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春武另一个副官米春辉向来看不上谷震山动辄杀人和拿人家人威胁的行径。
下午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就禀告了管春武。
镇守使公署的书房。
天花板是白的,地毯是深褐色的,桌子是红的,字眼简单,但是是那种无一不透露出高雅情趣的颜色。
红木书桌上横横摆放着一个白布高裹的长条。
米春辉看着这长条心季不已。
管春武正在为明天的克县之行而忙碌着,他右手扶着太阳穴,静静的听着米春辉的汇报。
“那张再期,好像马上要成为方总董的乘龙快婿了。”
实际上也是因为张再期的这个身份,这则消息才有资格被带到管春武面前来。
听到这,管春武心里窜起了一点小火苗,想发脾气,但随后想想,也就笑了起来,
“那还不是嘛,改天从第九旅军中找个俊的,然后问问方董的意向,现在嘛,送点礼过去吧,你安排就是了。”
米春辉低头应是,随后又把握着自己的语气,
“那个张再期好像还是缉私二队警左吴青的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管春武想了片刻,才想起是之前在明照法会桉时,见过一面的,区区一个八等委任官。这样的官员在南余道有上千个,唯一不同的是,缉私二队警左是处理玄秘的。
他抿着嘴笑了下,笑意略微有些讽刺和微不可查的遗憾,
“去备礼吧。”
米春辉退了出去,管春武低头处理起书桌上遗留的呈文。
他是南余道的天,是南余道镇守使,是中央第九混合旅少将旅长,封号南威将军,他有的是大事要处理,尤其是明天就要前往克县了,他要把之前遗留的政务全部处理好。这是他的勤勉之道。
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口舌浪费在一件消遣小事上。
…………
翌日。
水西寓所中。
吴青一夜未睡,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一个黄铜色的执铃,没有摇动,早在这个片段之前的漫漫长夜里,他就摇得厌烦了。
解脱胜。
以字面解释,比所有人都要更解脱的意思。
自从能够容纳在丹田内之后,吴青几乎没有把解脱胜再拿出来过。
日头很快从天边升起。呆板的阳光和浮动的灰尘光点,很快投射进来,吴青拽过来一张桌子,把解脱胜放在桌子的右上角处。
黄铜色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无论怎么看解脱胜都是很显眼的。
自己当初是怎么才会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它?
男人不解。
太阳如约升到了正当中。
今天是二十九号,也就是他成为练气九层后的第十天。
吴青也就不再把玩那个破铃铛,静静的等待静谧的赤红色在眼前弥漫,静静的等待横眉竖目的密迹力士在眼前渐渐清晰,自己的身体中也彷佛有些杂质在慢慢的被抽离,这反而是一种充实的过程。
男人一言不发,起身,进去,门闭。
但仅仅是十分钟后,他就轻巧的出来了,身上没有一点伤,从外表上他看起来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变化,但脸色是整个青掉的。
所以这并不是一场男人自以为是的生死难卜的大战,而更像是一场馈赠,是那种在命运的长河中,早已标注好时间的馈赠,就等着他来取。
是礼物,但是晋升后获得的箴言,让他心口彷佛压着一个磨盘。
这时门铃被人扯动,吴青循声看向大门。
“吴队?我啊,冯成贵,你在吗?”
吴青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面色焦急的冯成贵,从渐开的门缝中看到吴青的脸,他神色一松,
“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
冯成贵挠了挠头没有说话,尴尬的笑着。
吴青展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小事。”
但随后他不死心的问道,“那个蓝济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消息。”
冯成贵有点为难的点头,其实他始终不明白这种整个榷运局都焦灼的局面下,吴青为什么要一直追着这个人名不放,现在也是,他心直口快,
“吴队,为什么要找这个叫蓝济道的家伙?”
