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沉默了不知多久,红衣女子的喘息声逐渐变得急促,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全然不知该向哪里瞟才好,只能低垂螓首,止不住心乱如麻。
霄霆翟然一醒,放开红衣女子的手脚,跟着稍稍退后一步。
红衣女子松了口气,借机重新挺身站稳,胸口起伏依旧剧烈,感激之余又生出几丝幽怨。
又相对沉默了片刻,还是霄霆咳声道:“这朵灵芝在下确有急用,不知姑娘能否通融?”
红衣女子白了霄霆一眼,鼻中轻哼道:“我又打不过你,一切随你处置,何必还来假惺惺的问我?”
说罢才觉出“一切随你处置”这话颇有歧义,红衣女子脸上禁不住泛起红晕。
所幸霄霆并未多想,只是躬身施礼道:“如此多谢姑娘,在下有僭了。”
红衣女子眼见霄霆摘去灵芝,虽然难免有些肉痛,但心中又觉莫名欣慰,顿了顿才期艾着道:“你叫什么名字,武功怎么这么好?”
霄霆心下暗叹,低头讷讷的道:“姑娘谬赞了,在下霄霆,末学后进而已。”
红衣女子默念一遍,眨眨眼道:“是小月‘肖’,还是草肃‘萧’?”
霄霆啼笑皆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霄霆’是名字,出家人没有姓氏。”
红衣女子吐吐舌尖,娇笑着道:“是这样吗?可你明明没有剃度,干嘛自称出家人呢?”
霄霆缓缓摇头道:“出家在家并无不同,总之我心向佛。”
红衣女子莞尔道:“非也,出家人要守清规戒律,在家人可不必,好比吃肉啊、喝酒啊……还有娶妻什么的,我说的没错吧?”
霄霆并非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察言观色之际,已然心中有数,但他的苦衷不愿说与旁人,于是故作冷淡的道:“我虽未剃度,但清规戒律一样要守,唯杀生戒例外。”
红衣女子心里打了个突,勉强一笑道:“真是怪人,那你还救这恶虎?”
霄霆贴身收好灵芝,仍是淡淡的道:“当救则救,当杀则杀。”
看到霄霆扬长而去,红衣女子不由得出声呼唤道:“哎,你干嘛不问我的名字呢?”
霄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失礼,请问芳名。”
红衣女子掠了掠耳边的鬓发,嫣然一笑道:“我姓云,名叫朵朵,云朵朵。”
霄霆微颔首道:“云姑娘,幸会。”
发觉霄霆忽然变得惜字如金,名唤云朵朵的红衣女子着实莫名其妙,有心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偏又拉不下面子,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霄霆一路飞驰下山,杜郎中早在白官差的鼎力相助下支起一口大锅,内中熬煮松乔返元汤所需的诸般药物,散发出阵阵奇异的药香。
看到霄霆不过一个时辰便携来灵芝,杜郎中和白官差直是大喜过望。杜郎中取来清水将灵芝洗净,之后整个儿投入锅中,须臾整锅药汤都化作紫红颜色,气味也变得十分馥郁。
刚巧此时已是饭点,那班辛苦劳作的老者闻到这等香味,各自都勾起满腹馋虫。
白官差正待安排分发药汤,可转念间又生出顾虑,径向杜郎中道:“你这郎中能确定药汤没问题吗?若是这班老叟喝出毛病,耽误工期还在其次,本官都要受你牵累,轻则削职为民,重则入狱杀头。”
杜郎中面现苦笑的道:“好我的差爷,小人着急往东边去,哪敢胡乱用药误事?差爷如果实在不放心,小人可以先满满喝上一碗,看这松乔返元汤到底有没有问题。”
白官差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你先喝吧。”
杜郎中答应一声,取来汤碗舀起药汤,当下不避烫热,就口边吹边喝,一会儿便喝个干净。
随即只见杜郎中面泛红光,嘿的一声窜起半人多高,难掩兴奋的道:“不愧是上等的紫心灵芝,功效比我预想的还要强上三分,哈……真是天助我也!”
