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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战火已近

    积雪三尺裘不暖,烧酒几壶槊刀寒。真个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大余国的冬天像是见了鬼一般地刺骨冷,才初冬没多久,便一连下了好几场绵绵大雪,雪深处甚至可以没过马的小腿,这对于还在鏖战的大余国军队,无异是一场噩耗。

    大余国座落在东扶摇洲中部,一年四季树木长青,从不见这么大的雪,唯有今年偏偏如此,像是在有所预示。

    徐怀谷三人已经在兴庆住了三月有余,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实在不算少,况且每一件都不是好消息,一切的一切像是都在证明大余国的气数已尽。

    原本大余国联合东扶摇洲其他三国,在边境处屯兵五百万,意欲以数量之众压倒妖族,拖延其进攻的节奏。

    然而既是四国联军,便不可避免地有许多问题。当初签订协议之时,其余三国出兵的条件之一便是各国的军队要由各国本土的将领指挥,只负责协助大余国,并不听从大余国直接调遣。

    几百万的外国军队,大大小小的将领也是不胜其数,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况且还有些素来与大余国不合的,当然不愿意鼎力相助。

    往往不是这里慢了一步,便是那里又用各种理由推脱不出兵。再者,这些联军在大余国打仗,士兵们心中总有些感觉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是战死沙场,尸骨也不能回归故乡,因此一打起来,大多瞻前顾后,只想着保命为上,士气消极。

    除去大余国自己两百万军队之外,其余三百万联军,所能发挥的战力,恐怕五分之一也达不到。

    陆子衿为这件事也是颇为头疼,想了不少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可效果始终不好,实在也是无奈了。

    本来按照陆子衿的预想,这些军队应该能拖住妖族半年,然而这好几场大雪却又成了催命的阎王,彻底压倒了边军。

    妖族近身厮杀的本领比人族强了太多,大雪又让骑兵的优势一扫而空,可对于行动便捷的妖族却影响甚微,于是妖族趁机大举进攻,竟然一连拿下了好几座关键要塞。

    不过两旬,便从南往北推进了六百多里,距离兴庆城也只有一两百里地了,形势急转直下。

    联军那边见大余国大势已去,愈发人心涣散,一心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国家,哪里还有半分作战的决心?

    不仅是兴庆,大余国的修士界也是一片狼藉。小宗不必多说,有些卷铺盖跑了,有些留下来的,在妖族手下最多也撑不过一两日的光阴,便被屠杀了个干净,连大余国本土的一流大宗星月宗也不能幸免。

    星月宗在大余国的西边,据说妖族打到星月宗山脚下时,派了两只十境大妖攻山。

    其中一只是徐怀谷之前见过的那一只四臂猿猴,另外一只则听说是一条身形庞大的火螭,比起那猿猴的本事更有甚之。

    那两只大妖打破星月宗的护宗大阵,火螭放火烧山,妖族借势大举进攻,星月宗全宗修士迎战。

    战况惨烈,不过三日,星月宗便全宗覆灭,无一人苟活。以星月宗祖山为中心,周围几十里的地界悉数化作焦炭,寸草不生。

    据说这一仗后,就连星月宗的祖山都被那四臂猿猴搬回了妖域,扬言要把这座山做椅子,终日坐在上边拉屎撒尿。

    徐怀谷听说之后,气得咬牙切齿。那蠢猴子实在欺人太甚,韦彩衣当初还不如杀了他!

    然而妖族这一仗确实也打灭了东扶摇洲的修士气势。就连星月宗都沦落到这样下场,何况那些不如星月宗的?

    各家宗门修士难免都有些绝望,不少都起了逃亡之心,也有骨气硬的留了下来,只是宗门弟子大多想法不一,人心涣散,战力也失去大半了。

    局势如此严峻,徐怀谷当然焦心,然而却也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不觉十二月隆冬已至,妖族又攻陷几座城池,距离兴庆城只有百里之遥了。

    这下子,就算想要瞒下消息,也瞒不住了。兴庆城中的流言压倒性地倾向了一侧,都说战火的确马上就要烧到兴庆城里来了。

    而且,和大余国打仗的并不是另一个人间国家,而是一群杀人如麻的妖魔,只要被他们碰见,就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

    这流言传播得极快,很快兴庆城便人尽皆知了,人心惶惶之下,百姓们都准备收拾行李逃亡了。

    也就是在此时,皇宫里突然一条禁令颁布下来,宣布兴庆封城,除非军队,否则不许任何人出入。

    这无疑更是印证了流言的真实,于是百姓更加急不可耐。然而兴庆的各大门口都有好几十名穿盔带甲的军队士兵守卫,就连水路也被封死,盘查之严格,苍蝇蚊子都难逃出,更别提人了。

    一时间,兴庆城简直成了一个大火瓮,所有被困在里面的人好像都只能等死了。

    这日,又是一场大雪,声势浩大,整整下了两天两夜,积雪好几尺深。

    全城被大雪盖了个严实,打更人畏惧寒冷而不出门,连飞鸟的踪迹都绝了,像是一座死城。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严寒日子里,徐怀谷也照例起了个大早。天才微微亮,他便准备去各处城门看看。

    他刚一下楼,却见那老板娘也早早地坐在了柜台后边,面前笼了一堆火,火光照亮她的脸,神情木讷。

    外头积雪堆了很深,连客栈门都被埋进去了一半有余,那老板娘也不管不顾,只在柜台后边坐着发愣。

    此时天还早,更兼寒冷,客人们都没起来,大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徐怀谷和那老板娘二人而已。

    徐怀谷看了一眼门外的情况,微微皱眉,再看那老板娘一眼,问道:“店家,这会子客栈里还有早点吃吗?”老板娘听到有人说话,才猛地察觉到有人下楼来了。

    她转头看见是徐怀谷,便叹一口气,埋怨道:“这会儿大家马上都要没命了,你还吃得下早点?”

