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聊什么,九州同学?”
两人来到办公室外的操场,高槻源治直勾勾盯着绕场跑圈的棒球部学员们,沉声问道。
“铃木同学很担心你,他说你嘴上说要放弃棒球,但是在他看来,伱还是对此犹豫不决。”九州诚看了他一眼,道:
“能跟我讲讲吗,你当时为什么要放弃棒球?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种事情.随便找找网上的报道就知道了吧?”高槻源治无奈地摇头,眼神麻木:
“在我参加U14棒球大赛的那一年.当时已经是半决赛了,我的父母赶到现场为我加油,却在来的路上发生车祸,妈妈去世了。”
“然后,我听到你刚才和那个棒球部学长的对话。”九州诚又问道:“你是觉得,母亲的过世是因为你打棒球导致的?”
“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觉得?”高槻源治略有不耐烦地反驳道:“刚才那些话只是用来呛住那个自以为是又烦人的学长。”
“可你以前也说过吧,你是因为母亲过世了就不想打棒球了。”九州诚双手抱臂,作出思考的样子: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缠你,但这毕竟是铃木同学的请求,所以我想听你说说你不愿意再打棒球的真正理由。”
“我不愿意打棒球的真正理由.”高槻源治半抬起头,若有所思:
“因为没有人需要我这么做吧?”
“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玩棒球,是很小的时候妈妈陪我玩抛接球游戏。”高槻源治回忆道:
“然后有一天,她说我很有棒球的天赋,想要看到我登上赛场,走上更高的舞台。然后,我就是在她的[需求]或者说是[期待]下一步步走到了那个位置上。”
“那你本人呢?其实并不喜欢棒球吗?”九州诚问。
“是啊,不喜欢。”高槻源治果断地回答道:“与其说是我喜欢棒球,不如说是因为有重要的人需要我打棒球,所以我才会觉得打棒球很开心。”
“所以令堂过世后,就没有动力了吗?”九州诚又问:“你的父亲呢?他不想让你打棒球吗?”
“他?”高槻源治冷哼一声:“他是最没资格这么要求我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在妈妈过世的时候,一气之下对我说出了[都怪你打棒球才把妈妈害死了]这样可笑的话。”高槻源治露出讥讽的笑容:
“虽然他事后也意识到这种发言太过火了,还拉下脸向我道歉过,但是已经晚了.他才没有资格要求我去打棒球。”
“所以你们父子关系才不好吗?”九州诚沉吟道。
“那个臭老头,至今还觉得我是因为他的那句话才赌气放弃棒球,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诚心道歉了我还在赌气。”高槻源治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轻巧地说道:
“说实话,我才懒得生他气,我只是不想打棒球了而已,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那样。”
“.”
两人相继沉默了片刻。
大概是因为九州诚是少数能让他感到心服口服又不敢反抗的男人吧,高槻源治也惊讶于自己竟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真心话来。
毕竟就算自己再怎么藏着掖着,只要九州诚真心想知道,他也有的是手段让自己说出来。
“我说过,有天赋不代表一定要去做。”想了片刻后,九州诚掰了掰手指,平静道:
“所以听了你说这些话后,我更加不打算劝你什么了。”
“这样啊,多谢理解。”高槻源治点头:“那我去提交申请书了。”
“话说回来,你好像是那种很被动的人啊,高槻同学。”九州诚又开口说道:
“因为别人期待,所以就去打棒球。一旦没有人期待你这么做,你就会干脆利落地放弃。”
“.”高槻源治停住脚步。
“那你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九州诚拍拍手,缓缓说道:
“毕竟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看来,你是一个毫无欲望的人,学习成绩卡在及格线,社交方面浅尝即止,没有兴趣爱好也看不出任何志向。而且根据你刚才的真心话看来,你是那种必须被他人所驱动的人,只有他人要求你做什么你才会去做。”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槻源治停下脚步,低声道。
“诚然,我没有立场去强迫你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毕竟我们只是同学关系。”九州诚忽然走近他:
“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你继续这样子无所事事下去。”
看着高槻源治那无精打采、仿佛对一切都不关心的眼眸,九州诚不禁思考起来。
九州诚曾经以为,高槻源治是因为失去母亲的心理创伤才不愿意继续打棒球。
倘若高槻源治每次打棒球都会想起过世的母亲,并且产生悲伤情绪,那么九州诚强迫他回去打棒球就是在撕扯他的伤口,是对他道德绑架的害人行为。
可如今他才明白,这一切都只是高槻源治的性格所驱使。
他并不是因为母亲的过世而伤心得不想打棒球,而仅仅只是因为他本人的主观能动性比较差。
如果没有重要的人要求他去做某件事,他就没动力去那么做他放弃棒球的原因也仅仅只是如此。
九州诚并不理解这种思维,但也会选择包容。毕竟这一切都是出于高槻源治的自我意愿,没必要去矫正他的性格、强迫他成为一个很主动的人。
可问题在于,这世上似乎已经没有对于高槻源治来说“重要的人”了。他就像是一团随波逐流的海藻,飘到哪里就是哪里,没有人能够给予他正确的方向,他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引导,更不屑于思考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他当初会成为欺凌同学的[不良三],想必也是因为如此吧。
多亏了九州诚在黄金周假期结束后将他狠狠教育一顿并成为他名义上的“校园大哥”,同时也成为了他的新“道标”,高槻源治才勉强摆脱不良学生的身份,洗心革面成为一个普通学生。
但他也仅限是一个普通学生,一个没有目标、没有特长、对自己不负责、苟且当下的普通学生。
如果继续放任高槻源治这么下去,他的人生绝对会变得一团糟。
与其他普通人不同,高槻源治并不是没有才能和潜力,他只是没有野心与志向,也不愿意为自己做决定,不愿意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他最需要的也不是别人的理解与纵容,而是一个“重要之人”现身在他的人生当中,用强硬的方式给予他一个合理正确的人生目标,就像是一枚不抽打就不会转动的陀螺。
更何况,九州诚多少也对他这种不思进取、不为自己负责的思想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份怒火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喂,高槻源治!”九州诚忽然抬起脚,踹在高槻源治的肚子上。
“唔”高槻源治吃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捂着肚子,惊愕道:“你、你做什么?!”
