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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负荆请罪

    萧璟殷红的薄唇微舔着。

    他自幼失母,亦与贺元帝亲情淡薄,在深宫中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去,毫无欢愉可言。

    是阿漪姐姐突降在他的身边,她总是眼波温柔如水地对他笑。

    心疼他,维护他。

    犹如在那暗无天日的贫瘠之地照进一缕阳光,他贪恋地汲取她所给的温暖,想与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起初,他并未察觉他对阿漪姐姐怀有不轨的心思,直至他与阿漪姐姐决裂。

    他的心仿佛被撕裂了,疼得他几近灵魂出窍。

    原来,他是那样深深地痴慕着阿漪姐姐。

    此后四年,他曾毫无指望地等待着,在无重数的深夜,他想阿漪姐姐,溃不成军。

    他也曾想找寻阿漪姐姐,可他望而却步,皆因他怕她会再次因萧临涉之故,对他冷下神色。

    只好将他的心筑起城墙,将所有不得见人,阴暗的,浓郁的情思抑制。

    他以为,他终其一生都活在这种煎熬之中。

    听闻阿漪姐姐与萧临涉退婚,此为一大喜,当日他彻夜未眠,唯恐一闭眼后发现不过是大梦一场。

    阿漪姐姐前去纶城寻他,此为二大喜。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丹田躁动。

    眼见心间筑起的城墙轰然倒塌,深欲在作祟。

    他想紧抱着她,嗅她发间的暗香。

    萧璟肌肉脉络清晰心口怦然跳动着,呼吸深重。

    他泛着粉色的,炙烫的薄唇印在小像的脸颊上,敛目。

    声音携裹着细绵入骨的眷恋:“阿漪姐姐,阿璟想你,很想很想。”

    夜更深了。

    长安城的府邸一片寂然,唯有左丞相府灯火通明。

    众多门客立在书房门前,他们面容愁云惨淡,噤声不语,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沈小姐设局,散布夏侯将军等人已然招供的消息。

    主公浸淫官场数十载,向来深谋远虑,可架不住疑心二字。主公赌不起,也不敢赌。

    终是中计了,主公派去纶城灭口的杀手为太子的禁卫军所擒获,如今已押回长安城。

    待明日太子手中证据昭告天下,主公百口莫辩,罪状铁板钉钉。陷害太子,残害百姓如此弥天大祸,追究下来,左丞相府势必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他们这些养在丞相府的门客必定是不能幸免啊!

    终是有个门客忍不住,他上前敲了敲门,他声音颓靡:“主公,您关着自己在书房已有几个时辰,可是想出绝处逢生的法子?”

    一句话点燃了其余门客的希望,是啊,主公位极人臣,三朝元老,在此事上势必还有转弯的余地。

    他们语气带着几分急迫:“主公,您有何应对之策?”

    半晌,书房内无人回应,安静得让人仓惶不安。

    一众门客心底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一双颤抖的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左丞相双脚离地,无力地晃荡着,他的脖颈悬挂在白绫上,脸色憋得青紫,眼珠子凸起,死状狰狞可怖。

    众人脸色惨败,他们凄声道:“主公!”

    主公悬梁自尽,他们的气数亦将会随着主公殆尽!

    ……

    翌日。

    左丞相畏罪自杀的消息传来,他留下一封血书,陈词他处心积虑暗中摧毁纶城的护城堤岸,陷害太子的理由。

    其理由荒诞至极,也可恨至极。

    左丞相为纶城沛郡人,生来六指,被家人视为怪物,扔弃在荒山野岭。

    一个唯有半耳的僧人将他带回山上寺庙抚养,他们二人同是天生残疾,为此遭受很多冷眼,甚至是毒打陷害,过着连狗都不如的生活。

    他恨极了生他的那一片土地,他迁怒纶城的所有人。

    故此,在他十八岁那年,他下山考取功名,青云直上,心中唯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报仇,杀光所有视他为怪物,看不起他,曾经欺凌过他的人。

    太子治理水患,恰是他的契机。他要借太子之手,捣毁纶城,造成数以万计的伤害,这才解他的心头大恨。

    贺元帝龙颜大怒,他当即下令,将左丞相府满门抄斩。

    雷厉风行之下,左丞相全府上下之人,尽数押至天牢,府中所有物品,充公国库。

    昔日盛极一时的丞相府,轰然倒塌。

    长安城人人震怒,左丞相向来声名在外,桃李满天下,没想到却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冤有头债有主,左丞相既是痛恨当年折辱他的人,为何要摧毁堤岸,造成诸多死伤?

    左丞相其罪可诛,死不足惜啊!

    他们心底一阵后怕,又一阵庆幸。

    幸而有沈小姐之决断筹谋,太子殿下之能力超群,否则让左丞相的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沈侯府。

    艳阳凝照在执棋自弈的沈漪身上,她身穿素白色的长裙,云鬓玉靥金步摇,眉若远山袅袅而来,通身矜贵淡然之意。

    她落下一白子,一片黑子被重重包围,已然覆灭。

    纤纤玉手将覆灭的黑子拾起,丢弃在棋篓里。

    花枝在一旁愤声感慨:“小姐,奴婢实在万万没想到,左丞相竟然是陷害太子的元凶。”

    沈漪抬起清眸,眉间凝着一层朦胧的寒烟。

    她语气淡淡:“左丞相封侯拜相多年,若如他所言,他想要报复纶城众人的心如此急切疯狂,应是在早些年便下手。”

    “且他既是畏罪自杀,又何必多此一举诉说他的苦衷?”

    这不过是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出戏罢了。有人不想于此事之上深究,牵扯出更加隐秘,更加令人惊诧的真相。

    花枝听罢,她脸色一变,她怔忪地望着素靥风流蕴藉的沈漪。

    她自幼伺候小姐,也跟着小姐识了不少字,读了不少书,故此懂得一些浅薄的道理。

    “小姐,您的意思是说元凶另有其人?”花枝心跳得厉害,迟疑问道。

    沈漪微微颔首,她的眸光清凌凌。

    她愈发笃定,贺元帝表面宠信阿璟,实则一步步要将阿璟推入罪恶的深渊。

    太傅阴奉阳违,左丞相之死,试问天底下除了贺元帝,何人有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她心尖抽了抽。

    阿璟他实在令人怜惜,皇后在他年幼之时病逝,所谓宠爱他的父皇不过是处心积虑想要将他坠落神坛的中山狼。

    沈漪的清眸渐渐积聚着浅薄的杀意。

    她再执起白子,落下。

    此局,贺元帝损失左丞相一员大将。

    那下一局,她直指太傅。

    忽而,外头传来下人的通报:“小姐,楚王世子跪在沈侯府门前负荆请罪,欲想与您再续婚约!”

    花枝目光愤然,当日楚王世子登门毅然退婚,斥小姐如同木头一般无趣寡淡,比不上他的心上人。

    如今他又怎么会突然前来跪下认错?

    沈漪从书案前站了起来,哂然一笑。

    贺元帝与楚王爷要利用萧临涉与她的婚约来牵制沈侯府,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退婚。

    只是没想到,深爱着崔府小姐,非卿不娶的萧临涉竟是这般快屈服。

    沈侯府大门外。

    萧临涉一身单薄的里衣,后背负着荆条,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剑眸晦涩不明地望着沈侯府的大门,分明是沈漪钟情于他,他不计较她的无礼善妒,无视她的呆板无趣,肯与她重修于好再续婚约,她必定是喜不自胜。

    父王却是逼迫他前来沈侯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沈漪认错,强他所难。

    萧临涉忍了又忍,终是闭着眼睛高声道:“沈小姐,萧某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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