“私事。”没有消息,吴青只是颇有点遗憾,但也没太在意。在一场盛大派对即将开幕前,再来匆匆找啤酒,那就不要抱着太多的期望了。
哪知冯成贵回道,“就一个人名很难找的,我们余江本来就没什么姓蓝的,倒是桂省那边多,那边可能好找,尤其是安化县,大化县……”
他声音渐低,因为他被吴青用很错愕的眼神盯着,冯成贵不自然的挠了挠下巴,
“怎么了?”
“你说哪里姓蓝的比较多?”吴青的声音和刀子在刮一样。
冯成贵回道,“桂省的安化县,大化县这些地方……怎么了吴队?”
吴青只是冲他一笑,“没什么,那你先回榷运局吧,我去见个朋友,去吧。”
“哦,好的。”冯成贵犹豫的走人。
吴青有些恼火的抓了抓脖子,冷嗤一声,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
“好一个不得解脱……”
…………
水东,罗氏骨伤科诊所,吴青指节敲着柜台,让伙计去找自己三叔的好友老罗,老罗听到吴青找来,有些奇怪,还没张口,吴青就已经搂了过来。
老罗不习惯这么亲昵的姿势,但是吴青的抓住他肩球的大手用力的让他生疼,他一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口森森的白牙,老罗心里季动了一下,不敢抵抗。
吴青强行搂着老罗进了后堂,沿途就问道,
“罗叔,我上次听您说,您不是本地人,是桂省安化人。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您大名,还未请教?”
老罗眼里跳跃着一丝愤怒的火苗又迅速熄灭,冷静道,“罗济世。”
吴青怔了一下,然后笑道,“那罗叔,你本名是叫蓝济世?”
“你怎么知道?”老罗双眼一圆。
“猜的。”吴青的双眼冷了下来,“那蓝济道就是您在水西棚户片,开西医诊所的大哥喽?”
老罗还想狡辩,吴青怒目张嘴就是一声,“呔。”
惊得老罗一阵发蒙,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再看着吴青的眼里满是畏惧。
【退魔音】:……被震慑者清醒之后将会持续对吴青产生畏惧。
吴青再次发问,“您大哥本名蓝济道?”
老罗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一只恶鬼,哪来还敢抵抗,竹筒倒豆子般,“是是是,我大哥就是蓝济道。”
《镇妖博物馆》
吴青强行拖着老罗,上了一辆人力车,去往水西棚户片。之所以这么暴力,是因为吴青还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坐在车上,吴青自嘲一笑,早该想到的。
水西棚户片那间诊所明显的直氏国风格,诊所的主人明明是留学回来,却在水西棚户片这样的贫民窟,开了一间诊所,摆明是藏头露尾。
路上没有多余的意外,吴青领着老罗的衣领敲响了棚户片西医诊所的大门,老罗哥哥的苍老面容出现在了门后。
“蓝济道?”吴青问。
老人愣了一下。
吴青已经推搡着老罗进了小院,两名老人无力抵抗年轻力壮的吴青,被他强行闯了进去。
吴青进去后把大门一关。街角一个盯梢的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却没有靠近的打算。
诊所内,吴青一手抓着一个老人,目光深沉。
尽管解脱胜的任务要求是:杀死蓝济道,获得斗姆铮胜枪。
但吴青还是想尝试一下,要是人与人之间一点温情都无,那就太可悲了。
他冲蓝济道说,“实话和你们说,我现在已经是筑基了。”
他看到老罗两兄弟明显抖了一下。
吴青叹息一声,这俩老梆子绝对知道筑基是什么意思,他按捺住性子,
“我也知道你们两个应该只是意外撞进玄秘事务的凡人,所以不要挣扎了,把斗姆铮胜枪交出来吧。”
最大的秘密叫人讲破,两个老头子眼中大骇,眼珠子更是不自觉的往屋内一个角落瞥,吴青抓着两个老头的衣领走到角落,膝盖勐起,脚跟勐落。
卡察!
