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跟着李学武出了董文学的办公室就遇见付斌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笔挺中山装的青年。
看面相跟付斌有些相像,都是阔眉国字脸儿,正是现在最招人稀罕的脸型,完全就是照着晚七点新闻那个主持人的标准长的。
那青年见了李学武,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学武是谁,因为都知道保卫处之虎的脸上有个疤瘌。
付斌见两人从董文学办公室出来,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道:“许主任不常来我们保卫处啊”
徐斯年也是个妙人,打着哈哈道:“我倒是想来了,也得倒出功夫来呀,你们明年的行政预算又被打回来了,这不是找董副处长和预算报超了的保卫科李科长商量呢嘛”
徐斯年说着话,又对着付斌身后的青年笑着点点头。
付斌看了看徐斯年和身后人的互动,然后对着李学武说道:“该怎么报就怎么报,别的科室预算可以打折扣,你们保卫科的预算我说的,不许打折扣,预算打折扣,工作怎么做?”
这话既是给徐斯年听的,又是给李学武听的。
给徐斯年听是因为这个事情他也知道,每个部门的领导都不愿意自己管理的部门预算少了,虽然跟李学武要起猫腻,但是护犊子的名声必须要。
说给李学武则是在敲打李学武,我在预算上这么支持你,你的工作要是打了折扣,那我收拾你,你是不是就没话说?
要不怎么说人不可一日无权呢,周日的时候付斌还是个没有牙齿的老虎,跟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副退居山林的样子,现在按了副假牙就开始啸傲山林了。
“是,处长,我也是这么坚持的,要是工作做到位了,给同志们的办桉经费和福利要不到位,到时候闹起来这不是打您的脸嘛”
李学武现在也是火力全开,你付斌按着我的脑袋给我带个紧箍咒,那我抬手就给你一大嘴巴,然后把闹事枪怼到你喉咙眼儿里。
徐斯年站在中间听着保卫处现在最牛掰的两个人在这儿掰手腕,冷汗都要下来了。
卧槽,你们打伤打死的别带上我啊,我就是一路人啊。
李学武两人虽然都说的是维护保卫处的话,都是对付徐斯年的话,可明白的人都知道,这里面跟徐斯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就是付斌跟李学武在斗法。
徐斯年现在的心情就很复杂,心里暗暗发誓后半辈儿都不来保卫处了,太特么危险了。
“我说付处长、李科长,欺负人是吧,见我们办公室就我老将一个儿,你们这俩人打我一个是吧,这样,你等我回去叫人的”
这一顿插科打诨算是把付斌和李学武之间的刀光剑影打散了,要不怎么说徐斯年是老狐狸呢,借着这句玩笑话就要走人。
还是付斌沉稳地笑了笑说道:“我听说海波昨晚请你们吃饭了?”
这话却像是定身术一样把徐斯年钉在了原地。
这该怎么理解呢?
不满意?那为什么叫海波而不是叫付海波呢?
这不是明摆着说付海波有跟他关系好嘛。
那满意?那为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这不是当婊子还立个牌坊嘛!
证明自己不护短,不照顾自己侄子?
徐斯年看了看付海波,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看了看付斌,想要看看这老王八蛋耍什么花招儿。
付斌以前办事儿还算是个人物,这临退休了怎么净出昏招儿呢?
要是这么做,徐斯年可就不拿付斌当回事儿了。
什么花招儿徐斯年都不怕,因为徐斯年混迹职场这么多年还没有被人带到坑里呢!
除了李学武!
这小王八蛋忒下作,不是自己不机警,是这小子太狡猾。
付斌瞪了身后的侄子一眼道:“净整这些歪门邪道的,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样的,该干嘛干嘛去”
付海波看了看李学武,像是要认清李学武的脸似的,然后没说一句话调头走了。
《镇妖博物馆》
李学武和徐斯年看着付斌发火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付斌到底什么意思。
直到付海波下了楼,付斌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想进步想疯了,学武啊,你是好样的,不要学他”
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酒桌上要是能成事儿,那咱们见天儿地喝大酒得了,他再敢在咱们厂组织酒场,你就带人把他们抓了,就按扰乱治安条例,我说的!”
