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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陈宁:朋友是用来出卖的

    郎中孟仁一头撞死的心思都有了,自己无论也想不通,小小一个知县的调令,怎么就惊动了陛下!

    主事许石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典史王常见是这么一回事,反而放松下来,自己只是一个贴黄的办事人员,并没有参与郎中、主事的二次贴黄,陛下降罪,也不至砍了自己脑袋。

    “陛下,这,这……”

    孟仁犹豫着,不知如何交代。

    礼部尚书吴琳走出来,看着孟仁,面带愤怒,厉声呵斥:“孟郎中,你在吏部多年,应该很清楚如何办事。文选授官是总部负责,升贬平调,需经考功部考核。这顾正臣是总部授官句容知县,又无上任经历,不曾考功,缘何突然调任阳江知县?不经总部、考功部,司勋部何来调任官员职权?就这僭越一项,就足以治罪于你!还不从实招来!”

    孟仁不敢隐瞒,将头贴着地板,惶恐地交代:“是,是侍郎李思迪授意臣办的,说,说……”

    “说什么?!”

    朱元璋一拍桌案。

    孟仁冷汗直下:“说顾正臣得罪了御史大夫陈宁。”

    朱元璋脸颊微动,嘴角透着冰寒:“陈宁?呵呵,好啊,一个连官都没上任的知县,竟然得罪了御史台的堂官!去司勋部的御史是谁?”

    “陈士举。”

    孟仁坦言。

    朱元璋甩袖:“传李思迪、陈宁、陈士举!”

    陈宁、李思迪在中城,很快入殿。

    陈士举在城外,近半个时辰才跪在殿上。

    这段时间里,朱元璋低头处理政务,朱标、沐英站着不说话,吴琳、詹同不敢喘粗气。

    陈宁、李思迪不知缘由,可皇帝不发话,只能跪着。

    膝盖疼。

    在陈士举到了,朱元璋才放下毛笔,威严地看向陈宁:“听说,一个叫顾正臣的知县得罪了陈御史大夫,你指使陈士举去司勋部,伙同吏部郎中李思迪,将顾正臣从句容知县,改成了阳江知县,朕说的可有错。”

    陈宁、李思迪、陈士举如雷轰顶。

    如此一件小事,本就是滴水入大江,连个水花都不冒,缘何惊动了皇帝?

    陈宁看向一旁的沐英,暗暗咬牙,不用说,一定是此人告状!沐英啊,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人,耽误陛下处理政务,休息,你值不值得?

    等着瞧,一会再找你算账!

    朱元璋淡淡地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朕不会轻信一面之词,说说吧。”

    陈宁微微抬头,高呼:“陛下,臣不知有此事!”

    “不知?”

    朱元璋眼眸中透着阴冷。

    陈宁正色道:“今日早朝,陛下说起吃饭是治国纲要,臣愚钝一时没明白过来。待饥肠辘辘,腹中空空时,才幡然醒悟,朝堂上下应齐心协力,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唯有如此,百姓才能勤于耕作,安于耕作。”

    朱元璋微微点头:“如此说来,此事与你无关?”

    陈宁高声喊:“断与臣无关。”

    “也不知情?”

    朱元璋追问。

    陈宁坦然回道:“臣毫不知情,兴许是监察御史陈士举所为,臣听闻他专门去打探过,是谁提出的吃饭是治国纲要,害他无饭可吃,或是出自私心愤怨,这才想法报复。”

    陈士举看向陈宁,我的御史大夫,我对你可是一片忠心,你怎么能把我卖了?

    朱元璋将目光从陈宁身上移开,看向陈士举:“如此说来,陈御史倒是厉害,能指挥得了吏部侍郎。李侍郎,你是吏部的官,还是御史台的官?朕不记得,吏部需要听差监察御史,吴尚书、詹尚书,朕有下过这样的旨意吗?”

    吴琳、詹同连忙跪下:“并无此旨意。”

    “李思迪,你有何话可说?”

    朱元璋起身,从桌案后走了出来。

    李思迪咬牙切齿,现在陈宁把陈士举给卖了,那就是把自己也给卖了,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怎么可能指挥得动自己!

    陈宁摆明了不承认,可在办事的时候,陈士举明明说了,这是陈宁的意思,也是胡相的意思!

    娘的,谁敢和陈扒皮过不去,谁敢得罪胡相!

    可自己终究还是太小看这些老狐狸了,只听陈士举一个人自说自话,没让他留个证据啊,现在咬出来陈宁,他也不可能承认啊。

    李思迪低着头,许久才说了句:“臣有罪!”

    朱元璋呵呵笑了出来,声音在大殿中冲撞着,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随后是低沉的嗓音:“一个七品御史,一个三品侍郎,一个六品主事,你们倒是厉害啊,就因为朕让你们少吃了一顿饭,饿了肚子,就想要将提出吃饭是治国纲要的人给整到广东阳江喂鱼去!陈士举、李思迪,不让你们吃饭,是朕下的旨,有没有记恨朕,想过让朕去皇觉寺吃斋念经啊?”