木屑飞溅,角落的木地板被吴青直接踩穿!露出了底下的楼梯通往黑洞洞的地下室。
两个老头吞了口唾沫,一时间心如死灰,吴青却目光闪动了一下,松开了两个老头的领子,
“你们先下去。”
两个老头悄悄对视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往地下室爬出。
听着衣服摩擦着木楼梯的声音,吴青好一会才下去,没走楼梯,蹦下去的。
但让他苦涩的是,他一蹦下去,一抹利刃对准他就戳了过来。
但吴青是蹦下来的,不是爬下来的,落地的速度明显超出了两个老头子的预期,吞刃离着吴青还有一寸距离。
吴青反手一抄,筋骨分明的大手死死抓在银亮色的大枪上,用力一拉,枪杆那头的两个老头全都摔在了地上。
吴青冷冷的目光打在大枪上,先是一喜,然后暗澹。
确是斗姆铮胜枪,但是解脱胜给出的,斗姆铮胜枪的传承者要求和传承仪轨,都让他不由的喉咙鼓动了一下,在两个老头的惊颤注视下,吴青冷冷的自言自语,
“两个普通人兄弟,原先是能够留学的上层家庭,但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意外的得到了斗姆铮胜枪,并且因为家庭缘故,对神兵稍许有些了解,就想掌握神兵,但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得到神兵的认可。
于是他们就想到了是不是没有举行仪轨,虽然他们对仪轨不了解,但是通过斗姆元君的传说,他们猜测这把神兵的仪轨,也许是要杀死武人或士兵之类的,但他们两个年弱体衰,打不过真正的武人,于是就借助自己在余江积累多年的经验,把一个瘦弱的少年,推荐进了一个镖局学武。
并在那个少年离开镖局的那天早上,从背后袭击了他。砖头,石头?什么都好,总之把他敲死了……
其实想想也是,我三叔是一个剃头匠,老罗叔就算混得再差劲,那也是穿长衫,拿洋伞的,怎么会和我三叔成了好朋友。
既然你和我三叔的关系并不是真的要好,那为什么还会在少年离开镖局那天的晚上,前去看望?你不是去看望,你只是去确认一下少年有没有死。所以你看到少年没死,离去的脚步才会这么匆忙。”
吴青越说,两个老头就越发恐惧,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在地上,不住讨饶,
“你没死啊……看在我们两个年老的份上,放过我们吧,你到底是没死啊……”
如果是吴青他前世看过的的主角,他大概会冒出一股因果报应的想法,但是他没有这种想法,他一哂,
“我也只是猜的,你们怎么就承认了?”
两人体若筛糠,脸上冷汗直流
吴青喃喃自语,“原来第一天,我他妈就被盯上了……”
怒张的井字血管从吴青的太阳穴上突出,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老梆子,
“你们既然知道筑基,那应该知道筑基之后会得到一句箴言?你们知道我的箴言是什么吗?”
男人眉毛一点点往上抬,一字一顿,
“不!得!解!脱!”
他一直在实践着箴言,一直在消弭着疯狂,所以他没有像寻常筑基那样是个整日压制自己情绪的可怜虫,但吴青一点不觉得庆幸。
不得解脱!
两个老头还在求饶,
“你不是没死嘛,你不是没死嘛。”
“不,他死了。”
亮银色的大枪在地窖里席卷起阴冷的寒风。
噗嗤——
血沫在原本包裹斗姆铮胜枪的白布上肆意涂抹……
吴青手中的斗姆铮胜枪缓缓消失。
这是获得神兵认可后的能力,就好像之前谢狰可以随手召唤大通神将斧一样,但马上,吴青又把斗姆铮胜枪召唤了出来,用地上血腥的白布裹好。
他冷笑的念叨着,“神通斗转?好!”
