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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最难消受美人恩

    如果周吉只想跟余瑶厮守在一起,他大可蜷缩在自己的“安乐窝”里,坐拥足够的物资,朝夕相对,相濡以沫,享尽温柔艳福。但他的格局就这么小吗?他沉默片刻,不置可否,转而问起那边的情况。

    宋骐精神为之一振,邓彰和李少屿是荀冶的铁杆,号称“左臂右膀”,无独有偶,他们一人手里一把枪,虽然05式威力不大,09式小毛病多,震慑芸芸众生也绰绰有余了。如今两把枪都落在洲际手里,荀冶手下虽然还有些铁杆爪牙,剩下的人数有限,掀不起什么风浪,反观宋骐这边,颇有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态势,同窗的交情是天然的黏合剂,把他们拧成一股绳,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

    然而到头来,周吉却一针见血断言,他们这些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是靠不住,也成不了事的,没有共同的敌人,迟早会走向内讧,他就等着到处救火,最终四分五裂吧!不等宋骐反驳,周吉又问了一个诛心的问题,“你能不能放下芥蒂,与荀冶、司马杨、赵宗轩他们和平共处?能的话,这件事还有几分成功的机会,不能,就趁早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

    宋骐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刺入掌心,一阵阵痛楚,周吉开出了条件,要他帮忙,必须要保留荀冶的人手和力量,哪怕作为钳制,也不容许他们一家独大。说穿了,周吉信不过自己,他要坐实“取而代之”,他要做真正的话事人。

    寒意慢慢涌上心头,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比起周吉杀人如屠狗,荀冶至少还约束手下,没这么残暴,他是怎么惹上这么个狠人的?宋骐觉得自己像落入流沙中,慢慢往下沉没,眼前只有一根救命稻草,不抓,再也回不去,周吉也不会收留,他只能找个地方蜷缩成一团,最终像小超市最初的那些尸体,冻得失去知觉,冻得丢了性命。

    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再怎么犹豫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留给他的只剩一条路,坚决、坚定地站在周吉一边,成为他手里的筹码,与荀冶他们达成某种既合作、又排斥的微妙平衡。然而达成这一切的前提是,周吉必须能说服荀冶。

    来回搬了几趟,所有的尸体都运去小超市,司马杨和赵宗轩呼哧呼哧喘吐出一团团白气,额头发际渗出细小的汗珠。周吉打量着二人,目光最终投向司马杨,坦率地告诉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来而不往非礼也,下一步他打算主动出击,给荀冶一个永远难忘的教训。不过江湖不仅是打打杀杀,江湖也是人情世故,他让司马杨带个口信,请荀冶到丁字路口那幢民国小楼来喝茶,除他之外可以再带个三五人,天黑之前到,有得谈,天黑之前不到,那就没得谈了。

    四下里一片沉寂,放司马杨回去传讯,显然是不打算追究他杀人的事了,赵宗轩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替他问道:“没得谈的意思是?”

    周吉说道:“我会连夜杀上门去,你们那边,还有比李少屿更能打的吗?”

    赵宗轩头摇得像拨浪鼓,开什么玩笑,李老大从小练武,这么能打,手里还有枪,结果被他一脚踢死,太阳穴都凹了下去,脑壳里稀里哗啦,搅成一锅粥,还有谁敢上前送死!他怕司马杨笨嘴笨舌说错话,告诉他快去快回,实话实说。

    司马杨一根筋归一根筋,并不是蠢人,他很快转过弯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答允一声,泼开双腿朝熙辰大厦奔去,周吉随即邀请众人去丁字路口的小楼坐坐,等荀冶过来三方一起谈,争取今日事今日毕,不要再拖到明天。

    宋骐知道那栋民国控保建筑,独门独院,房东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领他来看过几趟,一会儿说打算改造成独一桌会所,一会儿说要租给泗水大学学生会当创业基地,嘴上说得热闹,到后来都不了了之。司马杨不在眼门前,回避了很多矛盾,他正打算开口招呼大伙儿一声,忽听得小楼方向传来一声枪响,顿时吓了一大跳。

    周吉快步转过路口,见司马杨跑得比兔子还快,他眯起眼睛望去,只见三楼窗后隐隐有个人影,他高高扬起手挥动几下,余瑶推开窗探出头来,见一行人定定心心朝小楼走来,心下了然,那厮是周吉故意放走的。

    一行人穿过雪堆来到小楼前,余瑶开门出迎,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她个子很高,腰背挺拔,像天山上的雪莲花,让人不觉自惭形秽。周吉在她耳边轻声关照了几句,她点点头,出门往杜门街而去,宋骐的目光下意识追随她,觉得此女有点眼熟,稍加思忖,顿时明白过来,周吉“金屋藏娇”,藏的不是秦贞,而是这位高挑清冷的美女。

    周吉没有为他们引见的意思,宋骐也不好意思多问,但岳之澜面露惊骇之色,目不转睛望着周吉,猜到了他究竟是谁!因为秦贞的缘故,他常去杜门街窥探周吉的茶铺,见到过余瑶来喝茶,也见到过余瑶和陈素真来喝茶,他知道陈素真是班长的表姐,绕着弯子打听过,得知她是陈素真的室友,泗水音乐学院民乐系的余瑶。

    前世的记忆如一道闪电,照亮黑暗的海面,先是秦贞,再是余瑶,最难消受美人恩,所有困惑都冰消瓦解,岳之澜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他垂下眼帘,午夜梦回,满怀不忿,到头来只剩下一声叹息。

    天色已过午,宋骐坐立不安,频频朝窗外张望,他的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荀冶拍案而起,慨然赴约,又希望他龟缩在地下车库,错失这最后的机会。不知等了多久,余瑶提着炭炉、铁瓶、茶壶、茶杯,步履轻快,彩云一般回到小楼中,周吉从她手里接过沏茶的诸般用具,点起炭火煮雪水,清洗茶壶茶杯,动作有条不紊,怡然自得,心无挂碍。

    余瑶从怀里取出两包茶叶,一大一小,四四方方,大的一包是天都茶,小的一包仙云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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