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
清水芙蓉的赵娘子在金玉满堂忙碌着，自从这茶铺开业以后，赵盼儿这里生意竟然是一天要比一天好。
尽管价格高，但各种细心到极致的服务以及环境却是让人感觉物有所值，茶铺已经有数位熟客。
诸如那浊石先生跟袁屯田，以及那位在京城负有盛名的柳七公子，这些人几乎在每日都会光顾金玉满堂的生意。
老板娘赵盼儿自是知晓如何招待这些熟客们，虽明里不会给予他们太大优待，可暗中却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喜好。
这天，浊石先生跟袁屯田一道又来到茶铺，迎着和煦的阳光跟微风，浊石先生神态舒适抚着略有发白的胡须。
“赵娘子啊，我跟屯田兄都还是老样子，今日这天高气爽，茶百戏便来套山河图与桃花鄢。”
说罢。
浊石先生便要朝着楼上雅间走去。
这时候，赵盼儿迅速来到跟前，明媚脸颊上充斥着神秘笑容：“两位先生最喜欢的青玉阁，已经有了位客人。”
浊石闻言，当即有些不乐意，这段时间他可一直都在那青玉阁，那里位置最好，不管赏景或听曲，皆极其合适。
赵盼儿这段时间都有意将那青玉阁给留出来，用来招待常客，今日却不知为何，竟选择让给别的客人。
“赵娘子。”
“你这事情做的可不地道啊，老夫可是从你们金玉满堂开业第一天，就到你这里来捧场了啊。”
“今日不过是来得稍晚一些，难道还让我在这楼下等着吗？”
赵盼儿嫣然一笑：“青玉阁虽是小间雅阁，但也能够容纳四五位客人，今日那阁内...只有一名客人。”
浊石先生还是有些不太乐意，毕竟这听曲饮茶是件私密事，跟至交好友在一起才有意思。
若是还有陌生人在场，那这好茶的味道就会变味。
浊石先生还想继续开口，但旁边袁屯田似乎察觉到赵盼儿话语里深意，他不由好奇开口问道：“赵娘子。”
“那位在青玉阁里的客人，可是我跟浊石先生两个人的相识之人？”
赵盼儿卖着关子：“二位尽管上去便是，等进去以后，你们便知晓，今日到我这金玉满堂来，绝对是赚大喽！”
两人听到后，均万般好奇的朝着楼上走去，当小厮推开那青玉阁的门后，浊石跟袁屯田看清楚里面那人是谁。
那人生得端正国字脸，这时朝着门口方向望去，对两人微微颔首致意。
浊石控制不住喃喃自语道：“真赚大发了啊，竟然是...柯相公。”
不久后。
赵盼儿引着婢女来到阁内，赵娘子的拿手好戏茶百戏再度上演，她身段翻转，在浊石先生两人面前浇灌热茶。
茶盏之上，只见山河图与桃花鄢缓慢浮现而出，当茶水升到茶沿位置时，两幅活灵活现的图画完美呈现出来。
尽管浊石他们同样是茶百戏一道的行家，也看过赵娘子数次表演茶百戏，可是在每一次却依旧都会感觉惊艳。
“好！”
浊石先生抚掌道好，可话音刚出又想到柯政相公便坐在不远处，浊石性情洒脱，可在柯相面前却宛如拘谨孩童。
赵盼儿见一贯不拘于俗礼的浊石先生今日竟这般乖巧，心里不由暗笑，目光落在不远处柯政相公的身上。
赵盼儿她移步来到柯相面前，温声开口询问道：“您还需要别的吗？”
柯相爷摇了摇头：“最近听闻你这金玉满堂很有名，便想着能在离开京城之前来看一看，确实很不错。”
柯政这番评价，被旁边的浊石先生跟袁屯田都听到耳朵里，这评价估计很快就会在整个京城传开。
赵盼儿心里满是感激，他知晓面前的老人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帮助她，让这金玉满堂在京城能够更加顺遂。
