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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 该来的躲不过

“嗯哪,一直没空拉出来晒晒。”姬山翁笑笑,“人老了,也懒得爬上爬下地忙活。”

    我抱起沉重的木简,从屋子的一角移到另一角,潮湿的印子留在它们原本放置的地方。

    “师父,你说,如果我有希望成为天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不要去争取呢?”我不经意地提起。

    “你自己怎么想?”姬山翁把问题踢回给了我。

    我认真地沉默着,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只要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能快快乐乐地,就好了……”

    “但仍然有一点心动,不是吗?你是个能看穿世间浮尘,洞察本质与真意的孩子。这是好事,但为师的要劝你一句,莫要因为结果一致,就去走捷径、走歪路——更别受不了诱惑,去铤而走险!”

    师父的嗅觉太敏锐了。

    忽略他担忧的目光,我嬉笑一声:“高风险投资,很像是我会干的事呢!”

    姬山翁小孩般撅着嘴瞪我。

    “好的好的,谨遵师父教诲啦!”我答应着,摆摆手。

    掖了掖怀里的那小半张遗诏,我好奇地又问:“师父,你跟太后真的是姐弟?”

    曹寰说过“姬山翁跟定国公是叔侄”,也就是说,我是师父的侄孙女?真是巧遇……

    “嗯。不过因为一些事,反目久矣……”姬山翁笑笑,“几十年辗转数国,直到天麟一统中原。老夫年轻时候意气风发过,任性妄为过,现在也淡泊了,但是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没有考上举,老是比谭解元低一头啊!”

    我拍拍胸口:“徒儿替你出这口气,怎样?考个状元回来哟!”

    姬山翁蹲下,道:“有志向是好事,不过也不要太执著——世间之大,有趣的事情多着呢!”

    说考状元那是开玩笑,天下那么多才子,我这混合着现代意识的答卷不见得能吸引考官。但今天师父心里想着什么,为什么总劝我别积极入世?莫非,他感觉到我与东宫的交情会影响我的前程?

    我疑惑地低下头。

    “徒儿将来不如在长州找点事做,也可以就近照顾师父。”我试探道。

    “长州吗?”姬山翁点点头,“常王是扶不起,他早就没那心思。但是世子似乎还有点意思,娃娃,你可以在他身边多看看、多学学。”

    “好。”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心底也并不排斥,只是笑笑——这老人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旧上司。常王到底有什么好,我是真的不理解,也许他对姬山翁处处礼遇,让老师心软了吧。

    至于周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主子,跟着他,我发展的空间不小。但他本身的魅力有余,魄力不足,与其做我的上司不如做我的朋友。

    这就是我的判断。

    不论老师怎样吩咐,我有自己的想法。

    临行的时候,我按礼拜别姬山翁,送东宫回州府。

    当日晨,薄曦一片,夏末的蝉虫已经不叫了,山路被露水润得散发着清新的泥土香气。

    “真安静。”东宫仰头感受着静谧的山林。

    领着他往山下走,我回头看看,姬山翁穿着不适合他的蓑衣,立在小院前注视着我们。

    我挥手告别。

    如果我知道那天凌晨是最后一次跟恩师谈天,应当再与他聊很多很多的东西吧?这个顽皮得像小孩一样的老人,还有好些做人的道理,没有来得及教给我呢……

    ※※※※※

    回到州府的那天,正是一年中相当“黄道吉日”的黄道吉日,按理说应当有几户办喜事的争抢着大道,欢天喜地送新嫁娘。

    不过这回没人敢抢。

    喜乐喧天,沿街都是看热闹的人,挤挤攘攘,看的是王府送嫁的长队。

    我们从一侧的城门进来,没遇到队伍的两头,就见一担担的嫁妆盖着红彤彤的绸子,从人缝里晃过去。

    ——丹怡郡主出嫁了?

    “去高处看看吧?”我拉起东宫,钻进茶楼,直冲二楼,趴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张望。

    远远地过来的,确实就是花轿了,在轿夫前面走着几个红红翠翠的丫鬟,满脸喜气。张缇看上的那个,也在里面,看来他没能成功地把她要过去。

    轿子里面就是十二岁的小郡主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出一次家门就是远嫁去京城。

    一抬头,我忽然瞥见对面的酒肆楼上坐着一人,也正往下看。

    那不是阴魂不散的趵斩兄吗?端着半杯酒,望向好友家送嫁的队伍,他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神复杂得很,表情也十分难懂。

    他旁边出现一条人影,将酒放在同一张桌上。

    那人站立着,脸恰好被垂挂一半的竹帘遮住,着装不像是店小二。我只见趵斩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又继续惆怅地回首看着街心。

    过了约莫十秒吧,那人从案桌下面拎出一个坐垫,陪着趵斩坐下。

    我这才看清楚那是谁。

    江近海!

    他也回州府来了?以我们的脚程,搞不好他还比我们早回来呢,坏了,我得赶快躲一躲!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电光般闪过,江近海就已经随意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我把头往下一埋!

    心里祈祷着他一定要跟在县城里一样,瞄一眼没注意就算了!

    躲在低矮的栏杆后面,我怦怦乱跳的心脏像是蹦跶了一万年,实际上也许就一两分钟吧……

    “秦斯,怎么了?”东宫拍拍我的背,“腹痛吗?”

    “没……”

    我冷汗淋淋地,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头一点点往上抬,直到视线越过栏杆,恰好能看清对面的人为止。

    江近海正对我这边坐着,端浅碟喝酒。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盯着——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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