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放心,大人所交代的事,下官定会叫人严加防范,誓不给太平军贼人丝毫可趁之机!——不不不,这是应当的,下官等对朝廷、对陛下、对大人忠心耿耿……”
在金陵府府衙内的东厢房内,金陵知府郭盛领着一干府衙内的官员,向谢安这位来自冀京的大人物表达着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那就好,”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杯中香茗,谢安慢条斯理说道,“对于金陵府的诸位大人,府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即便如此府还是不得不要重申一句,此番太平军贼人乃国家当务之事,切不可有半点差错,劳知府大人派人到附近郡县,组织人手,提防江岸,尤其是府此番出行粮道,切不可有半点差池,当然了,待过两日府率大军开拔时,会留下五千精兵,相助知府大人!——到时候,知府大人可莫要以为府信不过大人才好……”
“哪里,哪里,此乃尚书大人体恤下官之举,下官岂能如此不识好歹?”说着,广陵知府郭盛从袖口中摸出一叠银票,悄然塞给谢安,满脸笑容地说道,“我金陵虽不敢称比拟冀京,可城池内外亦有不少值得称道的景致,大人若是不弃的话,在大军开拔之前,大人不如往之散散心……此乃下官等人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大人莫要嫌弃才好……”
谢安闻言瞥了一眼郭盛恭恭敬敬摆在桌上的银票,眼眉微微一挑。
唔,不错,不愧是一郡长官,确实会做人……
心中暗赞一句,谢安也不说收下与不收下。端着茶盏慢条斯理说道,“此番府受贤王殿下节度,下访江南,一来是为太平军贼人,二来嘛,便是视察一下江南等地的吏治、民治情况……”
此言一出,屋内以金陵府知府郭盛为首的官员不禁有些紧张,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屋内,不敢大声出气。
“是故。在三军开拔之前,府有意要在金陵逗留两日,视察一下当地治安,当然了,府相信。金陵府的诸位大人,定是将治下治理地井井有条……”
听闻此言,郭盛等人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眼角瞥见谢安在说完这句后端着茶盏顾自茗茶,再没有什么表示,郭盛心下一动,连忙拱手说道。“大人辛苦了!——既然如此,下官等人也不打搅大人歇息了,就此告退……”
谢安闻言微微一笑,抬手说道。“恕府腿伤未愈,无法起身送诸位大人……”
“岂敢岂敢。”郭盛等人连连摆手。
“丫头,代我送送诸位大人!”
“……”只见站在谢安身旁的小丫头王馨轻哼一声,寒着一张小脸瞅着郭盛等人。似赌气般哼声说道,“几位大人请吧!”
“呃……下官告退!”郭盛等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久留,待恭敬行了一礼后,相继告辞。
“天下乌鸦一般黑!”将郭盛等金陵府的官员送了出去,小丫头嘀咕了一声,随手关上了房门,一回头瞧见谢安正在数着那一叠银票,脸上的表情更是气恼,似赌气般缓缓挪到谢安身边,一个劲地瞅着他。
“不错不错,又有近两百万两的进账……”点清了郭盛等人赠送的孝敬银两,谢安一抬头瞧见一脸冷淡的小丫头,笑着说道,“丫头,怎么了,何以这般瞧着哥哥?”
“一个个都这样,这天底下就没有好官了?——”小丫头气呼呼地看着谢安,用她那并不深厚的词汇量小声咒骂着谢安,什么[官官相护]、[贪官污吏],[一丘之络]。
瞥了一眼双颊气鼓鼓的小丫头,谢安有些好笑地指正道,“是一丘之貉!——络指的是人体内气血运行的旁支与小支……”
小丫头闻言小脸涨红,似撒娇似耍泼般说道,“是是是,人家就是没有学问,叫人看不起,行了吧?”
见小丫头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谢安笑了笑,招招手让小丫头侧坐他双膝上,笑着哄道,“丫头,怎么又生气了?”
小丫头抿了抿嘴,有些埋怨地小声说道,“哥,你不要收那些坏官的银票,只有坏官才会那样做,那些银票都是民……民……”
“民脂民膏?”见小丫头说得费力,谢安试探着接口道。
“对对!”小丫头连连点头,待反应过来后小脸更是通红,气呼呼地瞪着谢安。
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谢安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丫头,你说得不错,这些钱财来路不正……”
见谢安似乎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小丫头顿时转怒为喜,欢欢喜喜地说道,“那,哥你何时将这些银子退给那些坏官?”
“退?为何要退?”故作奇怪地看了一眼小丫头,谢安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说道,“退还给他们?叫他们拿着这钱大鱼大肉?那样不是便宜了那些你口中的坏官么?”
“呃,这……”小丫头闻言一愣,怯生生问道,“那、那怎么办?”
暗自偷笑一声,谢安摆出一脸义无反顾的模样,正色说道,“花了它!——明日哥带着你到街上去,看到好吃好玩的,就将这些银子花了,花地一两都不剩。将这些不义之财还给金陵的百姓,决不能便宜了那些贪官,你说对么?”
