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
纪元海家,大队书记纪保田叼着烟跟纪元海解释着。
“元海你看看怎么办吧?”
马斌和程卫国干的事情,就是得罪了纪元海,得罪了纪家,所以纪保田手里面拿着回城证明,偏偏就是不给他们俩开具,要拿捏他们一下。
不过这俩人在面前嚎啕大哭、苦苦哀求,纪保田也想到过去几个月的确收拾了他们,终于也是有点心软。
对于这件事,他还想看看纪元海怎么说。
纪元海笑道:“七大爷,这件事我本来还真没在意。您要是让他们走,走了也就走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现在既然他们没走,干脆您就别麻烦了。”
“您让他们来找我,我看看他们的情况吧;但凡他们心里面还想着跟咱们作对,那就走不成。”
纪保田听后,倒也释然:“那倒是好。”
“我实话实说,一方面我也是厌恶这俩小子原来不干好事,另一方面咱的心也没这么狠,真让两个城里孩子有家不能回,跟家人分别,也怪过意不去的。”
“这件事,元海你是事主,你先看看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纪保田回到队部之后,对马斌、程卫国说了情况:“你们不是哭着喊着要让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吗?我听着也是挺不忍心的,就给你们一条明路。”
“你们找元海问问。”
“如果元海愿意相信你们已经改造好了,那就一切都好说;如果元海认为,你们还怀有不好的心思,那就继续留在小山屯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马斌和程卫国连忙摆手。
“跟我不用表态了,明天找元海吧。”纪保田说道。
第二天,马斌、程卫国,提着自己一点积蓄买来的吃喝,来到纪元海家里。
“纪元海,你好……”
“还行。”纪元海放下手里面的笔,转头看向两个知青。
家里没有别人。
刘香兰在县里面照顾花草,花草铺子里面温度还得经常维持着,别冻坏了娇惯的东西。临近过年,有些家庭乐意讲究,讨个好兆头,买梅花、水仙之类的摆在家里,因此倒是比之前冷淡的销售更旺盛了一下。
也因为刘香兰许久难以回来跟王晓红团聚,前两天纪元海听到王晓红夜里做梦小声哭,便在昨天把王晓红送到了县城跟刘香兰住两天,两天后纪元海再把她接回来。
刘香兰满嘴里不同意,但是见到王晓红的惊喜却是显而易见的。
刘香兰、王晓红都不在,过年这几天算账事情也多,陆荷苓也是一大早就去了队部,家里这才只剩下纪元海自己。
“陆荷苓去队部算账去了?”马斌讨好地说道,“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纪元海淡淡看他一眼说道:“不用这样说话,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
“你们就是想要回城,对吧?”
马斌和程卫国点点头。
“对我们家,还有什么念头想法没有?”纪元海又问。
马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程卫国则是说道:“你只要让我们回城,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真的,我们永远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马斌也反应过来:“对对对,我们绝对不会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们?”纪元海问道。
马斌和程卫国以为纪元海是想要钱,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为难神色,互相看看:“纪元海,我们身上真的没有太多东西。”
“我不要你们东西。”纪元海说道,“我要你们拿出诚意来,让我知道你们的确没有了其他心思,不会再和我作对,不会怀恨在心。”
马斌和程卫国听的不知所措。
他要什么诚意?这诚意,怎么拿出来?
再问纪元海,纪元海也不回答,就看着他们自己思考。
马斌说:“纪元海,我帮你干活吧?你家有什么活,我们俩帮你们看一看?”
纪元海微微摇头:“我如果有需要干的活,我还会在家里呆着?”
“那我们……我们……”
两个人无可奈何,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以他们的本事,大部分需要代价的诚意他们都是根本拿不出来的,纪元海又不稀罕他们干活献殷勤,也不稀罕听好话——不得不说他是真难缠啊。
一个农村生产队的社员,居然这么难缠,还在家里看书写字。
这能是普通社员?
“纪元海,你是要高考?”程卫国又看了一眼纪元海看的书,忽然有了主意,“你高考是不是为了陆荷苓啊?”
“如果我们想办法不让陆荷苓高考,让你们安心在农村过日子,算不算诚意?”
“算个狗屁!”纪元海本来还比较平静,听到程卫国居然狗急跳墙,冒出来一个馊主意,立刻骂出来。
不骂不行,要是这两个家伙自作聪明,去耽误纪元海和陆荷苓高考,那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啊?不算啊?”
程卫国心中不解:就你这个文化程度,你也考不上大学,高考也就是装模做样吧?干脆让陆荷苓不能高考,你们不就能过日子了吗?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面面相觑,又都没了主意。
这诚意……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拿出来诚意?主要是纪元海什么都不要,这可就太难了。
“纪元海……我们真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还能表达诚意了。”
“我们原来也不是故意的。”
“对,我们并不是故意的啊……是王老二哄骗我们我们才上当的。”
说着说着,程卫国恍然大悟,看向纪元海。
“我知道了!我知道诚意了!纪元海,你等着吧,明天我们就过来跟你说!”
