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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入新院

    端余读罢,折信收起,将这份来自远方的荐信与述剑册收在一处,一同封装为了少年的定评材料。

    然后他从信封中抽出另一张封好的小笺,向台下少年伸手道:“私信。”

    裴液连忙起身上台接过,却见那信封中还余有一封,端余抬手向他亮了一下封面,轻声道:“是给院主的。”

    裴液看去,上面果是女子熟悉的笔迹:“秋院主骥子前辈敬启,明。”

    “.哦哦。”

    裴液道谢离去。

    定评结束之后,端余向剑生们宣讲了藏剑楼重地的规则,言称任何剑籍皆为孤本,不许带出剑楼,剑生出入剑楼,亦需以“修剑道生”侠牒为凭。

    而除了习阅心仪剑术外,剑生本也不宜随意出入,“允剑”只是择剑修习之权,剑生同时只能修习一门剑术,对于未曾修习之剑,则不可随意翻阅。

    等等。

    种种细密的规则也在剑生们意料之中,归根结底,剑术就是一座剑门最核心的利益,江湖上无数修者汲汲求索,所为也不过一本难得的剑籍。而能引起江湖疯狂角逐的诸多秘传之剑如今堆放在同一座楼内,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何况剑者要增长剑野,与同修弈剑谈剑、听授剑理已可知天下之剑,翻阅不修之剑的剑籍只是会了解此剑乃至剑门一些更隐秘的核心。这当然是没必要放开的权限,毕竟道启会开放剑籍的目的是培养剑才,并非真想把自家秘剑公布于世。

    当然,剑楼并非修剑院一切藏书,修剑院内另藏有浩如烟海的剑籍,不涉及三十三门之剑,敞开向所有剑生,却依然是无数修者梦寐以求的地方。

    但今日端余并未让他们进入剑楼,与阁守们完成定评之后,便带着他们离开了这片核心重地。

    因为这还不是挑选剑术的时候,真正的习剑应在建构剑梯之后,明日那位院主会读完述剑册、参照定评亲自为每位剑生搭建剑梯,此后在剑院的修习,都将以之为主线。

    “.裴哥。”队伍安静地往前走着,裴液一转头,是王守巳正偏头小声。

    “王兄你比我大两岁多”

    “不不不,你是哥,你是哥。”王守巳把他手扒拉下去,“裴哥,这个‘云琅,绮天’.是谁啊?”

    “你连明绮天都没听说过?”裴液讶然,“是出身偏僻吗?”

    “.”王守巳抿了两下唇,礼貌一笑。

    我是没听说过明剑主吗?我是没听说过你啊!

    “裴同修别理他。”旁边宁树红一笑,却是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裴同修,你真的认识明剑主吗?有机会的话能不能代我向她问个好?”

    “当然,”她连忙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当然可以,没什么的。”裴液笑。

    王守巳立刻凑过来:“那我也要。”

    裴液睨他一眼,没说话。

    “说起来,听说明剑主刚去天山问剑,我还想过左丘同修会不会掏出一封剑主荐信呢。”宁树红得了应允,笑形于色,“谁知应在裴同修这里。”

    “明剑主应当是第一次为剑生作荐。”王守巳轻叹一声,“说起来,整个云琅为人作荐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裴液知这时很多人听见他们谈话,一笑认真道:“其实明剑主很平易,也很愿意提携剑才的。天山的左丘同修、商云凝,崆峒的孔兰庭都受过她指点,只是我刚好要来剑院,又无人为荐,才不得不麻烦了剑主。”

    “哦”王守巳点点头,也认真道,“你这么说我确实舒服点儿了。”

    “.”

