青衫的李观玄，气质依旧温文尔雅，像是个永远不会发怒的书生，面色平静的悬于空中，一剑接着一剑斩下。
每一剑看上去是那么的平平无奇，朴实无华，偏偏这样的剑术才最让人恐惧。
“不，不，不！”
成骜看见自己的双手开始化为风沙，连说话都十分艰难的他，开始拼尽全力地将求生欲望嘶喊出来，希望这片天地能再留他一会儿。
嗖~
清风拂过，卷走风沙，带走了成骜。
负责谋划布局，屠城灭族的妖仙教元凶之一，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成骜陨落过后，众人被另一幕所吸引，纷纷转头看向镇妖塔方向。
在那边，两尊巨大的法相不停碰撞，恐怖的法力不断向外扩散，形成一片规则领域，让人胆战心惊。
李观玄收起了斩命剑和九十九口飞剑，诸多神通消散，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一幕。
“老前辈他……恐怕活不下来了。”
金发金眸，身穿宽松道袍的柳笑仙过来，轻声道。
温容心和其他妻子也御空而来。
那位始终邋里邋遢，头发乱糟糟，有着酒糟鼻子的老酒鬼，法相却至神至圣，剑意盈满天地，以元婴大圆满的境界，爆发出了堪比化神大圆满的力量。
但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耗尽生命本源。
因为老酒鬼的剑心早已破碎，境界跌落至元婴大圆满，爆发出化神大圆满力量的他，每一剑每一招，都是在消耗自己的寿命。
也就是说，此战不管胜败，老酒鬼都会烟消云散。
“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自己那条命只能保我一次命……”
李观玄神色复杂的长叹一声。
老酒鬼过来仙墟洲的时候，或许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宿命了。
没有剑心的老酒鬼，对付元婴真君没什么压力。
可面对化神大圆满，便只能消耗自身的生命本源了。
“呜呜呜……”
熊峰里，金毛小胖猴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嘻嘻哈哈，痛苦流涕，一双肉乎乎的小手不断抹着眼泪，悲伤极了。
一旁的炎魔熊王也是满脸凝重和难过，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橘子。
很显然，老酒鬼也是小橘子的好朋友。
如今老酒鬼活不下来了，小橘子肯定很伤心。
“唉！”
炎魔熊王长叹一声。
天下修士，所争不过是岁月。
“别哭，有啥好哭的，终有一天，你这只天生地养的蠢猴也会死。”
老酒鬼的元神出现在熊峰之中，伸手按在了小橘子那颗柔软的大脑袋上，笑呵呵道：
“李观玄是个好人，你跟着他，未来日子或许才会好过一些，可别再傻乎乎的给人利用了，面对那群秃驴的时候，记得多留几个心眼……”
小橘子睁着那双泪汪汪的天生异瞳，悲泣道：“以后还能见着你不？”
“应该是见不到喽。”
老酒鬼释然笑道：“吾辈修士修心修长命，能活几千年，我已无憾。”
“真的吗？”小橘子抽泣的问了一句。
老酒鬼用力摁住那个金毛大脑袋，懒得再跟这蠢猴说话，目光看向李观玄那边。
李观玄恭恭敬敬作揖。
老酒鬼把他最得意最厉害的剑术传给了自己，从某种程度来说，老酒鬼算是他半个师父，理当一拜。
温容心几女同样朝着老酒鬼行礼，眼里充满感激。
老酒鬼笑了笑，欣然接受，出声道：“李观玄，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李观玄点头道：“前辈请说。”
老酒鬼轻声道：“不管未来如何，你要一直当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可好？”
李观玄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老酒鬼想让他帮忙做些事情，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晚辈谨记于心。”李观玄再次作揖。
老酒鬼露出了满意的开心笑容，喟叹道：“其实你和我啊，都是可怜人，能有今时今日，皆是因为身上背负着因果……
不过你很聪明，晓得知进退、明得失、懂取舍，这是活得长久的方法。”
“因果？”
李观玄眉头微皱，有些不太明白。
老酒鬼习惯性的摸了摸酒葫芦，却发现自己现在是灵体模样，洒然笑道：
“仙墟洲是个好地方，但也是个不好的地方，九霄学宫的那位，时不时会将气运洒在仙墟洲各地，导致此洲经常会出现一些惊才绝艳之辈。
当然，获得气运者，一般都很短命，因为他们身上所牵涉的因果太多太多，要做的事情也太多太多，最终都活活累死了。”
李观玄心头一震。
九霄学宫的那位……
难不成就是宫主？
将气运洒在仙墟洲各地……
难道他的绒花灵树，也跟这个有关？
不对，他身上的不是气运，而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仙物。
换句话说，这个仙物是专门吃气运的。
李观玄想起了剑道气运。
当初三叔公把剑道气运拿出来给他之后，绒花灵树就立刻帮他给吸收炼化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不管是什么气运，绒花灵树都能帮他吸收……也就是强行吞噬。
“前辈可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成？”李观玄问道。
“怎么，你要帮我完成？”老酒鬼笑道。