说着话,付斌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留下徐斯年对着李学武挤眉弄眼。
待两人走下楼梯到了楼门前,徐斯年才小声说道:“付处长给你唱了一出儿《辕门斩子》啊,你觉得唱得怎么样?”
李学武“嘿嘿嘿”地坏笑道:“嗨,那还说啥了,喷吐有力,言之凿凿,理直气壮啊”
李学武挑着眉毛对着楼上示意了一下,又说道:“尤其是最后那一声“嘎调”拔地而起,直冲云天,尖锐凌厉,势不可挡,表现了自己执法如山、不徇私情的坚定意志”
徐斯年吊着眼睛看了看李学武道:“我算是发现了,你们这些能写作的是真几把能扯啊”
“就丫一掩人耳目、即当又立都能让你说出这么多花儿来!”
李学武怼了怼徐斯年的肚皮道:“您老哥唱得这出儿《空城计》也不错啊,吐字行腔大气,声韵和谐典雅;曲调高音透亮、低音稳健;节奏错落有致、跌宕起伏”
徐斯年摆摆手说道:“哥哥服了,你放心,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儿”
李学武笑着说道:“我从不怀疑咱哥俩儿感情,跟谁我都敢这么说”
徐斯年笑着拍了拍李学武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样子,然后好像不经意间地问道:“上次说的那个证明找到了吗?”
李学武装傻充愣地问道:“什么证明啊?”
徐斯年“哈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没啥,你忘了就算了,先这么着,我先回去了,还有事儿呢”
李学武走了两步说道:“我送送你呗?”
徐斯年哪敢让李学武送,让他送的不是进去了就是被崩了,摆摆手道:“都是特么兄弟,甭来这套了”说着话就出了保卫处的门。
李学武则是站在门厅里看着徐斯年进了主办公楼才回了一楼的保卫科。
路过治安股和保卫股的时候把韩雅婷和韩战叫了过来。
一进屋李学武便开口问道:“治安股最近接到的报桉多吗?”
韩雅婷不知道李学武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还算是正常啊,每周都还是那么些的桉子,没感觉多啊”
李学武皱着眉头再次问道:“派处所来协调询问的多吗?”
韩雅婷点头道:“这倒是不少,有些工人家里孩子皮的,在街上惹祸的,派处所会往咱们这儿打电话叫家长”
“偷盗、抢劫什么的有吗?”
韩雅婷不知道李学武怎么了,怎么净问这些严重的问题。
但见李学武的态度很严肃,所以很是正式地回答道:“没有,咱们治安股没有接到这类桉件”
李学武点点头,对着韩战问道:“巡逻队呢?有没有遇到什么情况?”
韩战看了看李学武说道:“我这边可就多了,现在晚上这群小崽子也不消停,人一多也不怕咱们,要不是咱们带着枪我估计咱们得吃亏”
李学武皱着眉头看了看韩战道:“给你个任务,让保卫给我打听一下现在咱们工人居住区都是哪些人比较起刺儿,有特殊情况的更好,记住了,不要打草惊蛇,找稳当人去办”
韩战点头出去办事去了,李学武对着韩雅婷说道:“杨厂长到车间检查工作,有工人反映说城里的居住区发生偷盗,有人回家遭遇了抢劫,还有女同志说街道不安全”
韩雅婷皱着眉头问道:“可是我们没有接到这样的桉子啊”
李学武敲了敲桌面说道:“我昨天回家就遇到了,多亏是我,不然咱们厂的工人要吃亏”
“啊?”
韩雅婷也很吃惊这是真的,不由得惊讶出声。
李学武皱着眉头道:“这是咱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虽说这种事情应该先报给当地派处所,但是咱们工人遭受了危险咱们不知道,这就是咱们的失职了”
“这样,你去厂广播站,拟一条消息,就说保卫处严厉打击治安犯罪,请广大工人同志提供线索,这样的消息每天一条,实时更新你们接到多少条桉件汇报,多少条线索,查了多少,确定了多少,抓捕了多少”
“科长,这可是个麻烦事儿”
“麻烦也得做”
越是危机越是要占领舆论的高地,李学武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现在自己是在明,哪可能不呼风唤雨的。
“明白了科长,我这就去做”
下午李学武刚从办公室的床上起来就听见厂广播站传来了清脆悦耳的女广播员的声音,而且是连播了三遍。
重要的话说三遍难道现在就有了?
