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部的山谷花圃去往南部的魂渊需要跨越大半个鬼界。
好在唐戈隐藏在黑袍之下,有十二鬼王之一的花间带路,自然是减少了很多麻烦。
魂渊是凶地,却不是禁地,自然没人会过问花间的意图。
就在他二人赶往魂渊的同时,一道矮小的黑影登上了鬼界西部的某座断崖之上。
断崖边上盘坐着一道身影,白衣白发,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任何气息,犹如石像一般。
矮小黑影迅速走到他身后,取下黑帽,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庞,后脑扎着小辫,刘海遮着眉毛,蒜头鼻微微动着。
他朝着白衣身影直接跪伏下去,刘海轻轻摆动,同时恭敬说道:“属下辛渝,见过白涯大人。”
白衣身影正是鬼界四大掌界使之一的白涯。
他嗯了一声,盘坐着没有转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辛渝直起了身子,但依旧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背影,朝前探了探头,只能看到雪白的长发。
白涯说道:“何事?”
他的声音犹如清风一般,丝毫不似鬼界之人所有。
辛渝犹豫片刻,说道:“大人,属下察觉到鬼界极北之地的那处通道似乎被地上的人发现了。”
白涯沉默。
辛渝想看到他是什么表情,奈何他一直背对着自己。
片刻之后,白涯说道:“那处通道连通着地上的昆仑山,难道是昆仑山之人发现的?”
辛渝脸色惊变,他知道鬼界极北之地有通道通向地上,却不曾想竟是连接着昆仑山。
他忽然想到,唐戈知道这事吗?
片刻后,他说道:“这个属下便不知道了,属下只是感觉到有异样的气息从地上传下来。”
白涯又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身负异能,连司狱大人都说你的感知力乃是鬼界之最,想来不会出错。”
辛渝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白涯又说道:“事关重大,切不可外传,我前去见司狱大人,与他一同去北面探查一番。”
辛渝趴到地上,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白涯的身影已经消失。
他起身朝着南边望去,轻叹了一声,随即沿着山路朝着断崖之下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影便模糊一分,还未走到崖底,他竟已是消失不见。
……
……
断灵山是冥河的发源地,神秘而尊崇。
在断灵山北麓山脚下,有一片方圆不足十丈的漆黑空地,空地中间只有一座漆黑石台,石台终年被黑雾笼罩,不知其中是为何物。
远处有一道白衣身影飘掠而来,几个瞬间便出现在了石台之下。
白涯从辛渝口中知道了某个消息之后便立刻来到了这里,他虽然须发皆白,面容却极为年轻俊逸,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朝着黑雾笼罩的石台微微欠身,恭敬说道:“拜见司狱大人。”
原来这方寸之地的黑雾之中竟是隐藏着鬼界的主宰,司狱。
没有回声,白涯却极有耐心的安静等待。
时间缓缓流逝,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就连白涯都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头盯着那团黑雾,就欲再次开口。
黑雾突然波动了起来,有声音从其中传出:“何事?”
白涯松了口气,说道:“启禀司狱大人,辛渝说通往昆仑山的那个通道似乎被人发现了。”
黑雾中沉默了一会,又有声音传出:“你去吧,也要查一下昆仑山的情况。”
白涯面色微异,道:“那处通道乃是重中之重,您不去吗?”
黑雾中接着说道:“你去便可。”
白涯欠身行礼,带着些许疑惑离开,直奔北方而去。
黑雾又波动了片刻,然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
……
鬼界四大掌界使,三位已经闭关数年冲击无相上境,最后一位去了极北之地。
司狱隐藏在黑雾之中,没有一丝动静。
而这时,唐戈跟着花间已经来到了鬼界南部的魂渊。
巨大漆黑的冥河如同黑龙一般呼啸而过,越向南,水流越汹涌,直到在某地倾泻而下。
那是一片方圆几千丈的深渊,空洞、恐怖、绝望的气息充斥其中,除了黑暗别无他物。
这里便是魂渊。
漆黑巨大的水龙以毁天灭地的姿态冲进魂渊,不是冥河之水淹没魂渊,而是魂渊吞噬了冥河。
冥河倾泻的声音比雷鸣还要响,天空中时隐时现的雷霆和白火都为避其锋芒,隐匿了起来。
唐戈和花间站在魂渊边缘的山崖上,不远处便是冥河。
二人仅仅是朝着魂渊看了一眼,便感觉天旋地转,仿佛不受控制的就要被吸引进去。
仅仅是倒灌而上的寒气便足以令很多人肝胆俱裂。
花间在这个地方驻足过数次,每一次都是心惊胆战,这次也不例外。
唐戈面色冷冽,回想前六世,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凶险之地。
花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唐戈的侧脸说道:“你确定要下去?”
