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号,午后,普利兹港。
艾丝特坐在旅店房间的书桌边,她正将刚刚写下的信件叠好,塞到信封里。
她主要是提到贝克兰德附近有阿蒙分身在游荡的情况,给克莱恩一点警示,也告知克莱恩她将要去参加「偷盗者」***的情况,提前留下间接的暗示——如果她后续出了什么事,突然间销声匿迹,那「命运隐士会」内部也有大问题。
艾丝特在信件里特别加了一句,「暂时不需要回信,过几天将会去贝克兰德拜访」,她相信克莱恩能理解其中意思,她身边有其他人,这些天不方便频繁收信或者写信。
本雅明现在不在,他说自己要回去落脚点观察下情况,顺便去***地提前做准备。
***的主持人总是要先一步到场,安排好***场地的。
而且本雅明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在见过那只阿蒙分身后,两人之间的状态变得微妙起来,本雅明隐隐察觉到了异常,但是艾丝特一直没有提出疑问,本雅明便对此保持了沉默。
喜鹊站在窗边,望向正翻阅报纸的艾丝特:「既然祂的分身已经看到你跟我同行,那么是否要寄生别人参与会议,你可以自己决定。」
艾丝特摇摇头:「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整个***最高序列包括你在内,三人都是‘欺瞒导师……」
艾丝特不觉得她会跟「命运隐士会」的成员们有长期交集,只要彼此脱离视线一段时间,她自然就会被对方遗忘。
按照本雅明的介绍,「命运隐士会」基本要隔很久的时间才会召开一次,这也是为了避免频繁碰头,被游离在外的阿蒙一网打尽——然而阿蒙早就混在他们其间,利用了雅各家族后裔的身份,将这些「偷盗者」们聚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本雅明听出来了艾丝特的意思,喜鹊轻声低笑起来,不怀好意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借用普通人的身躯,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个住在普利兹港的非凡者
艾丝特无奈地望过来,她放下手头贝克兰德近期的报纸,凑到窗边戳了两下喜鹊的脑门:「我打算直接过去。怎么说我也有点特殊手段,他们记不住我的。」
本雅明安静了几秒,他知道艾丝特指的是什么,她依然会被遗忘,但本雅明不能表现出对这一点的了解,艾丝特从没跟「他」谈起过这件事。
喜鹊冲艾丝特点点头:「随你高兴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过你可以直接披上那条斗篷,那上面带有神性的气息,可以震慑想要恶意试探你的家伙,也能有效降低你身上的嫌疑。」
「因为阿蒙敌视着‘真实造物主,所以我反而不像祂的分身……这不会让他们怀疑我是极光会的人吗?」
艾丝特有点犹豫,因为从卓娅跟乌洛琉斯与霍尔斯的关系来看,她如果真被人视为极光会的成员,好像也不算误会。
「剩余的就交给我,你只要适当保持沉默就好。」本雅明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我还挺擅长装傻的。」艾丝特微笑起来,重新坐回书桌前。
既然艾丝特手头也有通行的徽章,本雅明在跟她交流后,便索性先一步离开。
不过在喜鹊飞离窗口前,本雅明小声嘀咕了一句:「也可能不是装的。」
还没等艾丝特瞪过去,喜鹊已经扇动翅膀飞出了窗口。
艾丝特又思考片刻,在本雅明离开不久后,她就动手给克莱恩写了那封信。
她心里总有些莫名忐忑,不太和谐的预感隐约浮现,但是艾丝特不清楚她能做什么,只希望克莱恩能保护好他自己的人身安全。
——
距离九
点还有十分钟,艾丝特已经提前到了塔索克河入海口。
按照之前跟本雅明商量好的,她披着红色斗篷,在脸上扣上了很久没戴过的银质面具。为了遮掩手上「苍白骨钉」留下怪异花纹,她甚至还翻出了手套。
不过在一众黑袍人眼中,那抹红色就显眼得像是挑衅了。
也有一小部分的人是戴着面具,或者完全不在乎露出外貌的,艾丝特有理由怀疑,后面那群人都是「寄生者」,而暴露的也是宿主的外貌——他们随时找到下一个被寄生的人。
现在还处于***开始前的等候时间,没有人会说什么,只是各处兜帽或面具下的目光,总是会往艾丝特的方向多瞟几眼。疑惑的视线不断刺在艾丝特的后背上,她淡漠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枚「命运隐士会」的徽章。