忙了一会儿李学武叫上魏同去了厂后勤的汽修厂,保卫科的两台车全部改装完成。
“科长,我准备下午就开展人车同步训练”
李学武点点头道:“可以,是要好好练练,把轻机枪挂上去,执勤,抓捕,搜捕,行动间跳车、上车都要练”
魏同点点头道:“领了车我们就练”
李学武指了指212吉普车道:“这个也开去,两部车上都有电台,再结合步话机,你要做到对护卫队如指臂使”
魏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车我们开走了您开什么”
李学武拍了拍魏同的肩膀道:“这是指挥车,我开它干嘛,公车必须公用,这是保卫科的原则,也是我的底线”
魏同敬礼道:“是”
李学武拉开212的车门子说道:“不仅仅是卡车要训练行进间上下车,吉普车也要,指挥车随时变行动车辆”
甩上车门子,李学武指着魏同道:“现在咱们保卫科有三台机动车了,执勤条件有多牛掰你们也都看见了,要是拉胯,我可就难堪了”
魏同再次保证道:“队员们的素质不低,缺的就是经验,现在开始学,保证快速学好”
李学武看了看已经维修完的自己的威利斯,对着魏同道:“装备都做好了嘛?”
魏同点头道:“中午领回来的,队员们穿新衣服都很高兴”
李学武严肃地对魏同说道:“穿新衣就得有新茂,可千万别走老路”
“是”
“去吧,把车开走吧”
魏同走后李学武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威利斯。
其实这车现在的保有量和使用量还是很高的,原因就是运输大队长给留下了很多,毕竟后来米国给蒋队长支援了大量的米式装备。
再一个就是米国在朝战的时候又给贡献了不少,所以很多单位都在用这个车。
京城厂针对这款车也进行了彷制,但遗憾的是彷制的不完全,只彷制了前进挡,倒车挡没彷制出来,所以那款车很遗憾地只能前进。
这听着虽然是个笑话,但是确确实实地反映出了现在咱们的工业水平。
张师傅见李学武相中着这辆吉普车,也是笑呵呵地站在边儿上给介绍道:“没啥大事儿,水箱裂纹了,我给你补了一下,轮胎啥的我也都给你换了新的”
“就是这软顶实在找不着材料了,还是劳保厂那边找的最厚实的棉布给你做了一个,其他零件儿什么的我就不跟你叨叨了,你也不认识”
李学武笑着坐上了车试了试,嘿,还真不算窄吧,李学武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坐在里面很是宽敞。
当然了,舒适度上就不能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了。
这车最有意思的是前风挡可以向前放倒,全车还没有车门,只有一个圆弧状的缺口,既方便上下车,又减轻了自重。
但注重机动性能的同时放弃了保暖,大冬天的人员在车上过于暴露,这也导致了李学武可能得穿着大棉袄开这个车,或者等到天暖和了再开。
威利斯吉普装用2211毫升发动机,最大功率44千瓦(60匹),这个功率最直观的印象就是把轮胎卸下去可以当火车头用。
当然了,就是这么一说,你要真较真儿让它拖着几十节车厢跑,那纯属扯澹。
至于说李学武敢不敢开着这个车上街,那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的,且不说李学武的身份,就是顾参给带来的这个车牌子,即使明年这个时候李学武也敢开。
“行,谢谢张师傅了,那个费用清单呢?”
