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都】的执政官。”
不再有闲杂人等的会议室中，【黑驳幕】教堂的牧首，总是一副唯唯诺诺，恨不得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夹着尾巴钻进角落的洛伦索神父平与少女四目相对，目光温润而平和，说出了另一个知名度甚至还不如‘洛伦索’高的名字：“索伦·弗朗西斯·普佐·柯里昂。”
“索伦……姓柯里昂……”
双叶眯起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抬头，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前任知识教派异端裁判所的裁判长？你没死？！”
“呵呵，真没想到，你这个岁数的年轻人……”
索伦嘴角微扬，改口道：“或者说是你这样一个入坑【无罪之界】还不到一年的玩家竟然听说过这个名字，着实是令我受宠若惊啊。”
【戴安娜在学园都市那会儿借我看的书里有写这个人……不会吧，就算是大占星师也不至于能看到这么久之后的事吧！】
双叶一边因为某位大占星师令人毛骨悚然的‘前瞻性’在心底抓狂，一边老神自在地笑了笑，仿佛一个跟索伦处于同个年龄段的老东西般悠然道：“基操勿六。”
索伦：“6。”
“呵呵。”
双叶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您对我们这些玩家的了解，感觉都快要超过某位老谋深算的摄政王了。”
“可不敢当。”
索伦也笑了起来，摆手道：“虽然我关注‘异界人’的时间确实比较早，但最重要的参考资料和切入点，却是修·布雷斯恩殿下和格雷厄姆圣女殿下在学园都市交流会结束后派人送过来的，可是让我欠了两个大人情。”
双叶眨了眨眼，也不急于切入正题，而是顺势闲聊了起来：“哦？方便说说吗？”
“自由之都与费尔南公爵领接壤，尽管历史上有过不少摩擦，但我们与紫罗兰帝国的关系其实一直都还不错，而在修殿下掌管了布雷斯恩家族后，双方的接触更是创下了百年来最高记录。”
索伦并没有卖关子，而是非常痛快地说道：“而有别于修殿下在【学园都市交流会】时免费发放给各大势力的通用版资料，我后来拿到的【友情修订版】则是一个友善的信号，而在确认过里面的内容后，我也第一时间承下了他这份情。”
双叶柳眉微蹙，直言不讳地问道：“所以，那家伙明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却没告诉我？”
索伦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并非如此。”
“原来如此。”
双叶却飞快地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用十分笃定地语气推测道：“虽然他这个人情是送给‘自由之都’的，但那份所谓的《对玩家的视奸记录·友谊修订版》，收件人应该是我记忆中的那位执政官，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擅长左右逢源的罗维克咯？”
索伦很是痛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没错。”
“啧。”
双叶咂了咂嘴，悠悠地感叹道：“我愿意为那个没用的东西多半是个傀儡，原来其存在的意义根本就是为了掩护你这个‘真正的执政官’啊。”
“我不久前刚跟一位异界人朋友说过，罗维克从来都不是那种身不由己的傀儡。”
索伦敛起笑意，很是认真地说道：“在我看来，他更像是一位勇士、一位英雄或一位崇高的殉道者。”
“当然，我完全同意您的观点。”
双叶语气轻快但并不算走心地附和了一句，随即便继续刚才的话题，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么，除了紫罗兰的摄政王之外，那位财富圣女又给了您什么样的帮助呢？她也是去找的罗维克先生吗？”
索伦轻轻摇头，正色道：“菲雅莉殿下那边，联系的是我本人。”
双叶眼前一亮，好奇道：“她是你的私生女？”
“财富教派是我的‘赞助商’之一，尽管大家的关系并不算和睦，但菲雅莉殿下却并不介意我的身份敏感，甚至不惜冒险用自己的个人渠道与我合作。”
索伦并没有在意双叶的玩笑话，只是简单解释了一番，然后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说真的，她的胃口要比里维加兹冕下大太多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同时还足够缜密与吝啬，只能说不愧是财富女神的眷者。”
从各种渠道了解过菲雅莉秉性的双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继续刨根问底道：“所以菲雅莉给了你什么？”
“【青苹果商会】，她只给了我这个名字。”
索伦露出了‘后生可畏’的表情，靠在椅背上说道：“在那之后，我便顺着这个方向稍微调查了一下，很快便成功与那个由新锐玩家组成的商会完成了接洽，并在短时间内建立了相对保守但足够有深度的合作关系，结果喜人。”
双叶浮夸地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恭喜您了，毕竟就算是在职业玩家圈内，青苹果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看他们不顺眼的人挺多，但想跟他们搞好关系的人更多。
“谁说不是呢。”
索伦莞尔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幸亏，想跟自由之都搞好关系的人也不少。”
双叶眨了眨眼，微微前倾身体，凝视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这位影子执政官的态度，完全可以等同于整个自由之都的态度，啧啧，混乱之地的无冕之王，这名头听起来还挺唬人的。”
“哈哈，谁说不是呢。”
索伦一边捏着袖口补丁上的线头，一边随口说道：“只可惜，虽然我确实可以说是自由之都的无冕之王，但双叶女士你应该明白，咱们这地方……无冕之王简直不要太多，而问题就在于，这些所谓的王总归是‘无冕’的，所以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态度可以等同于整个自由之都的态度。”
双叶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理解了对方那堪称浅显的言下之意，紧跟节奏地问道：“比如都有哪些‘无冕之王’呢？”
索伦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对于你们【丑角牌】来说，任何你们惹不起的势力，都可以说是无冕之王，而当你们发现周围已经没有惹不起的人，只有最单纯也最复杂的利益交换时，你们自己也就成为王了。”
