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伊伊相助,枯羊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了大狱寺重牢。
因为轮番换班的关系,眼下大狱寺牢内仅仅只有十来个东岭众狱卒看守,其余人大概还在甜美梦乡之中,可尽管如此,枯羊心中的紧张依旧久久难以消退。
要知道,刺客最擅长的就是合击之术,同时对付两个刺客,远远要比连续对付两个刺客艰难地多,别看眼下大狱寺牢内仅有十几个东岭众狱卒看管,可一旦真打起来,枯羊根没有丝毫把握。
姐说的对,倘若只有自己一个人前来,恐怕连大狱寺的门都进不来……
心中苦笑一声,枯羊有意地压低了脑袋,生怕被那些东岭众狱卒看出来,天晓得那其中有没有当日追捕他的人手。
“卑职赵六,见过伊伊夫人,伊伊夫人叫卑职小六就好……伊伊夫人,您怎么来了?”得知自家大人的四夫人前来大狱寺牢内,那十几名东岭众受宠若惊,纷纷迎了上来,领头的那人,正是前些日子被因为戏耍牢内囚犯而被狱卒长狄布训斥了一顿的狱卒。
“是这样的,”一面吩咐那酒楼送酒过来的伙计们将那一坛坛的酒水搬至众东岭众狱卒面前,伊伊一面微笑着说道,“这两日,东岭众位豪杰将混入城内搅事的恶贼们尽数抓捕,我夫心中大悦,想犒赏诸位一番,奈何我夫政务繁忙,因此,妾身冒昧向夫君接下了此事,阿羊……”说着,伊伊目视了一眼身后的枯羊,枯羊会意,从随身携带的木盒中取出一包银票。搁在桌上。
“此布包内有官府银票十万两,诸位莫要嫌少,且拿去分作酒水钱……”指着枯羊放置在桌上的布包,伊伊轻声说道。
十万两,对于如今地位的谢安而言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眼下城内东岭众有两百多人,可平分下来,每人依旧可以得到五百两左右的银子,要知道担任大狱寺重牢监狱长的狄布如今也只有每月两百左右的俸禄而已。更何况他手底下的东岭众狱卒们,这几乎是他们大半年的俸禄。
“这……这如何使得?”赵六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尽管心中很是意动,却又不敢就这么贸然收下。
“赵头领,莫不是妾身不够身份。不足以代我夫赏赐诸位?”见赵六不好意思收钱,伊伊故意说道。
赵六一听心中一惊,连忙说道,“伊伊夫人说得哪里话,您若是还不够身份,这冀京可就没几个人够身份了……那,那卑职就厚颜代弟兄们手下了。——多谢四夫人赏赐!”说完。他回头瞪了一眼四周一脸欢喜的众东岭众弟兄,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谢过四夫人?!”
那十几名东岭众狱卒闻言如梦初醒,纷纷出言道谢。
“对了。妾身此行还带来五十坛的酒水,皆出自城内酒楼[汇仙居],购置我夫喜爱佳酿五十坛……”说着,伊伊指了指酒楼伙计们所搬运的五十坛酒水。
自家大人谢安偏爱汇仙居的酒楼。这在东岭众刺客们之中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听闻此事。包括赵六在内,十几名东岭众狱卒不自觉地咂了咂嘴,露出一脸向往之色。
见此,伊伊便借口试试酒水,叫他们打开封泥,毕竟这才是她此行前来的目的。
赵六等人不疑有他,在枯羊的故意施为下,取过两坛内掺着蒙汗药的酒水。
不得不说,谢安偏爱[汇仙居]的酒水不是没有理由的,酒坛上的封泥才打开,整个牢内便弥漫起阵阵酒香,非但勾起了赵六等人的酒瘾,就连远处牢内的囚犯们,亦被这股酒响勾地欲罢不能,用手中铁索瞧着铁质栏杆,吵闹着要讨酒喝。
“吵什么吵?!”赵六恶狠狠地冲着监牢方向吼了一句,看得出来,他面色有些不渝,毕竟他这正在接待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女人,那边牢内的囚犯们却不知死活地吵闹,这简直就是不给他们东岭众的面子,赵六终于体会到前些日子谢安来巡视时他们东岭众老大狄布的心情了。
反观伊伊,倒是一脸平常,轻声说道,“赵头领息怒,既然牢内囚犯得闻酒香,赐予他们一些亦不打紧……”
赵六闻言挠了挠头,说实话,他可舍不得将那么好的酒分给牢内的囚犯们,可四夫人既然已经开口,他也不好不从,于是便照着伊伊所说的,不情不愿地叫酒楼派来搬酒的伙计们,每个牢内都赐了一坛,于是乎,这五十坛酒水,只剩下了十来坛,叫他心中一阵心疼。
而这时,伊伊给了枯羊一个眼神,枯羊会意,借着帮忙的机会,抱起一坛没有掺入蒙汗药的酒水,在一名东岭众狱卒的陪伴下,来到了关押魏虎、卫绉等人的监牢。
此时魏虎正在纳闷为何牢内突然变得那般吵闹,坐起来朝着走廊瞅了一眼,却愕然瞧见枯羊穿着一身家丁的服饰,抱着一坛酒来到他们这个监牢。
“枯……”瞪大眼睛的魏虎才说一个字,便被枯羊狠狠一记眼神吓地当即将剩下的话咽回腹中。
“好了,就放这里吧!”打开牢狱的门,示意枯羊将酒水放在门口位置,那名东岭众狱卒便又锁上了牢狱的门,一脸鄙夷与郁闷地瞅着牢内不知为何神采奕奕的一干反贼们,冷笑说道,“算你等走运,进来没几日,就碰到温柔亲切的四夫人,叫你们再过一过酒瘾……”说着,他嘟囔着走开了,显然是对于将如此好的酒水赐给这些囚犯们而感到可惜。
静静地等着那名东岭众狱卒走远,枯羊望了眼四周几个牢房,见牢内那些囚犯们正顾着哄抢酒水,遂蹲了下来,带着几分讥讽望着被打断双腿的魏虎,轻笑说道,“哎呀。你还活着啊,看来我或许应该再迟点来……”
见枯羊不痛不痒地说着风凉话,尽管魏虎早知此人秉性,也被气个半死,不顾疼痛的双腿,爬到牢门附近,紧张地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来做什么?——你可知晓此乃大狱寺重牢!”