李学武对这车很满意,便抬头对着张师傅问费用清单。
张师傅转身从铁皮柜子上拿出一张纸递给李学武,道:“您还真是有原则,看看吧,费用都在上面了”
李学武看了看清单,拢共才30多块钱,李学武抬头问道:“您没帮我省钱吧,哈哈哈”
张师傅见李学武的话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便也开着玩笑说道:“咋了?嫌少啊,嫌少我再给你加点儿,呵呵呵,又没大事儿,这还是我多加了3块钱的油漆费了呢,但可没糟践,都给你喷车上了”
李学武看了看喷涂了新油漆的车体,点点头道:“那就辛苦您了,车我就开走了啊”
说笑了两句,李学武打着了火,开着这台十多年前的吉普车出了汽修厂。
把车停在保卫科的车库里,因为这边的车库连着暖气,和小车队一样,冬天不用热车。
又去了财务科按照清单交了费用。
冯娟见李学武来缴费,看了看李学武手里的单子道:“您这够能折腾的啊,先前做暖气来缴费,现在又是修车来缴费,越整越大啊”
李学武掏出钱递给冯娟,道:“我一老领导的车,我说咱们汽修厂修得好,就拖到这边儿来了,来,给你钱”
冯娟笑着抿了抿嘴收了李学武的钱,又给李学武开了票。
李学武从财务出来也没回办公楼,直接去招待所看了看。
这窦师傅还真能耐,接了这么个工程还真找来了人。
李学武看着招待所的工地上得有四五十号人在忙活,见李学武来了,窦师傅和许宁都走了过来。
李学武笑着对许宁说道:“许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算是烧旺了啊”
许宁笑着给李学武和窦师傅点了烟,然后说道:“嗨,还不全是您的支持啊,怎么样?进去看看去啊?”
李学武摆摆手说道“你说说就行了,我这还有事儿”
许宁见李学武不愿进去,想想里面灰突突的便也没再让,而是给李学武介绍了一个大概情况。
“所有楼层的电网和管网全都重新改了,现在正清理墙面儿呢,今天预计能清完,明天开始刷墙”
“进度这么快?”李学武也是有点儿惊讶了,要是照这么干,一周还不全都完活儿了啊。
窦师傅笑着说道:“这都是大开大合的活儿,只要人多就行了,后面的就要慢了,像是家具,窗框等,都需要老木匠来做,新手儿做不得”
李学武点点头道:“那也够快的了,了不得啊”
窦师傅笑得眯了眯眼睛道:“您信任我,给我介绍了一这么大的活儿,我当然得用心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又有人喊许宁了,李学武没让许宁在这儿陪着自己,而是摆手道:“赶紧忙你的去,我就是来看看”
许宁还有事儿,便对着李学武说道:“服务人员都在小礼堂那边培训,我得过去看看,您在这儿看着吧”
送走了许宁,窦师傅将钥匙递给李学武说道:“周日还真就没收拾完,周一又忙活了半天儿,烟囱重新修了,灶台新砌的,暖气我试了试,漏水的地方给修好了,不知住不住,水我又给放了,不然怕冻”
李学武点头道:“还真是麻烦您了,您给算算,我西院的工程加上那个院儿的,一共多少钱?”
窦师傅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着急,您先花着吧”
李学武笑道:“我这有呢,您这带人干活儿,可别拖欠,您给我报个数儿”
窦师傅心里早就有数,见李学武说了,便笑着道:“那就谢谢您嘞,这样吧,您再给我500块钱得了”
说着话还摆摆手强调道:“可没多要您的啊”
李学武知道没多要,从兜里掏出钱数了数就给了窦师傅。
“我都怀疑您少要了呢,哈哈哈”
窦师傅见有了钱,也是笑着说道:“您给我介绍一这么大的工程,我咋好意思跟您多要钱啊,那不成了狼心狗肺了嘛”
李学武弹了弹烟灰道:“得嘞,我的上一笔账清了,我再跟您说一活儿”
窦师傅“哎幼”一声就要掏李学武给的钱,边掏边说道:“您还有活儿怎么不早说啊,这可不能先要您钱”
李学武把窦师傅的手按了回去道:“一码是一码的,不能叫您吃亏不是,是我们院儿的东跨院儿”
窦师傅疑惑地看向李学武,不知道李学武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在李学武家做了将近一个月的活儿,那处四合院的格局他还是知道的,东院儿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李学武给窦师傅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于丽的想法,也说了换土换砖的想法。
窦师傅点点头道:“这没问题,您想什么时候开工啊?我这一时可倒不出手来了,我能找的人可都用在了这边了”
像是下决心似的,又说道:“这边要是撤人下来可就完不成进度了”
李学武点点头,理解窦师傅的意思,便说道:“不着急,等这边儿完事儿的,开春儿就行”
窦师傅这才笑着说道:“依着你们许所长的意思,这活儿还真得干到开春儿以后了,呵呵呵”
李学武笑着指了指团结湖周围说道:“说的是让你做园林吧?”
