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知道为何那女子会如此暴躁了。
换谁一直被各种狗血恋爱问题环绕不依不饶的怼脸,都会觉得很无语吧。
偶尔一两个还能当段子笑着听听,相信以她长老的身份也是愿意去帮着解决的。
可所有过来的弟子都清一色的情感受挫需要疏导,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平心而论,戴云泽觉得如果坐在那里面的是自己的话......那重新围过去的一众弟子,一个也别想逃,他非得把人揍服气了再说。
让你们天天谈情说爱,不好好修炼!
刚才那女子也只揍了一个,应该已经很克制了......吧?
戴云泽就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女子把那些为情所困、苦大仇深的弟子一個个赶走,在附近无人之时,才走上前去,与那窗口中的女子对话。
“你好。”
女子无精打采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何事?”
“我想问一些关于徐晨长老的事情。”
“哦?”那女子坐直了身子,靠着椅背,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看着戴云泽,“我知道你,新加入的弟子,叫戴云泽是吧,有五个十万年魂环。关于徐晨,你想知道些什么。”
戴云泽看着女子,突然道:“不知道长老如何称呼?”
女子兀自打量了会儿窗外的少年,有些吃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但最后还是说道:“我叫月旭。”
然后她就看见戴云泽微微躬身:“见过徐月长老。”
徐月:“......”
她看着眼眸含笑的戴云泽,突然就有些怀疑人生起来。
但到底是小队的一员,精英中的精英,她很快便想明白了自己这么快就掉马的原因。
怪不得徐晨那小子突然让自己来顶替外面的位置,自己却借闭关之名躲起来了。
原来是被人家发现了啊!
徐月不知道说啥,生无可恋的点了点头:“对对对。”
戴云泽看着突然就摆烂起来的女子,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不动声色道:“不知道徐月长老和徐晨长老是什么关系?”
徐月瞪着死鱼眼看他:“呵呵,我是他的冤种姐姐......”
戴云泽:“......”
确定了,这俩肯定都和唐六有关。
不过徐月突然搞这么一出,戴云泽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徐月也没有再主动开口的意思,一时间两人便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气氛当中。
直到戴云泽后面又跑来了一个哭唧唧的弟子。
“呜呜呜,长老,我失恋了。”
还是那个被徐月揍了一拳肿了半边脸的家伙。
徐月:“......”
戴云泽:“......”
......
暮日西沉。
戴云泽和徐月并排坐在本体宗最高的建筑,本心大殿的屋檐处。一个俯瞰偌大演武场上自由活动的众位弟子,一个眺望远处殷红如血的夕阳。
“多好的景象啊......即使看了万年,也还是觉得美好。”
戴云泽听着徐月的呢喃,说道:“是吗?我听别人说过,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心思也会变得年轻起来。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他没有注意到,徐月根本和他看的就不是一个地方。
但听到他的话以后,徐月还是把目光从天边的斜阳收了回来,转而落在了下方嬉闹着的本体宗弟子身上。
她俏丽的脸上骤然多了几分一言难尽之色:“别提他们了。自从第一批在那边交流学习的人回来之后,本来还正常的本体宗,画风突然就走偏了,一个个再也不只以修炼为主......”转而开始不停上演各种让人头疼的苦情戏码,还一发不可收拾,让她被迫看了数千年。
所以第一批过去的本体宗弟子究竟在那边学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戴云泽对徐月的话若有所思:“在‘那边’交流学习?”
“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意识的觉醒......”徐月一脸牙疼的表情,“只是本体宗的这些家伙好像觉醒错了地方......”
“‘那边’......是什么地方?”戴云泽忽然问道。
可徐月却是答非所问:“在天黑之前,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虽然被回避了,但戴云泽也没说什么,依旧顺着徐月的意思:“好。”
徐月低了会儿头,才直勾勾的望向天边只余半张脸的红阳,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刺眼。她在这时也才娓娓道来:“我是星罗帝国供奉长老的族裔,剩下来便有着护卫皇室的使命。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宣誓效忠的皇族,却也会在我转身时,把刀砍向我的后背。我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浑浑噩噩的渡过了八年。身体因为被喂了毒药变得虚弱,魂力和武魂都不得沟通。在那种板上鱼肉的绝望里,我以为自己会屈辱的消逝在无声之处。
“就像黑夜到来时,总是那般静谧无声。
“或许有人会在意,但绝不会有人知晓。
“在曾经万人敬仰的皇子,让他满怀恶意的手下靠近我时,我克制不住的想,倘若漆黑的海沟里也存在着生灵,它们会不会也同我那时一般的绝望?我尝试乞求,祈求他们会对我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可我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哪怕只是张嘴出声,也变成了难以想象的困难。那些人的恶意环绕着,就像是最可怖的凶兽快要将我吞噬。那一刻我残酷的意识到,幼时听来的童话,曾经憧憬的英雄,都是假的。没有英勇的王子会把落入苦难的公主从深渊拉起,何况我也不过一介庶民。
“美好的梦精心编织得小心翼翼,但破碎得又那么惨烈、那么轻易......”
戴云泽注视着徐月无喜无悲的眉眼。
即使对方诉说时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别人的故事。
可还是让他的心情在此时变得沉凝至极。
但是骤然,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爆发出来的光芒。
那种欣喜,还有藏在喜悦之下的淡淡少女的羞赧之意,骤然在那双倒映着夕阳的眼里绽放出惊人的光来。
“还好我也有属于我的幸运。”沐浴在残阳光辉中的少女娇笑起来,“童话是骗人的不假,可总有人愿意守护着残存的幻梦,以不可阻挡的匹练之姿,把破碎的梦缝缝补补,在伱的眼前展现出最后的美好,替你锁住眼里最后的一片光亮。
“幸好,我等到了......”少女低下了头,唇角噙着笑,暗声喃喃。
即使那冲破黑暗的光芒最终并不属于她。
颓然倾倒在冷硬地牢之时,女孩想过无数次前来挽救自己的光会是什么样的。
是和温暖的太阳一样么?虽然刺目但没人能离得开他。
还是如月亮一般的冷光?虽然没有太阳的热烈,但仍是照亮黑暗的一方明灯。只要一抬头,便能让温柔的光深入眼底。
但女孩没能想到的是,那撕开黑暗将她从深渊中拉起的光,并非烈日,也并非皎月。
而是如同广海一般的蓝。
神秘、深不可测。
轻易便让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恶意退避三舍,救她于水深火热。
也让她意识到。
曾经在黑暗的牢里,听到的温和低语,得到的所有鼓励。
原来并非幻觉。
原来不是将死之人的昭告、绝望之人的臆想。
原来是真的有人,要来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