而且今日柯相到场，俨然也坐实赵盼儿这茶楼雅间内的诸多真迹，算是被柯相爷本人真正认证过。
柯政不止在朝堂上担任相位，更是天下文人心里的魁首人物，是完全的金字招牌，影响力巨大。
哪怕是浊石先生这种人，在柯相面前都不敢高声说话，由此可见柯相爷拥有的威望何其巨大。
尽管马上就要被贬谪出京，在天下文人心目当中的地位依旧难以被撼动。
柯政看着赵盼儿，脸上带着笑意：“今日到这里来，一是想要尝尝你这里的茶水点心，二是要给你送一副字。”
“之前那首诗，我很喜欢，诗篇原作我虽收下，但此诗很适合悬挂出来，也算是我在离京前的封笔之作。”
“算是借花献佛。”
说罢。
柯政便让身后随从将早早便装裱好的那副诗给拿了出来，赵盼儿知晓诗篇详情，肯定是陆泽所作的那篇示儿。
赵盼儿郑重接过这卷轴，她双手置于腰间，袅袅对着柯政相公见礼：“民女谢柯相公赐诗。”
茶楼的客人越来越多，柯政并没有选择在这金玉满堂久留，很快便起身离开，浊石跟袁屯田连忙起身相送。
浊石先生对赵盼儿道：“赵娘子，今日柯先生在你们茶楼的一应开销，都由我浊石来买单。”
柯政则是微笑着摇头：“我柯政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实在不愿意在临离开前，再去欠别人什么东西。”
“所以，好意心领。”
不料浊石听到后，却是摇了摇头。
只听见他正声道：“这并非我浊石请柯相公，而是我替东京城内的士子、替天下文人们请柯相公喝这一杯茶。”
“天下文士，恭送柯公！”
柯政听到后微微愣住，他的脸上泛出莫名神色，而后，他对着浊石所在方向作揖回礼：“柯某多谢。”
和煦温暖的耀阳，在照耀着金玉满堂那熠熠生辉的金字招牌，同样将茶楼前的石阶铺洒成金黄色彩。
柯政离开。
只留给浊石两人伟岸背影。
许久之后，浊石先生跟袁屯田才缓过神来，他们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袁屯田语气里竟是带着如妇人一般的幽怨情绪：“浊石兄，袁某在刚刚似乎成为了你最大的陪衬。”
这时候的袁屯田，可以说是羡慕嫉妒恨，文人雅士，最在乎声名，刚刚发生的谈话绝对会在京城流传广为流传。
说不定...
还能够载入那史册当中！
可是真正的主人公却是浊石，而他袁屯田便成为最大陪衬，估计以后都没有多少人知晓他亲眼见证过这一切。
袁兄台悔恨得直拍大腿。
浊石闻言，则一本正经道：“我在刚刚说的那番话，绝对是发自于肺腑，袁兄切莫贪恋名声、坠入下乘。”
可是刚一转头，浊石就控制不住本性的哈哈大笑起来，谁都能够听到浊石先生笑声里的那抹爽朗跟喜悦。
赵盼儿见状，有些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刚准备回店内忙活，却发现这两位熟客都奔着她迅速跑来。
“赵娘子！”
“刚刚柯公留下的那幅字画，不知我们二人可否...咳咳，品鉴一番？”
柯相公在临走前，便言明这幅字画乃是他在离京前的封笔之作，那这字画的意义就注定非同一般。
赵盼儿嘴角微微扬起：“这字画毕竟是柯相专门送到茶楼来的，若是这般让二位揣摩端详，未免有些不敬。”
浊石跟袁屯田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就明白赵娘子的意思。
“得加钱！”
......