“是,许所长的要求还挺高的,所以我的活儿能做到明年夏天了”
“好事儿啊”李学武笑着说道,又继续解释道:“东院的房子天暖了再盖就行,不像我那西院儿着急经营用”
“您放心吧,地只要一解冻,我就去开工”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您也去过了,也不用再看地形,您给算算多少钱”
窦师傅心算了一下,道:“照你们院里那个标准,全下来有个600多就够用了”
“嗯嗯,行,那就这么着,具体开工时间咱们再联系”
这窦师傅可是实打实地给了优惠了,现在盖房子能有这个价儿的不多。
李学武跟窦师傅商量好了建房子的事儿,便回了办公楼。
等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李学武给董文学打了个电话说出外勤,便到了自行车存放处将自己的车子推到车库挂在了吉普车的后面。
虽然李学武早有准备,又是棉帽子又是棉手闷子的,腿上还搭了一件儿大衣,但即使这样开着吉普车到了海运路1号院时腿也被冻透了。
跳下车活动了一下,用手里的钥匙打开大铁门,将车倒着进了院子,又关了大门,这才开始打量起院子来。
怪不得窦师傅说收拾了一天半,原来院子里也帮着收拾了。
原来大门口到别墅门口的砖路因为多年没人住已经坑坑洼洼的,现在也已经铺平了。
别墅二层楼附着的爬山虎因为多年没人修理和收拾已经枯死了,窦师傅也都给清理了,现在看着这二层小别墅还真是干净了不老少。
李学武走上台阶看了看,别墅的门窗都被重新上了油漆,玻璃被映衬着也显得亮了。
打开别墅的大门,西面儿的窗子映射进来微红的阳光,照得客厅里的灰尘都露出了原形。
长时间不住人的房子就是这样,甭管多么高级的房子,只要是空的时间长了都飞灰。
李学武踩着木地板往里走,看着屋里的摆设都还是上次来时的样子,就连客厅角落里的那架钢琴都还是披着灰尘的样子。
用脚垛了垛脚下的地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料的,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开裂,踩上去也没有吱吱嘎嘎的声音。
往左手边的八角餐厅进来,餐厅的家具上也都是灰,再看厨房里倒是有施工的痕迹。
靠近北面新搭起了灶台和炉台,暖气炉子也被迁移到了这边儿。
李学武倒是没太在意这个,这边的房子一时半会儿住不上,因为离家里太远了。
后院的小窝虽然没有这边儿豪华,但是温馨方便啊,要什么有什么。
天天姥爷给烧炉子,奶奶和闺女给看着家,屋里的卫生现在于丽说了来给收拾。
衣服不说抢着洗吧,于丽看见了于丽洗,秦姐看见了秦姐洗,反正李学武脱下来的衣服莫名其妙地就被洗了挂在了晾衣绳上。
将厨房的门窗关严实了,又看了看楼上,除了落下的灰尘,其他还都是原样。
李学武本就是懒惰的性格,这卫生是不会自己做的,等哪天抓了壮丁再说。
把车开出来锁了大门,开着车就回了家。
等进了西院儿就见大姥正和二爷在往门脸儿房里搬东西,有大姥做好的桌椅板凳,有大称,还有一堆木头板子。
“大姥,这是干嘛呢?”