“嗯!”小丫头拽着拳头重重点了点头,继而脑袋一歪,眼中泛起阵阵疑惑之色,隐约感觉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见小丫头一脸困惑地思忖着什么,谢安心中暗自偷笑一声,他还记得,他当初也是这么应付金铃儿的。
很是怀念啊……
正在谢安暗自感慨当初的往事时,房门处传来吱嘎一声轻响,秦可儿盈盈走了进来。
一瞧见秦可儿,小丫头下意识用双手搂住谢安的脖子,一脸得意地注视着秦可儿,龇牙咧嘴。活脱脱是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
“……”秦可儿愣了愣,继而莞尔一笑,见怪不怪地坐在谢安身旁,她那淡然自若的态度,让小丫头感觉有些气馁。
“住处整顿好了?”拍了拍身上的小丫头,示意她从自己身上下来,谢安微笑着望向秦可儿与苟贡。
在小丫头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下,秦可儿脸上泛起阵阵绯红,羞涩地点了点头。脉脉含情般的美眸瞅着谢安,继而低下头去。
“哼!”小丫头身上仿佛泛起阵阵黑气,怨气之浓重,饶是谢安也有些头皮发麻。
好在这时苟贡、萧离、丁邱等人推门走了进来,见此。谢安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示意小丫头与秦可儿说道,“好了,我与几位大人有要事要商议,丫头,可儿,你二人暂且回避一下……丫头。听话!——跟你可儿姐姐到隔壁厢房去,哥方才已经叫人准备好你喜欢吃的糕点与果脯……”
“可儿姐姐?哼!”小丫头一脸敌意地嘀咕一句,终究抵不住美食的诱惑,从谢安身上跳了下来。蹬蹬蹬蹬跑到隔壁去了,而秦可儿则是盈盈向谢安以及苟贡等人行了一礼,这才告退离去。
“……”淡淡看着秦可儿走出屋外,苟贡冷淡的眼神这才稍稍转暖几分。歉意地望了一眼谢安,拱手微笑说道。“大人,八万大梁军已分批入驻金陵完毕,眼下梁乘等几位将军已叫众将士早早歇息……”
“不曾扰民吧?”谢安紧声问道。
“按照大人所吩咐的,梁乘等几位将军分批叫八万军队入驻城西军营,不曾扰民……”
“唔,这就好,”谢安点了点头,喟叹说道,“金陵不比广陵,城中百姓对我大周军队素有怨恨,一个不好就会激发民变,眼下非常时刻,切不可在这种事上有任何的差池!——对了,还要严防太平军细作在城内散布谣言,故意生事……丁邱,金陵乃你等地盘,这件事,府就交给你们金陵众了!”
丁邱闻言抱了抱拳,正色说道,“是,大人放心!——待会卑职就叫众弟兄分布于城内,提防太平军贼子使唤……不过,我金陵按理来说应该没有太平军才对,早前大姐在时,几次黜退太平军派来与我等联络的贼人,有两次甚至起了刀兵,太平军应该不敢贸然踏足我金陵!”
说这番话时,丁邱与萧离不由面露得意之色,只看得苟贡有些不是滋味,心说这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二人到我东岭众地盘山东鸿山东岭看看,有半个太平军贼人的踪迹,我苟贡跟你们姓!
也难怪苟贡心中不屑,毕竟,虽说他们东岭众与金陵众眼下一同在谢安手底下办事,但归根到底依旧是竞争对手,又有哪一方不想占有更多的权势,不说别的,单单只为了怄气也值得双方为此卯足全劲。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眼下我等在明,太平军在暗,不得不防!”
“是!”丁邱收起脸上几分得意,恭敬说道,“对了,大人,来时,梁乘等几位将军托卑职询问大人,不知大人意欲在金陵屯扎几日,几位将军那里好有所安排……”
“最起码也要一两日吧,”摸着下巴深思了一下,谢安皱眉说道,“府方才已叫金陵知府郭盛去安排附近郡县联防一事,叫其组织守备军替我军防范粮道,免得被太平军所趁,比起地方军,府觉得还是更倾向于大梁军,是故打算派几支数百人左右的军队安插到附近各郡县的守备军中,你等意下如何?”
丁邱与苟贡对视一眼,点头说道,“大人所言极是,还是谨慎些为好……”
“暂且不说这个了,眼下府最头疼的事是,如何逼太平军露面,对此你等有何建议?”
“这个……”丁邱闻言深思片刻,低声说道,“卑职以为,只要我军长驱直入,逐步蚕食太平军贼人活动范围,他们迟早会现身……”
谢安闻言摇了摇头,皱眉说道,“此事府也考虑过,但是你要知道,我等越是深入江南。危险也就越大,太平军保不定就在我等周边虎视眈眈……最起码也要逼出其中一两支,否则,整日里草木皆兵,压力实在太大!”
