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儿心神不定,总觉得自己即将要去的不是独奏会而是鬼屋探险。从刚刚坐在出租车中时天就阴森森的,咆哮的风把地上的砂砾、落叶还有黑色塑料袋呼啦啦的卷向半空。不是说今年是暖春吗?但好像来自西伯利亚的冷气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安城周围的小山上盘旋一番就转身吹回来了,露在外面的耳朵明显感到刺痛,郑煜诚用单薄的衬衣裹紧冻僵的身体,此刻不光是他,就连整座灰蒙蒙的安城都在冷风中瑟缩。
心慌,心跳都很厉害!但风再冷,却还是敌不过胸中燃烧着的那团火。
“不好意思,您没有入场券,我们也就没有放您进去的权限。况且音乐厅内不许喧哗,我们确实也不方便帮您广播找人。”
郑煜诚捏紧挎包带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无奈的道了声谢,表情复杂的走到旋转门前,此刻缕缕青烟开始飘向灰蒙蒙的天空。
在金色殿堂门前的石阶上不知坐了多久,大约是天色彻底变黑以后,他才想着将挎包取下,这时一辆标注着木槿号的旅客列车已经在面前的柏油路面停稳。而黑压压的人群也开始从郑煜诚身后的大厅中涌了出来。
“珠铉学妹应该就要出来了吧,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啊。”郑煜诚在心底自言自语,人群中,一个穿着浅紫色长裙的女孩格外引人注目。在确认眼神的一刹那,寒冷空气突然变得很燥热。
“对不起珠铉,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是在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很突然的事情。”
一定要低头,自始至终都在压低脑袋的郑煜诚就差没有跪地磕头了。
“哦?!还能有什么事呢?今天早上就迟到,晚上又是这样!”宋珠铉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清冷得有些魅惑。
“珠铉你听我解释,我其实真的很早就出门了。然后在公交车上,我看到一个为老不尊的大叔…” 郑煜诚见她不相信,着急的辩驳道。
“紧张什么?都说没有关系了,而且在我看来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是没有关系的普通校友啊,我的本意只是不想浪费一张门票而已。学长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是气到无法自制,而是发自肺腑的冷漠,不等郑煜诚说完,宋珠铉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珠铉啊…”惴惴不安的思绪就像朝四面八方无限延伸着的铁轨,尤其是在宋珠铉夸张且用力的眨了下眼睛后,就更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了。
“学长别介意。我说的根本不是气话,因为是普通校友好意陪伴,所以我就出于礼貌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在服务员第二次催促后直接进去看公演的。”尽收在宋珠铉眼底的雪花仿佛等得不耐烦了似的,此刻开始争先恐后的从黑漆漆的瞳眸中迸射出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我迟到得很过分。如果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去…”昏黄的路灯下,宋珠铉的脸既像生活中的一张彩票,也像一张被藏在暗处的底牌,琢磨不定的让人依然有所憧憬。
“不用了,明天晚上我有约了。而且演出日就快到了,我最近需要日夜兼程的练习。学长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要说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宋珠铉走后,郑煜诚默默的坐回到石阶上,两旁的路灯昏昏暗暗,雨点如灯蛾一样在狭小的光明里翻飞舞蹈,而在他的心里仿佛也有那样的东西在动。不知不觉间,眼睛里好像飘进了雨珠,整个视线都雾蒙蒙的,郑煜诚连忙用手遮住脸。
年轻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朝气遍地发光,热情四处徜徉,当然也会有被挫败吹垮成颓废的时刻。明媚的午后,高亢的吉他和着缠绵的钢琴声从音乐社团中传出,下一个瞬间绿球如流星,开始在球棒间左右翻飞。而在宋珠铉最喜爱的那棵紫藤树下,一对恋人并肩而坐,手中擎着的纸杯在朗朗笑声里渐渐弯下了腰。刚刚送完餐盒的裴柯勉奋力奔向自习楼,在那里莘莘学子更是奔腾不息。
“可算找到你了煜诚哥,我是受人之托,那个事先答应麻脸学妹的事还作数吗?”
郑煜诚愁眉不展的低着头,一向习惯吞咽口水的喉咙也纹丝不动。
“不就是错过一次约会嘛!煜诚哥你都是即将步入社会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丧啊!话说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美女可到处都是。等你赚得盆满钵满的,别说是宋珠铉了,就是王珠铉、李珠铉、孙珠铉还不都是郑总你一句话的事儿!”
“那个,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行吗?”
也是从那晚开始,整日穿梭在图书馆、音乐楼和自习室之间的郑煜诚与裴柯勉,谁都没有再次见过宋珠铉。就在煜诚默默告诫自己放弃的时候,宋珠铉和其他男同学悠闲的欢笑声突兀的从校园的长亭中传进他的耳畔。还有一次,死党裴柯勉独自去往音乐教室送餐时,无意瞥到,宋珠铉正坐在一圈男生中间一起热烈的攀谈着什么。
“其实你找我们打掩护那天,我就知道早晚会这样。宋珠铉TVA集团会长宋晟民的独生女、最有潜力发展成钢琴家的文艺青年、再配上她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人生履历如此精美无暇的女生无论主动亲近谁,大家都会很心动。但你想过没有,我们日后就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打工者,女神怎么可能瞧得上你嘛!”
裴柯勉说的是实情,但郑煜诚依然会整天沉浸在欣喜与悲伤交替的情绪中不可自拔。如果那天他能准时出现在宋珠铉身边呢,一切会不会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看着死党桌上那个绘声绘色的画本,郑煜诚眼前立刻浮现出绚烂的晚霞,但很快他便在裴柯勉的一盆盆冷水中,重回一个人的落寞。
或许是身体与心灵在极度高热的状态中呆得太久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郑煜诚,脑海中的火花瞬间弥漫到脸颊上。
无力开灯的他借着朦胧的月光,艰难的翻出了珍藏十年的密码本,扉页上就是裴柯勉用满满的宋珠铉名字画成的人物肖像,虽然与今日的宋珠铉之间有了气质上的出入,但对他来说这就是本人的化身。
“珠铉…珠铉!”郑煜诚朝着漆黑的四周,气喘吁吁的发着牢骚。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胡乱的从床头柜上翻找起手机。
“喂!我想通了,等妈妈的生日宴办完,我就和李承美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