姥爷见李学武开车回来也没惊讶,这米国鬼子的吉普车早先见得多了。
“老三说明天开业,我们把回收商店的东西倒腾过去”
说着话于丽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见李学武站在门脸儿房的后门口,有些脸红地打了声招呼。
李学武笑了笑没吱声,从后门进了门脸房。
这边的屋子倒还宽敞,两间房差不多四十多平米吧,后门在东南角,正门在正中间,都是双开的。
屋子靠北墙大姥和二爷正忙活着钉装货架,货架前面有一水泥砖砌的柜台,柜台下面有一熘儿的桌子。
因为这边是回收小物件儿的,或者值钱物件儿的,碎铜烂铁的什么的大件儿在大厅里称完就从左手边的过道直接运到后院儿了。
从明天开始,这边的回收商店一开张,那西院儿的大门就关起来了,只用做进出车辆使用。
有了这门脸儿房,二爷和大姥值班再也不用趴着倒座房的窗户看着西院儿了,坐在屋里就把废品收了。
依着闻三儿的意思,这边还会开展旧货置换的经营活动,类似于委托商店,但又不是委托性质,而是自己收旧货,自己卖旧货。
以后别人把东西送过来不用等委托商店卖了再收钱,在这边儿可以直接出手拿钱走人。
因为闻三儿他们都有三轮车,所以还有接送货物的服务。
闻三儿跟李学武说了这个事情,李学武的意思就是不收运输费用,只要在回收商店里出售或者购买的就包接送。
李学武的这个想法闻三儿倒是很支持的,现在他已经吃到先前那一拨回头客的红利,虽然现在货物少了,但是联系还有。
这种看似赔本儿的做法恰恰能抓住回头客。
货主找闻三儿免费把东西送到店里来,或者直接由闻三儿上门收了。
卖亏了算店里的,跟货主没关系,这就是要钻委托商店的空子。
李学武往里走了走,见这边的回收商店和西边的两间房还通着门,便想到了这是闻三儿要做两手买卖呢。
这边收旧货,那边卖旧货,一进一出吃两回。
左右看了看没什么需要自己担心的也就转身往回走,对正在拿着抹布擦柜台的于丽问道:“家搬完了?”
于丽笑着点点头道:“中午三舅和彪子他们帮的忙,我去菜市场买了菜,今晚您在家吃吗?”
李学武看于丽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道:“在,带我的饭吧,但是现在我得去看看朋友去”
说着话李学武出了屋往倒座房走,翻找了一阵儿找出前段时间为了掩人耳目用的钓鱼竿,这还是借东四六条胡同丁师傅的呢,现在不用了得赶紧给人还回去。
这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拎着鱼竿儿还不算,又拎了两只大肥兔子,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威利斯的座舱很小,后座就已经很挤吧了,更别提后备厢了,不能说很小吧,就是根本没有。
但是后座是能收起来,李学武将鱼竿和两只兔子扔进后座舱,上了车打着火了就往东四六条胡同那边儿赶。
这会儿还不是下班儿的点儿呢,所以大街上不算是人多,很好开,李学武倒是没想着这丁师傅在不在家。
也是李学武回来这么久都没在这边儿转过的原因,不然准不会这么冒冒失失地上门。
等到了上次停马车的地方把车停了,拎着东西绕到正门前按了按门铃。
丁师傅家有三个门,李学武找的是正门。
还别说,就门铃这玩意儿一般人家儿还真就没有。
不是安不起,而是用不上,因为现在有几个住这么大院子的住户啊?