“先记在心里，未来若是有机会的话，再帮前辈完成。”李观玄诚实的回答道。
“不愧是你……”
老酒鬼摇头失笑，摆摆手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老头子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把你扯进漩涡当中，此为不义。
往后你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无需因为我的半点恩情而牵肠挂肚，好好活着，方为真理。”
老酒鬼心里清楚，李观玄之所以问出这句话，是指与宋家的恩怨。
毕竟他是因为问剑宋家，方才被女帝镇压在天牢当中，从而剑心破碎。
老酒鬼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不愿意做一些不仁不义之事，李观玄愿意把他的事情记在心里，那是李观玄的事，但他绝不能让李观玄去解决自己的事情。
李观玄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老酒鬼轻叹道：“李观玄啊，老头子知道你重情重义，会把事情默默放在心里，但我吴升来此人间时，空手而来，归去时，自当卸下一切，空手而去……莫要让我带着一身负担而去。”
“观玄明白。”李观玄重重点头。
老酒鬼面带笑容，最终也没留下些什么话，元神渐渐消散，回归真身。
他元神出窍来到这里，除了看看那只始终放心不下的贪吃蠢猴，便是跟李观玄说两句真心实意的话。
他不希望这位重情重义的后辈，步他后尘。
……
在遥远的镇妖塔那边。
龙首人身的妖仙祭出一柄血斧，上面符文玄奥，妖力滔天，同时还有鬼影重重出现，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被妖仙教杀害的修士，鲜血和神魂，都汇聚在了这柄血斧之中，导致血斧怨气冲天，足以撕裂一切。
除此之外，密密麻麻的人傀正在朝着镇妖塔方向前行，浩浩荡荡，宛若一支铁血大军，碾压世间万物。
龙首人身的妖仙大笑道：“镇妖塔不许妖族接近，人族总可以了吧？吴升，你可敢将剑站在这些人族修士身上？”
酒剑仙吴升，一生都在斩妖除魔。
爱喝酒的人，也极重情义，为了兄弟甚至愿意两肋插刀。
所以，吴升是个正义的人，他的剑，是正义的剑，只会斩妖除魔，不会落剑于人族修士身上。
老酒鬼看着面前那浩荡大军，眯起双眼，轻叹道：“看来南瞻部洲的妖族为了助你完成计划，不惜借以天机手段，算出今日守局之人究竟是谁。”
他来仙墟洲之前，身上的天机早就被无悔书院的糊涂院长给遮掩下来了。
所以无人能够算到是他来仙墟洲。
但是，妖族那边若是有人占星推算今日这局的话，大概也能明白过来守局的人究竟是谁。
毕竟偌大的仙墟洲，能够出手的化神灵尊，基本都被南边战线给拖住了。
九霄学宫若不找人帮忙，仙墟北部这边必然守不住。
“你何必来蹚这趟浑水，苟活几年，多喝几年酒，岂不快哉。”龙首人身的妖仙说道。
“喝酒……”
老酒鬼笑道：“哪有斩妖来的让人快意！”
说罢，老酒鬼身上燃起了一团无形之火。
那是生命本源。
老酒鬼自知时日无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然将自己奉献给了人族。
守住镇妖塔，斩杀祸乱仙墟多年的妖仙教教主。
“执迷不悟，本仙便提前送你去死！”
妖仙眼神冰冷，手持血斧劈斩而下，天上星辉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黑夜降临，所有光芒汇聚在了血斧上面。
无尽的窒息感笼罩天地。
血斧使用人族修士的鲜血和神魂所制，拥有斩断镇妖塔枷锁的力量。
这一斧子，并非冲着老酒鬼而去，直指镇妖塔！
在妖仙眼里，老酒鬼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必要跟对方浪费力气。
破开镇妖塔，才是最为重要！
“铛！”
剑光划破黑夜，撞在了血斧上面，挡住了这一击。
妖仙雷霆震怒，再度劈斩！
一尊与天齐高的法相出现，他不再是满头蓬发，乱糟糟的仿佛几千年没洗过一样，身穿布衣，手持长剑面对浩瀚无穷的人傀大军时，眼中充满了毅然决然。
“杀人，我可没有内心压力。”
一道声音从虚空中出现，黑色闪电穿过剑光，径直落在了人傀大军上面。
魔气席卷，湮灭了一大片人傀。
“左幽？”
老酒鬼察觉来人之后，微微一怔。
当年他可没少追杀左幽，如今最后关头，竟是此人来送他。
左幽是位年轻人，一身剑客打扮，气宇轩昂，五官端正且暗藏锋芒。
同时，他也是魔族的十大魔尊之一，剑魔尊。
“九霄学宫答应仙墟洲人魔共存，那么这片土地，我魔族自然也有守护之责。”左幽语气冷漠的解释了一句。
“西边的秃驴可不好解决。”老酒鬼笑呵呵道。
“关你屁事。”
左幽怼了一句回去，目光冰冷的扫向妖仙，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个人渣。”
“确实是人渣。”
老酒鬼附和一句。
妖仙凝视着两人，大笑道：“你们一起上，也不是本仙的对手，今日这镇妖塔，我破定了！”
“是吗？”
老酒鬼同样大笑，拿起酒葫芦饮了一口，再饮一口，法相最后化作一柄盖世神剑，遮天蔽日，毫不犹豫地朝着妖仙撞去。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剑魔尊左幽到此，老酒鬼再无后顾之忧，以最后的生命力量，带走妖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