    陈士举、李思迪浑身颤抖,连忙求饶。

    朱元璋看向陈宁,一字一句地说:“陈士举,携私报复,僭越行事,杖八十,发至广东阳江充任典史。李思迪,不守本分,擅改贴黄,以公报私,杖八十,发至广东阳江充任知县。陈御史大夫,你以为如何?”

    陈宁连忙回:“陛下英明!”

    朱元璋呵呵笑了笑,没有看磕头谢恩的陈士举、李思迪,对郎中孟仁、主事许石、典史王常三人说:“孟郎中知错行错,念你是受人指使,领四十杖!许石,领三十杖。王常……你就免了吧。至于这官凭,你们领回去,好好揣测揣测,该如何写!”

    孟仁、许石、王常磕头谢恩。

    朱标没有为这些人说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

    朱元璋走回龙案后坐了下来,看着跪着不走的陈宁,抬了下眉头:“还有事?”

    陈宁叩头,沉声道:“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还有你不当讲的事?说吧。”

    朱元璋冷漠地开口。

    陈宁看了一眼沐英,对朱元璋奏报:“陛下,臣听闻那顾正臣是一文官,却居于沐府之中,与沐都督同知极是亲密,似有攀附、曲意奉承之嫌,还请陛下明裁!”

    沐英听闻,嘴角微微张开,轻声骂了句:“彼他娘的!”

    声音很轻,除了朱标没人听到。

    朱标瞥了一眼沐英,羡慕不已,还是武将好啊,骂人自由,我也想问候陈宁他全家,找不到合适的词……

    也不知道父皇看中陈宁哪一点,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手段阴狠。他在苏州上任没多久,就被百姓送外号“陈烙铁”,今日事不用查也知道是陈宁指使,可父皇偏偏放过他,没有深入追究此事!

    朱元璋看向沐英:“有人弹劾你,就不知道说句话?”

    沐英走出来,跪道:“陛下,陈御史大夫所言极是,无需辩解。”

    陈宁瞳孔骤然一凝,看向沐英,不知他为何如此坦然承认,这不是授人以柄,既是如此,那就不要怪我趁势追击了!

    就在陈宁想要开口时,沐英再次开口:“吾之子沐春,确实有攀附顾正臣学问,曲意奉承之嫌,几次拿出礼物,想拜在顾正臣门下修习筹算学问,可都被顾正臣拒绝。陈御史大夫耳目聪敏,对太子府、沐府中事知之甚多,不知可有何法子,能让吾儿拜师?”

    陈宁面露惶恐之色。

    所谓的耳目聪敏,对太子府、沐府中事知之甚多,不就是在告诉朱元璋,自己手下众多,不仅在沐府有内线,还在太子府安插了人?

    沐英此人不是粗人,他的反击是如此的犀利、令人恐惧!

    我去,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朱标脸色阴沉。

    没错,太子府是该整顿整顿了,父皇对百官提吃饭是治国纲要的时候,可没点顾正臣的名,但御史台很快就知道了顾正臣。

    显然,太子府的人有些多舌!

    这些人还真是胡来,东宫的事告诉陛下也就是了,竟还敢告诉外人!如此以往,东宫发生点事,岂不是都会被御史台知晓,那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暴露在他们目光之下?

    你们又不是我爹,也盯着我?

    朱标握了握拳头!

    朱元璋看着陈宁,目光中有些戏谑。

    你要欺负顾正臣就欺负顾正臣,捎带沐英就过分了吧,沐英可是朕的儿子!

    陈宁低着头,冷汗直冒:“臣也是风闻奏事……”

    “够了!”

    朱元璋打断了陈宁的话,严厉地说:“顾正臣住在沐府,是朕安排的,你要弹劾顾正臣结党,攀附权贵,那就写一本奏折,让朕看看你是如何弹劾他的!下去吧。”

    陈宁心头骇然。

    陛下安排的?

    陛下认识顾正臣?

    陈宁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如果朱元璋不认可顾正臣吃饭是治国纲要的言论,如何会拿到朝堂上说?

    如果没有朱元璋的许可与点头,顾正臣如何可能进入东宫与太子一起赏月夜谈?

    如果没有朱元璋的默许,顾正臣怎么可能和沐英走得如此亲密?

    该死!

    自己竟然忽视了那么多!

    顾正臣是没什么后台,没什么背景,可他认识朱元璋,还认识朱元璋的两个儿子啊!

    华盖殿外。

    看着走路有些踉跄的陈宁,沐英紧走两步跟上前,冷冷地说了句:“陈御史大夫,下次风闻奏事的时候,至少要看看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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