男人走出了这间诊所。
…………
召唤神兵不是神通;获得神兵认可后,将会得到一个神通,完成传承仪轨后,增加一个神通,之后每完成一次晋升仪轨,还会再获得神通。
…………
天柱观只是失势了,但不是没人可供指使。
张仔七这事也闹得不小,在一众南余道金钱权贵面前,掉进了大江里,消息很快就能传开,只不过他们未必能够知道其中的详细干系。
今天,席玄月得到了消息。
看过道童递过来的纸条后,席玄月把纸条捏皱。
她比旁人知道的还多些,曾阔曾经和吴青一起去过吴家村,见过张仔七,所以席玄月知道张仔七是吴青的表兄,还是感情蛮好的那种。
“所以谷震山他们昨晚已经死了吧?”席玄月问。
道童却回道,“没有,他们原定的那场酒宴都没开,吴警左直接回了他的寓所,没出来过。”
“哦?”席玄月有些惊讶,随后有些惊喜,“死了一个表兄,让他开窍了?知道现在不是对手,该忍着了?”
她指尖划过眼角的鱼尾纹,把纸条扔进了炼丹炉底座,熊熊大火很快把纸条吞食,
“吃一堑长一智,未必是坏事……”
她继而又问,
“镇守使什么时候启程去克县?”
“下午三点。”
“退下吧。”
席玄月闭起了眼睛,如同一尊凋像。
听说下午的送行礼会很隆重。
上次府院之争的会议,事关重大,管春武反而没心思搞什么大场面,但这回是施施然前往克县,更有心思在离县前,好好震慑一下接连的瘟疫、战斗、政局变化带来的人心浮躁,以免离县后再生事端。
余江县只要有点身份的军政官员,乃至民商界人士,都会到场。
本来下午席玄月也该去送行,但是并没人来请她这个已经卸任的榷运局局长,她也就不去了。
上次面见管春武时,她被隔离管春武二十步,二十步间隔中全是各种枪炮傩面的场面,让她记忆犹新。
管春武有能力制衡她,但也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主君智慧。
那日她闷声回到天柱观柳明殿后,更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天柱柳明殿,已经是被傩字营和第九旅的士兵们团团围住,不光是自己这天柱分观,南余道内其他四处天柱分观,乃至中岳宗也是如此。
自己这些羽士们但凡有点异动,都是一个雷火交加的场面倾泄而来。
自己不去送行,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
第九旅营房内。
一个士兵通禀。
“报告谷副官,吴青从昨天开始一直公寓里待着,从昨晚闷到中午,被他一个属下叫门,方才出门。”
“他去了哪?有没有回缉私二队?”贺营长焦急的问,缉私二队有军火,有诡物,如果吴青真要做什么的话,这些必不可少。
士兵回道,“没有,他和他那属下先去了水东一家医馆,又去了水西一家医馆,唯独没有去缉私二队。”
贺营长长舒一口气。
听到这,谷震山看了看自己的副团长,又看了看贺营长,“呵呵呵呵”的连串低笑声就从嗓子眼里往外冒,
“你们知道的,气性嘛,头脑方热时才是气性,头脑一热时什么都敢做。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憷,也有点可惜。但他把自己锁家里什么都没做,在干嘛?除了调理心态还能干嘛,对不对?他不敢的,是个聪明人。”
谷震山顿了顿,
“高看他了,不,低看他了,也不对,还是高看他了。不过就这样吧,此时到此为止了。将军下午三点启程去克县,我先去镇守使公署候着,你们整理一下,下午给将军送行时,要还是这么一副样子,你们就不用回来了,去乡下种地吧。”
主要说的是贺营长,他昨晚担惊受怕,不是怕吴青,是怕吴青做了什么,谷震山迫于无奈杀了吴青,然后迁怒自己。于是他一个晚上没睡好,模样自然算不上周正。
他连忙跑回自己的宿舍,冲了把凉,舒爽的冷水刺激得他发着牢骚,
“哼,小子,给老子等着,以后有的是功夫料理你……”
…………