唐戈点了点头。
花间肃然说道:“保重。”
唐戈一步踏出,身体表面瞬间被璀璨剑光覆盖,没有任何犹豫,朝着魂渊一跃而下。
花间来不及感叹那剑气如何厉害,只见那被剑光包裹着的身影迅速化作一个光点,转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
唐戈体会过无限下坠的感觉,这一次更是伴随着无尽的寒意。
他的耳边充斥着剑气呼啸和冥河坠落的声音。
他在下坠,冥河之水也在下坠。
按照花间的说法,魂渊深处有数层天然形成的结界,就算是司狱也只穿过三层,被第四层结界挡在外面。
昭容则是被囚禁在第一层和第二层结界之间。
所以唐戈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穿越第一层结界,这将是最为艰难和凶险的事情。
魂渊深不可测,亦不知通往何处,唐戈不知道下坠了多久,或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
鬼界本就没有时间概念,在这魂渊之中更是极易令人迷失。
唐戈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若不是有剑气护体,恐怕他早已被下坠形成的冷冽罡风撕碎。
某个时刻,耳畔的隆隆之声突然消失,唐戈心想难道是冥河之水流到了尽头?
但他依旧在下坠。
黑暗中,那一团剑光格外明亮。
唐戈头朝下,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直到某个时刻,一抹红光映在了他的眸子里。
他看到了淡淡的红光,然后越来越亮,颜色越来越深。
某个时刻,红光的面积迅速放大,几乎囊括了整个魂渊。
唐戈瞳孔骤缩,澎湃的剑气从体内席卷而出,他努力控制的下降的速度,但还是重重的摔在了红光之上。
这是第一层结界。
红光结界犹如玉石玛瑙一般,却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唐戈四仰八叉的躺在红光结界上,虽然没有流血,却感觉全身的骨骼断裂,无法动弹,如果没有无极剑骨,恐怕现在已经血肉模糊。
他怔怔的望着上方无尽的黑暗,一片寂静。
似是累了,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魂渊没有任何声音,冥河的水流声不知在何处便悄然消失了。
黑暗中似是存在着神秘之物,庆幸的是没有被唐戈遇到。
……
……
无边的黑暗中有一片巨大的红光结界,结界某处有一个黑点,细细看去是一个身影安静的躺着。
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某个时刻,开始有剑光从他身体表面散发出来。
剑光渐渐明亮,继而越来越盛,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着,隐约只能看到一抹黑袍。
他依旧闭着眼睛。
某个时刻,明亮剑光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黑色剑光。
一分二,二化四,数息之后,黑色剑光便与明亮剑光分庭抗礼,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明亮剑光吞没。
那些黑色剑光冰冷、森然,犹如剑气最黑暗的极端。
红光结界忽然波动起来,一圈气浪如同水纹一般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一股比黑色剑光深邃数倍、强大数倍的剑气从结界下方掠来,穿过结界,进了他的身体。
不知过去了多久,总之是很长时间过后,剑光消失,剑光里的人也没了踪影。
红光结界只是泛起了一层涟漪,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
……
这里是一座洞府,看不到崖壁,只有无边无尽的黑色剑气充斥着空间,剑气深处有一个蒲团,盘坐着一个美妇。
美妇看起来不过三十岁模样,一身简单黑衣,却显雍容华贵,只是眉宇间的冷冽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她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少年。
他身上的剑光已经尽数敛进体内,气息平稳而柔和,只是四肢百骸中依旧弥漫着骨骼撕裂的痛感。
某个时刻,他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无尽漆黑的剑光。
片刻后,他目光移动,看到了那个盘坐在蒲团上的美妇,隐隐间有一丝熟悉之感。
美妇问道:“你是谁?”
少年反问道:“你是谁?”
美妇说道:“昭容。”
少年悄然松了口气,嘴角浮现笑意,说道:“我是唐戈。”
昭容柳眉微蹙,道:“谁?”
唐戈一度尴尬,说道:“我是之月的师叔。”
昭容面露疑惑之色,说道:“之月又是谁?”
唐戈嘴角一抽,片刻后说道:“她……是姜息雷的女儿。”
闻言,昭容脸色骤变,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翻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