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邬沧雨何时进入的朝天城。
或许是几个月前。
或许是一年多以前。
宁知秋看到他的时候,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安和困惑,继而所有的情绪全部转化为愤怒。
因为在唐戈众叛亲离的时候,他也出手了。
二人一高一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网相望着。
天地一阵安静,就连风声都变得悄无声息。
二人当年曾并肩作战,共同研习剑道,如今先后突破无相境,却站在了完全对立的位置上。
“你不该来的。”
许久之后,终是邬沧雨率先开口。
宁知秋的眸子变得冷冽,嘴角却是泛起笑意,说道:“莫说诛仙阵已经启动,就凭朝天城中的几位大人物,一旦发现你,你认为你还逃得了?”
邬沧雨平静说道:“我既然敢站在这城墙上,便不怕。”
宁知秋眼底的寒意渐渐浓烈,脸色忽然一变,道:“难道大周朝廷有你们的同伙?”
邬沧雨盯着他,沉默不语。
宁知秋的心中忽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情绪,片刻后他说道:“你在这里是为了拦我?还是为了拦住谁?”
邬沧雨说道:“有诛仙阵在,我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自然无需拦任何人,只是碰巧看到了你。”
宁知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如今只是一个诛仙阵的空壳便可以拦住世间一切强者,一但启动,任何反抗者都会被诛杀,你当真要与山主为伍?”
邬沧雨笑了笑,笑容中有一丝苦涩,说道:“他老人家乃是我派祖师,什么叫与之为伍?我等后辈子弟自然当以他的号令为主。”
宁知秋摇了摇头,片刻后却又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呢喃自语道:“是啊,每个人都有相信的人啊。”
虽然声音很低,但邬沧雨还是听到了,不禁脸色微变,道:“小……他想要做什么?违逆祖师吗?”
“他早已不是昆仑山门人,何来违逆一说?”
宁知秋脸上的情绪尽数归于平静,继续说道:“你信山主,我信他,既然做了选择,便只能为敌了。”
邬沧雨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会输,或许……还会死。”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城楼上。
宁知秋眯了眯眼睛,一抹剑光自眼底闪过,紧紧握住了拳头。
……
……
“昆仑山虽然不是剑道正宗,却出了一个世间剑道第一人,如今山主仅仅是露了一面,便如同利剑一般插入了朝天城,诛仙阵再启,不知究竟是此阵强大,还是山主更令人敬畏?”
朝天堂中,池靖负手而立,抬头望向苍穹,眼底满是担忧。
季青云从不远处的后方走过来,脸色同样不好看,却有些无所谓的说道:“怕什么,当年诛仙阵便让山主养了数十年的伤,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池靖长叹了一声,收回目光,看向季青云说道:“如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已经整合于一体,皆由将军统辖,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季青云随意而言,忽然脸色骤变,说道:“你是担心军中的修行高手会有山主埋下的种子?”
池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朝廷的修行者几乎尽数在军中,以山主神鬼莫测的手段,要插一些自己人还是很容易的,而且我估计已经很久了。”
闻言,季青云垂下目光,沉默片刻后,冲着池靖重重抱拳,便光速离开了朝天堂。
池靖望着他离去,佝偻的身躯竟然摇晃了几下,似有些脱力。
忽然间,他的脸色猛然一僵,望向院墙的门扉外,一股寒意袭来,一个剑意凛然男子走了过来。
他的左眼上有一道剑伤,狰狞可怖。
池靖敛去所有情绪,平静的盯着来人说道:“剑仙亲临朝天城,本堂主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
……
大明宫地底深处发生了一场激战,但却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坏,仅仅是地面震颤了几下。
当然,有心人都能感觉到。
大周帝国两大神将之战,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血溅八方,只是那个祭坛所在的地下空间变大了几倍。
无相上境强者的战斗余波足可以开山裂石,将空间扩大也不是难事。
子夜的左臂不断流血,但只是受了些轻伤。
魁流的伤势很重,全身是血,脸色惨白、气息萎靡的靠在祭坛下的石阶上。
“你的伤还未好,不是对手。”子夜封住了受伤的左臂经脉,看向魁流说道。
魁流的眼中仍旧是无尽的冷漠,即便体内暗伤累累,还是平静说道:“那家伙可是蜃龙,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子夜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将你交给女帝处置,能不能活着就看你的造化了。”
魁流说道:“你认为如今的她还会让我活着?”
子夜无奈的叹了口气。
以前的女帝乃是无相上境强者,魁流与之境界相当,就算犯了错,也要奉为上将,可现在她已登太清,魁流自然没有了价值。
况且大周帝国不缺强者。
子夜、红莲,还有远在北境的苏镇庭,再加上近些年突破无相的季青云、江神儿和池靖等人,就算没有魁流,大周依旧可以运行。
一个不听话的神将,不如没有。
子夜转身向外走去,同时说道:“这里有陛下设下的禁制,你如今身躯重伤,便在这里待着吧。”
……
……
虽然朝天城被封城,可天海楼仍旧人声鼎沸,或许就算是末日将至,人们还是会认真对待每一天。
一个被斗笠遮掩容貌的人影在天海楼下停留,当天边残阳隐没的时候,他走了进去。
夜幕降临,霓虹初上。
一楼大厅热闹非凡,斗笠客在角落里自酌自饮,一壶酒,几碟小菜,显得格格不入,但却无人在意。
偌大的天下,到处都是藏身在热闹里的孤独患者。
酒意近半,一个黑袍少年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斗笠客抬起头,目光透过半透明的布帘看到了少年的模样,手掌竟是猛然一颤,酒杯险些脱落。
少年平静的看着他,淡笑道:“我想你应该不喜欢遮掩容貌的感觉吧?”
斗笠客的身体微微僵硬,盯着少年看了许久,才缓缓放下酒杯,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形势所迫。”
少年将左手放在桌子上,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声音很轻,在嘈杂的酒楼里几乎听不见。
斗笠客却是心头骤沉,那声音直击灵魂,令他的心脏险些停止。
少年说道:“山主在哪里?”
斗笠客说道:“我不知道。”
虽然被斗笠遮住了容貌,但少年能够想象到他此时的脸色,依然淡笑道:“我知道他在朝天城里。”
斗笠客脸色骤变,惊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少年说道:“猜的。”
斗笠客盯着那张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的脸庞,心绪越来越复杂,相识多年,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猜不透,看不穿。
片刻后,他说道:“人人对他避之不及,你还要找他?”
少年说道:“有诛仙阵在,他不敢出手,而且他说要找我下棋,现在却还要我去找他。”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抱怨。
斗笠客一怔,有些不明白少年的意思。
少年在自己说完话时候,也是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又是淡笑道:“既然要下棋,便要有棋盘,我知道他在哪里了,果然还是要回去啊。”
说完话,他便起身准备离开。
“小师叔。”
斗笠客突然喊道。
少年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他。
斗笠客起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男子的脸庞,虽是剑修,却如同书生一般温雅。
他冲着少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其道,我所做之事,我会承担。”
闻言,少年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一直认为你是昆仑山最出色的弟子,有些地方就算是之月也比不上你。”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斗笠客抬起头来,望着少年走出天海楼,走进了夜色之中。
从前有个问剑人
从前有个问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