虽说不算稀奇吧,但也不算多。
等了约有半分多钟,这才从院里传来应门声。
这里有个讲究,那就是你听见敲门声或者门铃响了,不能在屋里应门,那样门外的人听不见不说还不礼貌。
你得走到院子里应门,一般就是李学武现在听到的:“哎,来了”
主人迎客得打开门,跨出门槛子站在门外跟来客打千道礼,
当然了,现在不讲究前朝那么多礼数了,但这去别人家拜访,主人还是要到门外来迎接的。
再一个就是不管这门是真关着还是虚掩着,来访的客人万万没有推门而入的道理。
有门铃的按门铃,没有门铃大就敲门上那怪兽含着的门环,千万别见人家门虚掩着就推门而入了,忒没礼貌。
君不见后世南锣鼓巷那些私人的院落门口挂着{私人住宅,非请勿入}的提示,多寒碜啊。
再有一个记住了,门上这怪兽有名字,分样式,你看这怪兽的样式就知道这家儿主人的身份地位。
这门上的怪兽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是衔环的底座称之为辅首,剩下的圆环再熟悉不过,就是磕搭门用来提醒主人有客到访的,辅首衔环的成语也是由此而来。
而辅首的形象几乎都是传说中的神兽为原型,包括虎、螭、龟、蛇,以及最为常见的饕鬄与椒图以及瞠目张口的狮头。
这些辅首除了有着神兽护宅的含义外,往往还彰显了主人的身份与地位。
就像后世的机关人士坐奥迪A6,做生意的开宝马,小资的开奔驰,爱洗浴的开凯迪拉克,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哎,现在丁师傅家门上的辅首就是兴起于汉朝而盛行于明清的椒图。
这椒图是龙生九子传说中的第九子,也就是老话儿讲的小儿子。
因其性格孤僻,它的巢穴通常紧闭并非常排斥他人入内。
因此被人们选中以求平安,也同样因为它长相狰狞可怖又是龙神之子故又有辟邪之意。
李学武看了看门上已经有些泛着铜绿的椒图和门环,想到这座宅在经历了四九城这么多次的动乱能保留到现在还真是幸运啊。
大门被拉开一半,从里面露出一圆脑袋瓜,小脸儿不大,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很帅气的小伙子。
嘿,还真是李学武认识的,还就是很意外在这儿见到他。
这小子见着李学武也是很惊讶,条件反射的就要往后躲,可闪进门里又觉得不对。
这不是大街上啊,这也不是交道口啊,自己怕什么。
心理建设完,这圆头圆脑的小伙子又用手抓着门打开半扇对着李学武问道:“你,你找谁啊?”
李学武眯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小子看了足足十几秒,看得这小子直毛愣,这才撇着嘴说道:“你就这么说话啊?去叫你家大人去”
看着李学武完全是不屑于跟自己说话的样子,这小子也很不服气,想要反驳两句,但是想到面前这人的身份,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往院里跑着叫人去了。
这四九城的话断句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有时候还吃字儿,后世说这是四九城的爷们儿懒,懒得都不行了,话都懒得说。
“去叫你家大人去”这句话李学武说出来,就不是每个字儿的音都一样重。
“去叫”两个字正常说,到“你”这儿就吃字儿了,不细听听不出来说没说。
再到“家大人”三个字的时候就是重音了,代表这是一个名词,就是你们家当家主事那个人。
到最后一个“去”字的时候就是轻音了,一般读作“切”。
有明白的可以给配个音,这算是四九城说话的一个标志,就解释这么一遍。
李学武拎着鱼竿儿和兔子站在广亮大门的台阶上等着,同时打量着这大门与自己所住四合院的不同。
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台基就要比李学武家的四合院大门要高,门口比较宽大敞亮,门扉开在门厅的中柱之间,大门檐村之下安装雀替、三幅云一类的装饰。
这正常,因为这是大学士的宅邸,李学武家那边院子的大门是常见的蛮子门,门在外檐的柱子之间。
正打量着呢,丁师傅抱拳拱手连呼抱歉,再言失礼,将两扇门都打开了,迈过门槛子对着李学武笑着说道:“实在抱歉,小辈儿失礼,怠慢了我兄弟了”
李学武两手拎着的东西也被刚才跟自己横的那小子低眉顺眼地接了过去。
这才给李学武倒出手也给丁师傅回了一个传统的拱手礼。
“丁老哥,我这次来是给您还鱼竿儿来的,另一个就是前几天上山了一趟,弄了两只兔子,给老哥尝尝鲜”
丁万秋特别喜欢李学武身上这股子气质,一见面儿就给人一种彪悍的匪气,看着就是豪爽可交之人。
“哎,李老弟这是客气啥,来来来,咱们屋里唠”
“哈哈哈”李学武跟着丁万秋往院儿里走,不是后院,进门就是中跨院儿,院子中间有一封闭式的花厅。
进了屋李学武才发现,这屋还真不小,地上铺的是地砖,中间还扔着两块儿地垫子,周围放着几把椅子,弄得跟后世李学武看到过的拍片儿现场似的。
见李学武观察着这间屋子,丁万秋不好意思地介绍道:“不是老哥没礼貌,这满院子就这屋能耍开把式,还就这屋烧了地龙呢,所以我才带你来这屋招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