白官差见状啧啧称奇,但他毕竟为人谨慎,转念间又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顾老头你一向胆大包天,这锅里刚煮的药汤,敢不敢尝尝什么滋味?”
那位顾老头旁观偌久,早已垂涎欲滴,闻言咧嘴一笑道:“官爷说得好,我姓顾的别的没有,只是胆子够大。况且我都七十三了,这灵芝汤光是闻着,便能香死个人,真要喝死也值了。”
白官差为之莞尔,顾老头也不客气,盛了一碗药汤,稀里呼噜喝个干净。
白官差见顾老头无事,总算顾虑尽消,当下众人就着药汤用过午饭,都好似返老还童一般,全身有使不尽的气力。
杜郎中见霄霆并不饮食,纳罕之余试探着道:“壮士莫非还在怀疑?小人这药汤的确没问题啊。”
霄霆轻咳一声道:“先生不必多心,我只是不需要罢了,今日幸亏有你,否则真不知还要耽搁多久。”
杜郎中见霄霆言辞恳切,免不了谦虚几句,少时那班老者重新开工,凭借松乔返元汤的神奇功用,效率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堪堪从午后挖到黄昏,阻路的泥沙终于都被移除,现出通往东边的康庄大道。
霄霆心中欢喜,别过白官差和杜郎中,便欲继续赶路,此时忽听白官差招呼道:“壮士且慢,你一天粒米未沾、滴水未进,还帮着大伙儿挖了许多泥沙,本官实在过意不去,好歹等用过晚饭再走吧。”
霄霆只余不到五日性命,所以虽感盛情难却,但还是摇摇头道:“好意心领,若有机缘再会吧。”
白官差唔了一声,这时又听杜郎中轻笑道:“是么?只可惜壮士死期在即,这机缘恐怕是等不到了。”
霄霆心头一凛,皱起眉头道:“先生何出此言,你怎知我死期在即?”
杜郎中打个哈哈道:“事到如今还要装傻吗?身受天佛涅槃大法,你还有几日可活?”
霄霆猜疑得证,咬牙沉哼道:“你是魔教教徒?”
杜郎中悠悠的道:“不错,我便是神教创教十二神王中的‘魂殇’,幸会。”
白官差听到两人这番对答,不禁骇然道:“西昆仑来的魔教?!原来你这郎中——呃!”
说话间忽然五官抽搐,白官差一跤仆到,不住扭动起来。而与此同时,那班老者也跟他一样,噼里啪啦的跌翻在地。
可怜这班老者本来便身体衰弱,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瞪着双眼等死罢了。
霄霆目睹惨状,满面痛恨的道:“你果然在药汤中做了手脚?”
杜郎中——魂殇魔王沉笑一声道:“万物衰老是自然之理,岂能通过药物返老还童?哈……我已经预先服下解药,只可惜你并未上钩。”
霄霆精神一振,锵的一声拔出镇魔长刀,指向魂殇魔王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魂殇魔王摇了摇头,好整以暇的道:“论武功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若敢将我杀死,在场这些人都要为我陪葬。”
霄霆恨得牙根发痒,可又不敢贸然动手,魂殇魔王成竹在胸,愈发得意的道:“我正想赶往残风之巅,为教主医治内伤,只要你杀了我,便能延缓教主康复,这班老叟行将就木,你何苦投鼠忌器呢?”
霄霆明知魂殇魔王说的都是反话,愤懑之下怒吼道:“够了!你要如何才肯交出解药?”
魂殇魔王呵呵一笑,轻描淡写的道:“以你一人的性命,换在场百十来人的性命,这笔买卖应该不算亏本吧?”
霄霆早料到魂殇魔王不会放过他,但就此牺牲性命,委实心有不甘。明明只需雷霆一击,便能将这万恶魔王诛除,但手中的镇魔长刀好似重逾千钧,只因上面背负了眼前百十来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