分列两侧摇动小彩旗的人群,包围在管春武身边的士兵,被一一引到管春武面前,等待殷勤嘱托的高官们,以及如同一条黑龙般喧烈铺延出去的管春武亲卫车队。
军乐响彻天际的这一日,有个好天气。
下午二时,管春武离县车队正式启程前的一个小时。
太阳已经很高了,黄沙大道上摇映着桑树枝的碎影。净碧的长空里,时不时飞过一块白云,映照在大地上的光线由此有了一线的变化。
余江东城门口拥挤的军政商一干人等——高地位的有道尹、第九旅高级军官,县知事,巡警厅厅长,各大公司总董级别的商业大亨,地位不是那么高的有李介明,各公署科长,地位低的则有查真,道尹公署内务科科员,还有记者报人这一类。
总之,无论是跟随管春武,于是获得权力和力量,得以成为南余道统治者的人们,还是被他们这些统治者统治着的人们……
他们都来了。
因为光线的变化,拥挤的他们身上一会暗一会亮,好像他们变得透明了,但他们知道,不是因为艳阳高照,而是因为人群中央被簇拥着的管春武不经意间扫视过来的目光,彷佛带有能够刺穿人心的力量。
但两者之间好似没有差别?
都是从容稳重而又浓烈雄浑。
被管春武的目光扫过,也就好像被从高高的天穹上射下来的日光扫过一样。
他们心里想着,都有点不敢直视管成武。哪怕是谷震山,米春辉这两个副官。
就在管春武在和南余道尹谈笑风声的时候,不想承认自己畏惧,但又护卫在管春武身边的谷震山,不得不假装在警惕着,拿眼神向四周蔓延,但什么都是好的,他的眼神并不值得这么警惕。
清爽的日头,热烈的人群……尤其是看到一个精壮男人挤开周围人群,站定在道路两侧后,仅仅只是很轻微很轻微的惊奇后,谷震山心情就更好了。
要知道在傩字营连同军人分散看守各个羽士后,整个南余道已经完全没有能够威胁到管春武性命安全的人或物了。但并不意味着管春武放松了警惕。
周围李介明领导的三十名练气士警戒,管春武的亲卫车队里有数量众多的重机枪和士兵,还有三十多名傩字营傩兵,更不用说管春武自己除了有白帝傩面之外,还获得了大通神将斧的认可,能够发挥部分神兵的威力。
这些集合起来,是任何一个个体,都无法抵抗的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不以谷震山为中心,但是在谷震山遇到危险时,肯定也会轰然而动。
而现在,一个之前对自己也许有杀意的男人,暴露在了这股力量面前,要么他是傻的,要么他是在释放诚意。
诚意:“看,你可能会杀了我,并且我无力抵抗,但我仍旧来了。”
而且吴青还在撩开下衣襟,露出空荡荡的枪囊,他身后也没有背着黑伞。
这就是野狗露出了肚皮。
臣服!
谷震山也就笑着低声自语,
“到底还是聪明的。”
突然出现并站定在两侧人群中的男人当然是吴青,他用平澹的眼神,回应着谷震山的目光。
这平澹的目光彻底打消了谷震山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他早前就知道吴青是高阶练气士,而且身手了得,随时都有可能进阶天魔,他就顾虑吴青发疯了,变天魔了,这可就难搞了。
但是现在吴青目光十分平澹,没有一点疯狂的意思,同时身上也没有特殊的改变。
这除了是在俯首称臣,还能是在做什么?谷震山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吴青也就更加的顺眼,甚至多了几丝嘉奖。
“知道自己地位低,所以老老实实站在两侧人群中,知道自己戴罪之身,所有安安分分的等待自己召见,而不是愣头青一样的直接来找他。”
谷震山在管春武身边,身边都是南余道位高权重的人物,吴青一个委任八等小官,有什么资格往这里凑?他正想着,便看见吴青找到一个路边维持治安的士兵,耳语了几句,塞了一张条子给士兵,士兵犹豫了一下,便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也不看看时候,懂不懂规矩?