    端余带他们一路向后,穿越过了大半个剑院,这一路上不时碰到前些年的剑生了,大多是沉思或匆忙的样子,剑生队伍里倒激起些讨论,但裴液照常一個也不认得,有时靠身旁两位朋友介绍。

    但他倒是见到了那所谓的修剑服,每位剑生都是同样的穿着,气质正如这黑瓦白墙的剑院,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它应当算是黑色,但不浓也不抢眼,剑生走在剑院里,就如澄净中点入一抹淡墨。

    仿佛浮尘洗去,只余静心修剑。

    队伍也安静下来,一直到楼阁剑场都在后面了,环境越发清静,端余终于停了下来。

    一座小牌坊立在面前,代表往后是全然不同的区域了,上书“醒剑坊”三个字,显然与院外大门的题名同出一人之手。

    后面可见许多间院落鳞次栉比,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深处,道旁古树下剑生们弈棋论剑,宛如和乐的巷弄。

    “醒剑坊,历代剑生居住之处。今日诸君便先住下歇息,行李之类都可搬入,明日仍是卯时,且记来藏剑楼前,与院主共议剑梯。”端余翻开一本册子,提笔道,“现下便为诸君分配院舍。”

    宁树红下巴一抬,双手合十:“竟然是剑院指定啊,我还以为可以自己挑呢。”

    “他要定评之后再分,想必就是看着述剑册来的。”王守巳道。

    裴液好奇:“这也有好坏吗?”

    宁树红笑:“好坏倒谈不上,只是看和谁同院而已,听说醒剑坊向来是混排,自己挑的话,说不定就碰上前代鼎鼎大名的前辈呢。”

    他们这边说着,端余对比着名册,已经开始填写:“张朝,三巷丁院尚余一位。有你前代一位师兄,去住吧?”

    正有些欲言又止的张朝面露惊喜,连忙抱拳躬身:“多谢端道启!”

    “不姓端。”端余提笔写好,翻页,没理会张朝涨红的脸,再次念道,“闻礼,南季宣,马湘。伱三人既有交情,可同住四巷乙院。”

    王守巳闻言眼睛微亮,偏头笑道:“咱们三个也有交情,想来也可住在一起。”

    宁树红睨他一眼:“谁和你们两个男子同住。”

    “迂腐。”

    “我还要带着诗诗呢。”

    却正听上面传来语声:“左丘龙华,宁树红,祝诗诗,五巷丙院正空,可去同住。”

    宁树红毫不掩饰惊喜,偏头笑道:“这下我更不和你们一起了。”

    王守巳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八楼岂比得上九楼?我自和裴兄同住。”

    然后只过了几个姓名,前面已传来端余的语声:““韩修本、楚水霆,你二人一南一北,剑道殊异,良有可谈,就住四巷戊院吧。再添一个.王守巳。”

    “.”王守巳抿了抿唇,轻轻一叹,“这五年要挨足打了。”

    但面上却只是浅淡的笑。

    而后问筝拼入前代同门之院,卢岫则并不入住而在按照顺序的最后,便又只剩两人了。

    很多人也早猜到,但端余抬眸念出这两个名字,却是难得稍微犹豫了一下:“裴液,杨真冰。七巷庚院正有两处余位,你们且去看看能住就住,不能住的话,就挪去五巷乙院。”

    和杨真冰在一处裴液没什么不乐意,反正不是同一间屋子更不是同一张床,他就算冷些也冷不到自己。

    只是这句能不能住令他有些迷惑,然而这位话少的道启也没解释的意思了,就此一合册子:“住宿规程明早会随院服发放,另有一事专门提醒:剑院一林之隔乃是国子监,其中多是无有修为的士子书生,虽然剑院处处都设了隔护,但诸君也需注意,神京不是自由动武的地方,莫因一时疏忽,习剑时有所误伤。”

    说罢他一摆手,就此再度离开了。

    裴液与王、宁、祝三人别过,转过身黑衣少年已在等他,两人便往醒剑坊深处而去。

    说来他们二人的院子是诸剑生中最远,醒剑坊一共九巷,到了“七”这个数字已经颇为深静了,周围好多座都是全然空的,令裴液有些好奇何以不把他二人往前放放。

    又偏头道:“杨兄过后要去搬行李吗?要不要人手,我可同去。”

    杨真冰摇摇头:“没有。”

    “杨兄没带行李?”

    “有床被就行。”

    杨真冰又看他,裴液笑:“我更没有。”

    裴液犹豫了一下:“刚听说修剑院要帮你提请云琅,放开九楼,你从前没去请云琅的荐信吗?”

    “云琅不大给人开荐信。”杨真冰看他一眼,“不过也没什么,《蝶》学了虽然会很强,但于我剑梯应无太大影响。”

    裴液惊讶:“你已建构起剑梯了吗?”