艾丝特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好像又被本雅明坑了。让艾丝特穿着红斗篷吸引视线,分明就是把她摆到明面上,吸引各个成员的注意力。
这跟带她去城堡,让凯拉尔侯爵产生格外的兴趣,是同样的套路。
艾丝特忍不住抬手将红斗篷往下拉拽一段距离,好让自己的面部完全落入阴影里。她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如果混入这群成员的人真的有阿蒙分身,一定能认出她这条斗篷的诡异之处,从而将她当作主要的针对目标。
说不定那个分身就会把自己暴露出来,给本雅明一个抓到尾巴的机会。
艾丝特叹了口气,他这次甚至完全不跟我商量,是不把我当外人了?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从树林间或者河岸边缘走来,甚至有两个人是凭空出现在无人处的,艾丝特只能猜测他们原先是躲藏在暗处,偷走距离后才来到这片空地上。
跟说好的一样,本雅明没有出现在这里,应该已经提前到达了***的地点。按照本雅明自己的说法,他是不会对外貌进行任何伪装的,也只有***的「主持」才会被要求固定形象,免得让与会者们感到困惑。
最后一分钟。
艾丝特感觉手里的徽章在逐渐变热,她低头查看起来,发现在徽章背面浮现出一圈银线,它正在不断勾勒出圆形且带有阴影刻度的表盘。
大部分人的动作与她一致,或者至少手上正握紧徽章,但是也有那么四五个人,手上握着的是一张纸片,艾丝特怀疑那些纸片上的图案与徽章背面是一致的。
九点整,一声遥远而缥缈的钟声响起,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表盘上浮现一根黑色的指针,垂直指向下方。
同一时刻,所有聚集在塔索克河入海口附近,携带有同一符号的身影,都消失在原地。
周围的景象在瞬间变换,只是眨眼的瞬间,艾丝特就已经置身在一处宽阔幽暗的圆形大厅里。
其余所有人也都站在了这里,即使这处大厅足够宽阔,也显得有些狭隘。
一张巨大而带着刻度的表盘被雕刻在地面上,无数长短、粗细各异的指针阴影,散乱地遍布在表面,毫无规律地指向周围。表盘图案一直延伸到大厅的边缘,一张张石椅被摆放成圆形,朝向表盘圆心的位置。
每张石椅上都放着个软坐垫,这就是仅有的待客诚心。
在大厅周围放着的椅子很多,以环形排开三圈,艾丝特环视周围的时候,粗略估算了一下,就椅子的数量而言远比大厅里的人还多。
相比在外面空地时的站位,每个人彼此的距离更近了,这让其中大部分人感到不适,他们下意识拉开了与他人的间隔,纷纷在石椅上落座,挑选后方石椅的人反而比坐在前排的更多。
或许在「偷盗者」各个家族更鼎盛的时期,这里的大厅曾经也是满员的。甚至单单只是雅各家族,就能
把这里的石椅坐满,而现在加上外来的「偷盗者」,这里至少还有着半数以上的空位。
而这条途径凋零的原因……艾丝特叹了口气,也随意走到了一处前排的石椅边,在其余人窥探与质疑的视线中,安静地坐下。
不过当有人走近她的位置时,艾丝特的感知稍有触动。
她从低垂的兜帽下往外望去,看到一位穿着咖啡色长风衣的男人,他坐到了紧挨着艾丝特旁边的空石椅上。
艾丝特又将头抬高一些,这是位没有做任何伪装的中年绅士,正在将帽子从头上摘下来,露出他灰白的头发。
而中年人的容貌,让艾丝特觉得很眼熟,那高耸的鹰钩鼻和深邃的眼窝,都是艾丝特很轻易就能回想起的特征,她曾经在旅馆里遇见过这位非凡者。
注意到艾丝特打量的视线,中年人偏了偏头,冲她露出一个礼貌客气的微笑:「您好,您的打扮很特别,至少我从没见过有人会披着颜色这么鲜艳的斗篷。」
「谢谢,我就当这是夸赞了。」艾丝特温和地给出了回应,至少在她回答了这句话后,中年人说不定是能认出她来的,艾丝特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
非凡者对她的记忆会比普通人更加清晰长久,艾丝特很久以前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
中年人看上去莫名高兴:「让我猜猜,你是第一次参与这场***?」
「是的,不然我也不会鲁莽到打扮成这样了,太显眼。」艾丝特轻声说道,她知道有很多人在暗中偷听着这里的对话,艾丝特毫不怀疑其余「偷盗者」们的手段。
中年人却就此打住,他低笑两声不再跟艾丝特闲聊,没有给那些人多加探听消息的机会,让他们多多少少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