    “这话怎么说?就算咱们军队不敌,那打到兴庆起码也是年后的事了,倒也不必灰心丧气这么早,更何况说不定咱们能打胜呢?”老板娘怨声叹气说道:“你倒是想得开。打胜?好几个月了,都没听到一场胜仗,只知道打得离我们兴庆越来越近。昨夜里有人告诉我,那妖族都已经快打到西门峡了,西门峡就在兴庆南边三十几里地,要是再输两场,下一个不就得轮到我们兴庆了?我瞧着是没什么获胜的希望了,逃也逃不掉,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唉,我怎么这么苦的命!”妖族已经打到距离兴庆只剩三十几里地了?

    徐怀谷心里猛地一紧。这推进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兴庆的确已经危在旦夕了。

    过了淇水中的西门峡,再往北走,便是一片坦途,再无险峻山势可以倚靠,妖族一旦长驱直入,便要迎来那最终的兴庆守城战了。

    “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徐怀谷对陆子衿还是颇为信任的,他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的消息未必准确,我也去外边打探一下。”老板娘看向窗外,直皱眉叹气道:“这雪下得也真是扫兴,等会还得叫上几个伙计来清理掉,不然连门都没法出去了。”徐怀谷卸下门闩,把大门往内打开,顿时一大堆雪便塌进了客栈里。

    那老板娘寻了两把铲子来,二人将门口积雪略微清理一番,徐怀谷便踏着齐膝深的积雪,一步步往城门口街道上走去。

    整座兴庆城都是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积雪压在每家每户的屋檐,各家都紧闭门窗,街道上一片死寂,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徐怀谷搓了搓手,呼了口气。幸好他是修士体质,否则到这样的天气,只怕不多时也要被冻僵了。

    他原本想去城门口看看,然而想起老板娘说的所谓军情,不免还是有点担忧,想了一想,他便调转方向,往北边皇宫的方向缓缓走去。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时不时听见积雪滑落的声响,曾经那么热闹的兴庆,如今却寂寥无人,徐怀谷这些天见得多了,也习惯了。

    没走多久,他便听见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从南边而来,往北边而去。

    他停下脚步,只见有几匹高大骏马从街道南边小奔而来。马匹在这样的积雪中前进也很困难,说是小奔,但速度比徐怀谷也快不了多少。

    徐怀谷一眼便瞥见有一匹马上坐了一位老熟人,那人似乎也远远地看见了徐怀谷,于是这几匹马走到徐怀谷身边时,那人便拉缰绳,停了下来。

    徐怀谷完全没料想能在这里碰见他,便仰头向马背上那人问道:“陆先生?你怎么进城来了?”陆子衿坐在马匹上,紧紧绷着脸,愈发显得那本来就瘦削的脸庞更加皮贴骨头。

    这些日子不见,他整个人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陆子衿按稳马匹,答道:“进城见一面陛下和国师,有要事相商。”另一匹马上有一名穿盔带甲的威武将军,手中持长枪,见徐怀谷和陆子衿谈话,便皱眉问道:“陆将军,这人是谁?”陆子衿便介绍道:“他就是徐怀谷,八境剑修。原先是长公主殿下的心腹,后来也曾在边关立下过汗马功劳。”那人听到徐怀谷在边关立过功劳之后,才舒展眉头,微微点了点头。

    “这位是濯雪峰濯大将军,边关所有事务,都是我俩负责总指挥。”陆子衿指了指那手持长枪之人,又看向其余几名马匹上的人,

    “这些都是边关的重要将领。”徐怀谷点头应下来,还想说话,那边几人却都不太耐烦地催促起来,应该是进宫有急事。

    陆子衿只得有些歉意地说道:“徐先生,边关战事吃紧,我们耽搁不起,下次见面再聊。”说罢,他便准备驾马离去,徐怀谷忙喊住他道:“我也进宫有事,麻烦陆先生捎我一程。”陆子衿回头与徐怀谷对视一眼,说道:“那好,你也上马。”其余几人脸色看起来都不太乐意,陆子衿便看了周围几人一圈,肃声说道:“这位徐先生,可是当初拼死护着堂林关众将士北上突围之人,差点连性命都丢在边关。诸位还有什么可说的?”几人都不作声了,陆子衿便铁青着脸,与濯雪峰二人驾马在前,其余人跟在后边,往皇宫方向去了。

    一路上,这些将领个个都神情凝重,一句话也没说。徐怀谷见到此景,料想一定是边关出了大事,否则不会连两位总将军都回了都城,他的心不禁凉了一截。

    有陆子衿一行人带领,他自然也顺利进了皇宫。进宫之后,陆子衿等人便急着前去面圣了。

    徐怀谷由于身份所限,只在殿前阶下候着,等着他们见完林仓央,他再去找她。

    兴庆城的皇宫修建得很高,徐怀谷站在阶梯下,便能俯瞰全城。他看见满城的冰雪,两条江面上也结了厚厚的冰,茫茫天地,更鼓声绝,耳边空寂,不免叹息。

    如今腊月,换做往年,正是该张灯结彩迎接新年之际,可兴庆城却是这般景象,徐怀谷不禁心生悲怆。

    他怔怔地看向远处,心中暗暗想着,也不知道大余国能否熬过这一个艰难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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