说完话,就急匆匆地向外走。
马斌有点茫然地看看他,又看向纪元海:怎么回事?
“走啊,我路上跟你说!”程卫国叫他道。
马斌跟着程卫国走出纪元海家的篱笆墙,还是不太理解:“你说的诚意是什么?纪元海能同意吗?”
“放心吧,他肯定能同意!”
程卫国说着:“马斌,我问你,我们当初为什么跟纪元海作对?”
“瞧不惯他娶了陆荷苓,还想看笑话?”马斌很实在地说。
程卫国摇摇头:“错了,是王老二给咱们带了酒,骗咱们给纪元海家作对。”
“咱们的诚意就在这方面,我们要立功补过。”
“咱们得帮助纪元海,给王家找麻烦——只有这样,纪元海才能原谅我们,才能知道我们的诚意。”
马斌吓了一跳:“咱们去找王家的麻烦?那他们要揍咱们怎么办?”
“你傻啊?王老二能骗我们,我们还不能骗回去?等王家知道我们把他们骗了,我们已经回城里了,他们能找到我们?还怕他们揍我们?”程卫国问道。
马斌点点头,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咱们就按照王老二骗咱们的样子,去骗王老三?”
程卫国听的直捂头,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马斌能混到拘留十天了,纯粹是怨不得别人,全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才有了今天。
“王老二都把咱们耍了,你还想去骗王老三?”
“你要是能骗得过王老三,我把姓都跟你的!”
“那骗谁啊?怎么骗啊?”马斌问道。
“你还是听我的吧,先买点酒,买点花生米来!”程卫国说道。
当天傍晚,程卫国把王金蛋领到了队部来——队部里面,只有一个马斌,抱着酒瓶子一边喝酒一边哭。
王金蛋惊讶问道:“这是咋啦?”
“还能怎么了,我们得罪了纪元海跟纪家,他们不放我们回城里!”程卫国抹着泪说道,“七个知青,其他五个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两个没走,眼看就要过年了……我们也想回城啊!”
王金蛋平时嘴里开玩笑没大没小没轻没重,就是个比较嘴快的人,听了这话再加上之前和纪家、纪元海的矛盾,就骂骂咧咧跟着骂起来。
骂着骂着,就跟程卫国、马斌成了一路人,然后就把不少心里话趁着酒劲都说出来。
一顿酒喝完,送走了王金蛋,程卫国满意地点点头。
回屋一看马斌还趴在桌子上呜呜哭着:“我想回家……”
程卫国上前拍了拍马斌肩膀:“行了,别装了,今天收获不错……”
“我想回家……呜呜呜呜……”马斌哭着,浑身酒气。
程卫国直接呆了:“我他妈——”
这孙子真喝大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第二天,程卫国、马斌找到纪元海,说了王金蛋的一些话。
许久没听到王家消息,纪元海还挺耳目一新的。
王老三正在背地里准备过年后让王家人推一个新会计出来,哪怕不是王家人,不是四小队的人,也得是三小队的人——葛队长来自一小队,纪保田来自二小队,三小队是有人眼红这个会计位置的。
提出新会计,然后开始推选,让陆荷苓的暂代会计干不下去。
这点破事儿,纪元海听了也是无语。
纪元海家现在存款过五百了,距离高考报名还有四个月,距离高考还有六个月,这王家还在村里捣鼓着拉人,抢会计位置。
彼此的眼界,只能说,往后交汇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少。
这件事纪元海不打算管,告诉七大爷纪保田,应该就能破了王老三的暗中拉人。
陆荷苓的暂代会计现在已经完全可以不干,但是一定不能是王老三那边的人干,要不然纪家的工分、七大爷纪保田工作都得有麻烦。
除了这件事,程卫国还说了一件王金蛋听王金花说的“坏消息”。
因为中秋节以后,纪家对小舅陈小宝家的冷淡,也因为王金花的父亲王老二被判刑,王金花憋着劲,等纪元海母亲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要给她一次特别丢脸丢人的待遇。
纪元海听后,险些笑了。
坏消息?这算是好消息啊!
母亲不受王金花收拾,那就不会回头好好过日子。
纪元海不指望跟她多么温情了,但是起码的母子相处不能太僵持;再者,如果母亲迟迟不回头,一直惦记着给小舅搞家产,受苦的只会是爷爷奶奶、父亲、大哥他们。
这样想一下,这“坏消息”,对纪家来说反而算好消息,这真是长痛不如短痛。
母亲也不用指望纪元海太多,只需要意识到大哥纪元山才是给她养老送终的人;那纪元海对纪家往后就可以放心给予帮助,不用再担心自己帮助家人的东西,却被母亲送去小舅家。
“纪元海……我们这诚意行不行?”