午后。
那幅柯政封笔的亲作《示儿》便悬挂在楼上雅间最中央的地方，篆笔之人乃是柯政，可原作者署名乃是陆平寇。
柯政相公今日来过金玉满堂，这一消息好似长翅膀一样飞在东京城，让茶楼的生意变得愈发火爆起来。
同一时间，那幅诗篇《示儿》也真正暴露在大众视野当中，文人雅士士大夫们争先恐后的想要一览诗篇真容。
而那位最善写词的柳七公子，在看见这一诗篇后，都不由摇头感叹：“此等绝世诗篇，我柳七远不如矣！”
人们原本是因为柯政相公的名头而到金玉满堂来，可是在真正知晓那诗篇内容后，却又不可避免被原作所吸引。
如今朝堂上，文臣武将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文官的地位远超武将，一贯是都看不上那些武臣。
当年的高鹄，之所以选择婉拒跟武运侯府的亲事，便是想着侯府只是空有爵位、却没有如文臣那样的实权。
谁曾想，如今的陆泽不单单承袭爵位，如今更是官至五品，年纪轻轻，官职就已跟他高观察相同。
甚至陆泽还在节制着西境兵马，逐渐都要成为高鹄仰望的存在，这让高大人心里满是悔恨。
如今，陆泽的诗篇在柯政相公故意所为之下，也真正开始在这东京城内流传开来，引起的反响十分巨大。
不过一天时间，东京城内城各权贵的府上，便都出现这《示儿》诗篇，哪怕是那些清流文臣都自愧不如。
尽管这些文臣看不上武将，可对于真正懂得带兵打仗的儒将，却也是倍加推崇，诸如柯相以及平阳侯这样的人。
而陆侯渐渐要成为跟柯政、赵虞并肩被谈论的存在，这首诗篇让陆侯爷被人们热议的谈论起来。
当年的那场西境大捷，以及老武运侯陆勇的沙场功绩，眼下竟都成为那说书人口中的热榜话题。
金玉满堂茶楼。
宋引章跟张好好合作的曲目，为了映衬那悬挂在雅间正中央的《示儿》，演奏风格转变成那慷慨激荡的军伍曲。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勿忘告乃翁。”
京城坊间同样流传出这一篇诗句，而那些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老人们，如今竟都老泪纵横的在眺望着北方。
燕云十六州在前朝时落入北方异族人之手，这几十年来，从燕云流落逃走的人们都在思念着故土。
这一诗篇不仅仅引起柯政共鸣，更是引得这些人落泪。
哪怕他们在有生之年看不见那燕云十六州被收回，可在临死后，这些人也希望子孙能够在坟前烧家书告知。
武运侯府。
陆风正在跟陆泽汇报着这几日在京城里被热烈讨论的话题，这件事情并非是他们侯府在背后推动。
“是柯老头。”
“那老家伙马上就要离开京城，想着在走前替我烧一把火，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火竟会烧得这么烈。”
陆泽听着陆风的汇报，他轻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柯政的心思，他看得很清楚，那老头要在临走前，再助力陆泽一把，用他的名气跟影响力给陆泽铺路。
陆泽轻叹一口气：“可惜，侯爷我并没有柯政老头想象当中那样好，我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啊。”
陆风认真道：“可是，也只有侯爷这样的人才真正能够完成旷世之举，将那燕云十六州给收回。”
在真正的历史上。
那燕云十六州自丢失后，乃至大宋朝覆灭都没能收回，如果不算元庭，燕云真正被收回还是在重八那一代。
“唉。”
“这老头未免太看好侯爷我了吧？那地方哪里是说收回就收回的？是白白给我肩膀上增添重担啊。”
在陆泽看来，柯政主动燃起的这把火烧得有些过旺，虽能够让陆泽在京城收获颇盛的声望，却也让他太冒头。
这件事情不在陆泽计划当中，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会按照事情发展去主动调整后续的计划跟安排。
“出名要趁早。”
“早点也挺好。”
......
在诗篇事件过后，陆泽跟金玉满堂的名气在京城里变得越来越大，赵盼儿她整日都忙的不可开交。
内城权贵们竟是陆续来到茶楼，其中甚至还包括着如平阳侯赵虞那样身份尊贵的赵氏皇族。
赵盼儿尽管有着心理预期，可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压力，直到这天，茶楼又来了位尊贵客人。
赵盼儿在他的面前眼眉低垂，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跟面前男人好好聊过，但她的心神却还是牵引在对方身上。
“大老板来啦！”
整个茶楼的人都知晓，今天武运侯大人来到了茶楼，每个人都难掩兴奋，宋引章更是想替侯爷单独抚琴。
陆泽笑容温和，看向他面前的赵盼儿：“那就劳烦赵娘子替我热茶。待会儿，你来楼上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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