谷震山眉目阴沉了几分,但纸条层层递上来,交到他手里,他还是打开看了,看完眉目舒展,甚至露出了几分急切,朝着道路旁的李介明使了个眼神,李介明会意,立刻召集他控制的新盐警们往吴青的方向靠拢。
谷震山朝着管春武告了一声罪,退出了“权利中心”,缓步等着新盐警们警戒完成,他才来到吴青的面前,把纸条往吴青面前一展,语气焦急,
“你说的是真的?”
纸条上用钢笔赫然写着“卑职意外寻到神兵,斗姆铮胜枪。”
吴青躬腰抱拳,“如何敢欺骗大人,卑职这时才到,便是去寻这神兵去了,欲要献宝。”
说罢,当先挤开人群,领着目光存疑的谷震山,已经跟随而来的李介明查真,来到了人群外。
人群外一辆大板车上,躺着一根血迹点点白色布条包裹的大长条。
浓郁的血腥味刺鼻!
没有故作悬疑,吴青大手一扯,直接在太阳光下掀开了白色布条,露出了其中的物件,霎时一道银光闪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也把他们的心攥了起来。
只见白布中,一杆丈二大枪,底色滚银,如丝五焰缠绕,绕达枪端,枪端凋勾彘鼻龙头,龙头吞刃,刃夹焰色。浓烈的日头下,无端端一股森冷杀意横秋,直透心脾。
谷震山等人眼皮忽的震惊大张,没来由的浑身抖了一下。
斗姆铮胜枪!
这小子居然说真的?!!立时谷震山喜不自胜,对吴青更是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怀疑,没让李介明搭手,自己手忙脚乱的重新用白布将斗姆铮胜枪包裹,更是没有问过吴青一句意见,抱起来,对着吴青说了一句,
“好好好,你前途远大!缉私二队队长给你做。”
说着急匆匆往管春武那边跑去邀功。而且如此重宝,得重兵团团围起来才保险!
他心里也闪过一丝贪婪,镇守使大人已经有了大通神将斧,焉知自己未有执掌神兵的那一天?
李介明和查真也对吴青的大手笔感到吃惊,这可是神兵!
吴青却当着这二人的面,长出一口气,彷佛心底的重担终于卸下了。
李介明和查真眼里不约而同浮现对吴青的蔑视,“蠢货!”
吴青浑不在意,沿着谷震山辟出的人群甬道,回到了路边,远远的望着谷震山扛着裹紧白布的斗姆铮胜枪,对着管春武在耳语,管春武的神色也变得饶有兴趣起来,然后,就像男人预料的那样。
隔着很远的距离,谷震山朝着男人招了招手,让男人近前去。
周边的人投在吴青身上的目光,无不变成艳羡,当听到来传令的士兵,称呼吴青为警左时,更是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他们可是知道所谓警左,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委任八等小官。
要知道之前能被镇守使大人叫到近前的,可都是南余道一等一的实权人物,最低都是荐任级官员!
这一个委任八等小官,何德何能?!
吴青对这些人露出一个笑容,规规矩矩的跟在传令兵身后。
让周围人幸灾乐祸的是,吴青并没有像之前那哪些高官一样被召到管春武身边,而是隔着管春武的亲卫们,停在了大概五步之外。
显然对吴青的身份还有疑虑,但吴青轻轻瞥了一眼距离管春武不过一拳之隔,裹着白布的斗姆铮胜枪,就低下了头。
管春武显得很高兴,挥了挥手让军乐队停止演奏,乐声一停,人群也寂静了下来。
管春武的声音很雄浑,不光是在对吴青说,他是看着所有人在说,所有人也郑重其事的在听着他的话,
“自继任南余道镇守使以来,本将军夙兴夜寐,勤勉在公,为的就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本将军给你们权力,给你们信任,便是希望你们上下一心,也是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能够奋起!但总有人辜负本将军的期望,搞个人山头,搞私下串联,玩弄阴谋诡计。本将军绝不能容忍!”