双叶微微颔首，又问道：“那又要如何才能‘加冕’呢？”
“哈哈哈哈哈——”
索伦朗声长笑，却并没有那些褪去了伪装的大人物，比如微服私访的皇上自曝身份后那股子气势，事实上，索伦这会儿就像是村口看见猪撞树上了的乡下老头，笑的朴实无华，笑的有点欠揍。
但双叶并没有动手揍人，只是难得礼貌地等待面前这个老头笑完。
这并非敬畏，而是礼貌。
是野心勃勃的挑战者，对规则制定者的礼貌。
“啧啧，你这丫头，还真是会问。”
过了好一会儿，笑完了的索伦才咂着嘴如此感叹了一句，咧嘴道：“只可惜，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自这片混乱之地被正式命名为【自由之都】，出现了一套底层逻辑就是没有逻辑，基础规则就是没有规则的‘体系’后，谁能真正掌控这座危险的城市就是一个永恒谜题，而我，显然没有解开它的资格。”
少女双腿交叠，轻笑道：“你很接近了，执政官阁下。”
“不不不，恰恰相反，因为我是‘执政官阁下’，所以反倒是距离解开这个谜题最遥远的人，但与之相对的，因为这个位置还算重要，所以我很安全。”
索伦耸了耸肩，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我与很多老朋友一样，身份都见不得光，所以‘执政官’这个位置必须有一个代言人，而与过去不同的是，因为我的存在，这些代言人既要承担成为执政官的风险，又拿不到成为执政官的好处。”
双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才会那么维护这里明面上的执政官？”
“就是这样。”
老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随即便明示这个话题可以先告一段落了：“那么双叶女士，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的时间总是很充裕，所以咱们并不需要聊得太着急。”
双叶也不客气，直接无视了对方的暗示，问道：“方便说说你这位真正的‘执政官’具体都有哪些工作吗？要是能再聊一下为什么这个原本只是各大势力妥协产物的职位会变得如此重要，就更好了。”
“那可真是太不方便了，不过……倒也无所谓。”
索伦先是面露难色，随即话锋一转，迎难而上道：“我这个执政官的具体工作，双叶女士你其实已经亲口说出来了。”
双叶思考了一个瞬间，随即便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各大势力妥协的产物？”
“没错，其实我这个所谓的‘影子执政官’，跟那些传统的执政官没有半点不同，只不过在大家看来，我比任何人都适合做这份工作，而传统的执政官……迭代太快了。”
索伦靠在椅背上，像个大耗子似的抱着胳膊，悠悠地说道：“在这个鬼地方，每个人满脑子都只想着自己，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滋生于那些人腹中坏水的大计划、大宏图，都天生处于对立状态，而在那无数对立中找到无数对应的平衡点，就是我的工作了。”
双叶嘴角微扬：“听起来很烧脑。”
“不，这其实是一份相对比较清闲安逸的工作。”
结果索伦却摇了摇头，摊手道：“正所谓旁观者清，那些绝顶聪明的当事人再怎么想破脑袋，可能也不如我这个谁也不站的局外人随便琢磨个点子出来，当然，我的阅历和知识也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合情合理，就算当了大半辈子的异端裁判长，您也是知识教派的异端裁判长，知识储备方面肯定是没问题的。”
双叶用某种微妙的，类似于‘高端幼儿园给家长面试的老师’的口吻如此说了一句，一点儿都不见外地继续提问道：“那么，您是知识教派或圣教联合派来自由之都的卧底吗？”
索伦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觉得呢？”
双叶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觉得不是，毕竟这鬼地方跟任何宗教的兼容度都是零，建在自由之都的教堂单论职能来说，基本上就只剩下‘景点’这么一个作用。”
“哈哈，有些偏激，但也足够现实。”
索伦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话说回来，双叶女士你应该知道【黑驳幕】是个什么地方吧？”
双叶瞥了一眼索伦那件旧长袍胸口处的扭曲十字架徽记，随口回答道：“知道啊，就是那些跟自家教派闹翻了还没被整死的神棍聚集地嘛。”
“说对了。”
索伦很是欣慰地点头表示肯定，随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呢，就是那个跟自家教派闹翻了，又没被整死的神棍。”
双叶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只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闹翻了？”
“因为‘学会质疑’是每个知识之神信徒的必修课，而如果在这条路上走了足够远，那么到最后……”
索伦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惆怅的表情，一边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淡淡地说道：“就会质疑‘神’。”
双叶两眼放光地倾着身子，兴致勃勃地问道：“所以你质疑了神？质疑了神的啥？存在？本质？行为？还是……”
“神性。”
索伦温和地打断了双叶，平静地说道：“我开始质疑神的神性，双叶女士。”
“呃，然后呢？”
“然后我便成为了祂的神眷者。”
“好家伙，这么老的神眷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关注问题的角度很别致。”
“谢谢夸奖，执政官阁下，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便不得不离开了，毕竟，就算神祇可以容忍乃至鼓励我的‘质疑’，但教派却做不到，所以就算冕下当时一再挽留，我还是离开了。”
“离开到自由之都当了个牛辶到炸天的无冕之王？”
“事实上，我当初只是想开个小教堂，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而已。”
“结果呢？”
“结果叫我教父的人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多了。”
第两千五百二十三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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