倘若是别人这么踢他,他早就把对方揍到鼻青脸肿了。可对他发难的人偏偏是九州诚,一个他不敢反抗的疯子和强者。
“我说过,我理解你为什么拒绝棒球,但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也很丑陋。”九州诚故意摆出嚣张的姿态,冷眼道:
“其实你内心也有点放不下棒球吧?说真的,你还挺滑稽的。”
“你你想说什么?”高槻源治刚想反问,却又被九州诚踹了一脚。
“你看,明明唐泽同学和铃木同学都有了自己热衷的事情,活得很有意义。唯独你却整天摆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态度,好像谁都欠了一点钱。”九州诚双手插兜,继续抬脚踹他:
“明明你除了棒球,其他什么事都做不好,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可你却还认不清自己,难道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其他优点吗?就凭你这个一米八都打不过我的废人?”
“唔混蛋,你到底要干什么?”高槻源治试图挥拳反抗几下,却都被九州诚躲闪招架过去,迎来的是更加猛烈、如同耍猴子一样的连续踢击:
“够了,别打了!”
“对了,自从五一黄金周过后,我应该算是你的大哥也不过分吧?”九州诚半仰起头,傲慢地说:
“身为大哥,身边却有一个你这么丢人的小弟,真的让我蒙羞啊!”
九州诚一记侧鞭腿踢在了高槻源治的屁股上,直接将他踢翻在地,随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就当是我在欺凌和强迫你好了,我理解你不想去棒球部的原因,但我还是要你每天放学后滚去棒球部,然后老老实实地参加训练和比赛?”
高槻源治原本已经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听到这句话后却惊愕地抬头看向九州诚,随后又被他一脚踹中脸。
“既然你是什么新世代的六芒星,那么帮秀烬学院的棒球队冲进甲子园,拿个漂亮的名次应该不是问题吧?”九州诚继续说: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就在操场上把你当众揍死,怎么样?我可是说到做到哦~”
“唔”高槻源治被踹的不敢还手,捂着阵痛的肚子和脑袋求饶道:“我我知道了我照做就是了。”
但是不知为何,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高槻源治却忽然感觉心情从未有过如此解脱。
就像是有人替他做出了一个他不敢做出的决定——就如同他站在电车难题的轨道操纵杆前踌躇不定时,另一个人突然跳出来替他掰动了操纵杆,然后一脸爽朗地告诉他:“责任交给我来承担就好了”。
他本就不喜欢棒球,也不愿意逼迫自己。可是偏偏有个很厉害的校霸大哥强迫他去打棒球,还要求他打进甲子园,否则就在操场上把他当众揍死所以这也是一个能让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吧。
听到高槻源治的答复,九州诚也就不再踢他了,收起脚退后两步。
“很好,明白的话就把退部申请书撕掉,回去向棒球部的经理和教练道歉,然后乖乖接受训练吧。”九州诚双手抱臂,严厉地吩咐道。
高槻源治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来后幽幽地问了一句:
“九州.大哥,你对我说这种话,是打算背负我的人生吗?你要想清楚,你只是个高中生,背负得了别人的人生吗?”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活得有点人样,那你的人生就由我来背负好了。”九州诚毫不犹豫、又有几分自傲地答复道: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这样啊”高槻源治转过头,一瘸一拐地向着棒球部的办公室走去:
“那你就给我好好看着吧,九州大哥,我会帮他们拿到甲子园名额的如果这就是你所期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