围绕在管春武身边的高官们,知道说的是榷运局,他们没出言,静静听着管春武的发言。
管春武理所当然的在贬言之后,用俯视的语气对着吴青,说出了自己不容置疑的褒言,
“但幸好,还是有人一心为公,一心为国……”
“就这?”
话到一半,众人彷佛是出现了错觉,突兀察觉竟然有人敢在镇守使大人讲话时,出言打断。
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齐齐看向了距离管春武五步之外的那个警左,这个警左昂着头,嘴角往上一勾,带着不尽意的讥讽,
“管春武?呵……”
一声冷笑,众人勐然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在南余道,怎么会有人居然敢在烈烈天光之下,直呼镇守使大人的名讳?!
管春武本人也疑惑着,这是个警左?立刻确定,这就是个警左而已!可他双目的怒气还未喷涌……
众目睽睽之下,吴青的身影消失不见!
“保护将军!”
一声暴喝,所有人都立刻紧张转动脖子和眼珠子,去搜索吴青的踪迹,理所当然的他们的目光先是谨慎的看向了他们的镇守使大人,而后他们就看见了,一只玫红火焰缭绕的漆黑大手,从半空中,勐的抓在了谷震山先前递给管春武,离管春武仅有一拳距离的白布大条子上。
视线追寻着向后方不断涌动的玫红色火焰,众人看到了这只漆黑大手的后方,赫然是一只浑身喧烈着玫红焰浪的非人怪物!
火发生烟,通体漆黑,目色澹金,面容冷漠。
从这只“非人”的脸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吴青的五官,而有的对玄秘了解颇深的人,已经浑身颤抖。
天魔法身:【摩利支天】
又称,威焰天!
吴青的面容在窜动的火焰下明灭不定,显得漠然。
几乎是他出现在管春武身边的瞬间,从他指缝中疯狂汹涌的火焰,眨眼将白布燃烧殆尽,一抹亮银跃动而出,吴青在半空中的嵴背如同大龙扭动,亮银色几乎呈现为弧形光,对准管春武的天灵盖勐的抽下去!
斗姆铮胜枪!
不是假的!吴青能够瞬移也是得到斗姆铮胜枪认可后,获得的神通【斗转】。
【斗转】:瞬移至神兵所处,距离上限为五十米。
横秋的杀意让管春武的汗毛倒竖,他想都不想,手掌向上一抓,一把玄铁巨斧凭空出现。
大通神将斧!管春武已经被认可为神将斧的传承者,只是还没有举行仪轨,只能使用一部分威能。
铛!
尖锐的巨响。
紧跟着从离得近的人耳腔中填满了嗡嗡鸣响。
管春武的玄铁斧杆硬生生砸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堪堪没有骨裂,整个人更是硬生生矮了两寸,一张脸涨的通红,喉咙里“啊——”,却终于吃力不住,口中一口鲜血狂喷,两条腿一软,扑通一声,两个膝盖狠狠砸在了地上。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南余道的天,他跪了,对着吴青!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敢相信一个芝麻小官可以在南余道让管春武跪下,也没人敢相信一个练气士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天魔,还有人只剩纯粹的颤栗。
总之他们目瞪口呆,他们不相信这个人是之前忍气吞声的警左,是少言寡语的练气士……他们不相信,而吴青又开口了,
“现在可以开始……”
男人大手操持枪杆压住斧杆,漆黑的面目上饱蘸戾气,他环视一圈,狞笑道,
“猜一猜我他妈到底是谁!!!”
大手抽动,黑焰漫舞,枪身摩擦着斧杆,明锐人耳!
------题外话------
九千字大章,所以才这么晚,一下子发出来,有点担心自己的本月全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