苟贡等人闻言不禁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们并不担心太平军的兵力情况,毕竟丞相李贤这些年来一直关注着太平军,据他所得的消息。太平军堪称军队的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万,绝对不超过十五万,难就难在这十余万太平军平时基上是化整为零分散在江南各郡县,作战能力暂且不论。行动力绝对要高过大周军队,尤其在这种敌暗我明的局势下,万一被太平军袭了后方,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忽然,萧离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大人。卑职忽然想到一招妙计!”
“妙计?说来听听!”谢安将信将疑地望向萧离,似笑非笑说道。
从旁,丁邱、苟贡二人一脸惊讶地打量着萧离,似乎震惊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萧离竟然也能想出什么妙计来。
“干嘛这么瞧着我?”见丁邱与苟贡一脸怀疑地望着自己。萧离有些无语,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对谢安说道,“大人。不就是要逼出太平军么?此事简单地很,金陵往西南去便是太平。听说当年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便是在此汇聚江南各方反军……”
“确有此事!——然后呢?”
只见萧离舔了舔嘴唇,神秘兮兮地说道,“卑职可是打听到了一个绝密的消息,得知太平军初代薛仁当年被大人的岳父大人、东镇侯梁丘敬梁丘大爷逼死在芜湖后,其党羽将薛仁的尸体就安葬在太平,不如咱去掘了它?”
好个下三滥的招数……
苟贡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丁邱,丁邱倍感尴尬,故作咳嗽一声,抬头打量着天花板。
“这个办法不好么?”萧离愕然地望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谢安、丁邱、苟贡三人。
“唔,确实是个……妙招,唔,妙招,不过……”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谢安点点头说道,“事实上,萧离啊,此事朝廷早已得悉,甚至当年先帝也曾派人到太平,只不过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那薛仁的坟墓所在……”
[那薛仁要是真葬在太平,也早就被暴怒的先大周天子李暨派人给掘了鞭尸了,还轮的到你?]
谢安端着茶盏用怜悯的目光望了一眼萧离。
似乎是被谢安那怜悯的木怪看得有些郁闷,萧离连忙说道,“大人别急,卑职还有一招……”
“……说来听听!”可能是不想打击这位心腹手下的自尊心吧,谢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丁邱与苟贡似乎对此不报以丝毫信心,也难怪,别人不了解萧离他们还不会不了解么,叫这家伙冲锋陷阵倒是可行,作为一名刺客暗杀要人的刺客也算称职,可若是要叫这家伙想出什么妙计来,呵呵。
在谢安、丁邱、苟贡三人古怪的目光下,萧离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太平再往西南可就是虎林了……”
看了一眼表情逐渐变得极其尴尬的丁邱,饶是谢安也有些哭笑不得,含糊说道,“虎林怎么了?”
萧离似乎没注意到丁邱正懊恼地瞪着他,神秘兮兮说道,“虎林可是当年南唐皇帝刘生被迫自刎的地方……”
“唔,然后呢?”谢安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牵强。
“不是谣传太平军的首领正是南唐后裔么?咱在虎林建个雕像……”
“什么样的雕像呢?”
“建个大周先皇帝与梁丘公逼死南唐皇帝刘生的雕像,这样一来,太平军势必会将我军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自然会露面与我军交战……啊呀,丁哥,你打我做什么?”
“闭嘴吧你!”丁邱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萧离,饶是苟贡觉得好笑,这会儿也不好贸然插嘴。
“干嘛?我这个主意不好么?”萧离疑惑地打量着面色古怪的谢安与苟贡,继而偷偷望了一眼面有怒容的丁邱。
“好了好了,”示意丁邱莫要再打击萧离,谢安一脸古怪地说道,“萧离啊,你这个主意确实不错,这么做,肯定会引起太平军的强烈敌意,不过嘛,不单是太平军,整个江南都会视我等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好家伙,竟然说在虎林建一座大周皇帝逼死南唐皇帝的雕像,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江南的百姓不将你生吞就算是便宜你了,亏地你还是金陵人……
当然了,其实谢安也清楚,金陵众虽说对大周没有任何好感,但是对南唐以不报以任何留恋,这事在金铃儿身上就能得到充分的体现。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话从身为金陵人的萧离口中说出来,总感觉有点不合适,也难怪丁邱一脸的不悦。
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萧离,谢安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相信他所说的什么妙计。
那哪叫什么妙计?
就在谢安暗自哭笑不得时,忽然有一名东岭众刺客推门而入,抱拳说道,“大人,府门外有一名男子求见,说是受了广陵迎春楼的人所托,将几封书信送到秦可儿小姐手中,说那日秦小姐走得匆忙,她曾在迎春楼的一些姐妹不曾好好相送,是故写了几封书信来,与秦小姐叙叙交情……”
“哦?”谢安闻言嘴角扬起几分难以琢磨的笑意,右手轻轻转动着茶盏的盖子。
“既然是可儿旧日姐妹送来的书信……那就好生交到可儿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