    “自从云琅提出这个概念,大派便都景从。”杨真冰道,“许多入院剑生都先由掌门做了初步建构的。不过若论剑野开阔,还是院主更好些。”

    裴液恍然——自然没有人比师父更懂自己的弟子。

    裴液想着明天的剑梯,又是有些茫然。

    而言谈之间,他们已转入七巷之中了,光滑洁净的石板,墙瓦修砌成一条直线,一眼就令人心旷神怡。

    而令裴液有些好奇的是,整条巷子仿佛都没有住人。

    端余给他们报的是庚院,但从甲到己分明都是空置,于是也就显得最里面这座更加清静安宁,实在是静中取静。

    【七巷庚院·问心居】

    旧而不破的木牌挂在墙上,下面一行是【入住剑生】,但后面却是空白。

    木牌下是一株身姿优美的兰花,院门合着,门扉瓦檐同样简净。这于裴液而言是看起来就体面舒适的居处了,他含笑推开门,与杨真冰一同迈入了院中。

    先是淡淡的燎香传来,然后裴液脚步顿住了。

    院子中的古树下,藤椅轻轻地摇晃着,一袭十分干净的道服单手捧书躺在上面,嘴里嚼着东西,另一只手杂技般轮掷着两枚红枣。

    此时听得门响,他淡淡偏头看来,露出一张清俊白皙的面容,额心点着一枚朱砂。

    藤椅停住了。

    颜非卿眉头微蹙看着他们。

    裴液一时安静,而杨真冰已沉默地径往左手空房走去,颜非卿眉头蹙得更深地注视着这道背影。

    “竟然这么巧。”裴液哈哈一笑,也关上门走进来,“我和杨同修昨天入了剑院,分入了这间院子,以后可以一同修剑了。”

    “.”颜非卿沉默地合上了书册。

    一言不发。

    只蹙眉看着杨真冰消失的地方。

    直到黑衣少年放下他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出来,颜非卿忽然淡声道:“别带泥进来。”

    只见杨真冰踏过的路径上,正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脚印。

    裴液心绪猛地一绷,但杨真冰回眸看了一下,竟然只是冰冷地“唔”了一声,挥手用真气扫去了。

    裴液松了口气,笑道:“是的是的,颜兄喜净,咱们以后互相多担待些就是——我记得你们两位不是还一同打了南国武会上来着,包揽了前二呢。”

    然而没有人答话,这不是一个适合寒暄的场所,颜非卿重新仰倒在摇椅上,淡声道:“住吧。”

    他向裴液颔了下首,又偏眸看向跃上石桌的黑猫,递给它两枚红枣。

    另一只手又捧起剑籍。

    裴液一笑,心想颜非卿固然喜静喜净,但相处其实平易,从不真个动怒;杨真冰瞧来难相处,但却不傲慢,脚印说扫就扫.这两人处好倒也挺快,这院子的气氛不一定就冰凉怪异。

    他满意笑笑,问道:“颜兄,有墨笔吗?”

    颜非卿淡淡看他一眼,示意屋中。

    而等裴液找好笔墨出来时,正见颜非卿看着吃完了两颗红枣的黑猫淡淡一笑,抬手把它拎到了左手边的红枣筐旁。

    裴液见着这一幕一笑:黑猫仙狩所化,由来洁净清美、不似人间,颜非卿不爱沾其他生灵,黑猫却显然例外。

    却听旁边一道冰冷的声音:“喂,你别那么粗暴。”

    裴液脚步一僵,转过头去杨真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椅上的男子。

    颜非卿顿了一下,重新空手试了下刚刚的动作和力道,蹙眉。

    裴液连忙笑道:“杨兄,拎脖子提小猫是没什么的,母猫也是这样.”

    却听颜非卿淡声道:“你们乡下人是没见过猫吗?”

    “.”

    裴液忽然感觉有些心累了,他轻叹口气走出门来,里面两人似乎在冷静地争吵,裴液看着墙边这方木牌,按住【入住剑生】一栏,提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丑字。反复确认没有出错之后,他盯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颜非卿,裴液,杨真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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