程卫国对纪元海问道。
“诚意不错。”纪元海笑着说道,“跟七大爷说一声,拿回城证明吧。”
“哎,好嘞!谢谢你谢谢你!”程卫国说完之后,就是忍不住眼眶子发热。
他妈的,离开这个穷山沟子,可真难啊!好在是终于能走了!
马斌也是忍不住抹着泪。
两人跟纪元海再度道谢,忙不迭地跑回队部,跟纪保田要了回城证明,拿到手里就开始准备行礼。。
一切都收拾好了,第二天,两人背着行礼匆忙离去。
走出小山屯几里路,两个人如释重负。
终于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两人欢天喜地跑了一会儿,终于跑上了另一条大点的黄泥路,这在乡间就已经是所谓的大马路了——能走马车,那就是大马路。
马斌和程卫国跑的棉衣里面都开始往外冒热气,才终于停下来。
就在这时候,一连串的自行车迎面飞驰而来。
领头的是公社的赵特派员,后面跟着的,是七八个民兵都还背着枪。
见到这一幕,马斌和程卫国俩人顿时都吓得浑身一激灵,脸色发白地站在路边,一动也不敢动。
赵特派员注意到两人背着东西惊恐的模样,停下自行车。
“你们干什么的——”
随后又认出来:“小山屯生产大队的知青?你们回城啊?”
马斌和程卫国连连点头,连忙把回城证明拿出来给他看。
赵特派员看了之后,眉毛微微舒展:“纪书记还是个心善的人,虽然你们有错在先,也没怎么难为你们,还是放你们走。”
“如果都像他这样,那就好办了。”
还心善呢,差点难死我们!
赵特派员是惯于察觉细节的,见他们两个神情不以为然,便笑了一声:“你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知道我们现在干什么去吗?马集生产大队的书记,卡着知青回城证明,把一个女知青睡了。”赵特派员说道,“睡了之后,他还起劲了,说要把女知青留在乡下,多睡两年。”
“人家急着回城,哪能再陪他睡觉?就上公社报案了。”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相视一眼,全都骇然且愤怒。
这也太感同身受了!
因为只有他们身为知青才知道,回城这件事情是多么迫不及待。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更知道,被卡住回城证明是多么难受。
说真的,如果他们是女的,纪元海如果提出睡一次就能拿到证明,就能回城,他们还真就可能……
马集生产队书记就很是操淡了,睡一次不够,还想多睡两年。
人家女知青归心似箭,本来就是为了回城勉强一次,恶心的不行,哪还能听这个?
就拼着名声不要,把他告了。
赵特派员带着民兵匆匆赶往马集,马斌和程卫国俩人愤怒之后,都感觉心有余悸。
“仔细一想,咱们犯了错,纪元海光是让咱们改正错误,就把回城证明给咱们了,也没要钱,也不算特别难为我们了……”
连马斌都说道:“他要是憋着坏,真的难为咱们,咱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还是赶紧走吧。”
“对,赶紧走吧,这里就不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
……………………………………
嗷嗷——嗷嗷——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走后两天,生产队开始杀年猪了。
那膘也不是太肥的猪被几个人死死按住,嗷嗷直叫,被人捅了脖子放血。
大人小孩都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渴望地看着。
纪元海骑上自行车,穿过小山屯街道,去县城接王晓红回来,也顺便看看花草照顾的如何。
一路上寒风凛冽,对纪元海来说倒也没什么。他不光是耐热也耐寒,连手套都没带,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县里,手掌甚至还是正常温度。
刚到了花草铺子,就看到刘香兰忙的不行。
年关将近,家属院和团结巷子的一些铁饭碗人家,平时不怎么爱好花草,这时候有的图个过年好看,有的想要显摆自己日子过的好,给亲戚邻居们看,反正过节是个好日子,也是卖花的好日子。
王晓红就裹着一个军大衣老老实实坐在铺子门口,一动也不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忙碌的刘香兰。
纪元海到来之后,帮着刘香兰卖卖花,记一下账,再收拾一下花草,刘香兰算是轻松了不少。
擦了一把汗,刘香兰回头看向王晓红,见她还老老实实坐着,便松了一口气:“元海,你快点把我闺女带回去吧!”
“她在这儿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她丢了!本来就忙,现在就更累了……”
纪元海笑道:“没见面都想的不行,见了面倒是不想了?”
“哪儿不想啊!”刘香兰说道,“这钱跟水似的,一会儿都不敢停,我是忙的停不下来,就怕照顾不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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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