“来瞧瞧你们几个死了没有……”一脸戏谑地说了句。枯羊皱眉望了一眼魏虎的双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似乎是看出了枯羊眼中的关切之色,魏虎嘿嘿一笑,压低声音毫不在意地说道,“老子好好的没事。就是被打断两条腿而已,那帮家伙也就那么点能耐了,想从老子嘴里问出情报?呸!”说着,他轻叹一声,放缓语气,沉重说道,“不过阿寻与小旻死了……”
望着魏虎眼中的愧疚之色。枯羊亦感觉心中有些发堵,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而这时,魏虎身旁的卫绉插嘴低声说道。“枯羊,你来大狱寺做什么?”
“嘘!”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枯羊望了一眼四周,借着隔着监牢铁栏杆给魏虎等人分酒作为掩护。压低声音说道,“还用问么?当然是来救你们的!”得知已失去了两名同伴的事后。他也没有心情再挤兑魏虎等人。
“救?”卫绉愣了愣,脑海中猛然响起某个腹黑可怕女子的话。
[……过不了多久,你等最后一名同伴自会来搭救你等,到时候,你便可顺势逃出去,至于逃出去以后……卫绉,你是个聪明人,可莫要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来!]
这边卫绉正反思着长孙湘雨的告诫,他身旁的魏虎却没想这么说,听闻枯羊此言,又惊又喜,低声说道,“枯羊,你有办法救我等?”
枯羊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在魏虎等人不明究竟之时,忽然,旁边牢内一名死囚扑通一声翻倒在地,打着呼噜,看似是睡死过去,不过在魏虎等人看来,可并非如此。
酒内有蒙汗药?
魏虎、卫绉对视一脸,心中大概是明白了枯羊的主意,可是他们亦有些纳闷,难道守牢的东岭众们都是傻子么?不知道防范?
确实,东岭众刺客们可不是傻子,倘若是别人送来的酒水,他们自然会试验一番,但是此番却是伊伊送来的酒水,他们哪里会起半点疑心?
要知道,东岭众刺客眼下就是在伊伊的夫君谢安手底下混饭吃,说句不客气话,眼下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就是刑部尚书谢安府上蓄养的刺客,只不过是领着朝廷的俸禄罢了,如此,那些人如何会怀疑伊伊?
就在魏虎与卫绉等人对枯羊的计划实施地这般顺利而感到惊愕时,他们忽然望见走道上走过来一位身穿青白色锦袍的女人,美地叫人窒息。
在魏虎愕然的目光下,那位女子用手中一串钥匙打开了牢狱的门,轻声对枯羊说道,“阿羊,牢内的东岭众狱卒皆已被蒙汗药迷倒,你速速带了你的同伴,离京去吧……”
枯羊张了张嘴,默默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魏虎张大着嘴,难以置信说道,“枯羊,你小子可以啊,短短几日,就勾搭上这么一位贵妇人……”
枯羊闻言心中愤怒,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魏虎,低声骂道,“闭嘴!”
见枯羊似乎是动了真怒,魏虎愣了愣,就在这时,伊伊朝着魏虎等人盈盈行了一礼,神色复杂地说道,“诸位便是家弟所结交的好友吧?——望诸位日后多多照顾家弟,妾身感激不尽……”
“家……弟?”愕然望着那美貌的妇人,又望了望枯羊,魏虎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何等无礼、何等愚蠢的话,尴尬地笑了笑,讪讪说道,“你……枯羊,你在冀京还有个姐姐啊?”
见枯羊似乎要说些什么,伊伊轻声说道,“阿羊,事不宜迟,你等速速离去吧……临走时,莫要加害大狱寺内任何一位狱卒。”
“嗯!”枯羊点了点头,招呼着六个同伴逃离,叫两个同伴架起双腿被打断的魏虎,走了几步忽听身后咔嚓一声,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愕然瞧见走入了此前关押他们的牢中,锁上了牢门上的铁索。
“姐?你这是做什么?”枯羊一脸吃惊,几步跑到牢门口。
伊伊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夫乃朝廷重臣、刑部尚书,妾身知法犯法,包庇你等,理当问罪……速去,耽搁久了,恐生波澜……”
“可是你……”望着亲姐那番举动,枯羊哪里还会不明白,又是愧疚又是着急地说道。“姐,要不你跟我回江南吧……”
伊伊闻言摇了摇头,一脸歉意地望着亲弟弟,微笑说道,“对不起。阿羊,姐姐……姐姐的归宿,在冀京啊,在那个疼爱妾身、宠溺妾身的男人身边,你快走吧,莫要耽搁了,速速离开冀京。莫要叫姐姐记挂……”
“姐……”
“走!”伊伊用不容反驳的语气沉声说道。
见开锁的钥匙尚在亲姐手中,自己又打不开牢狱的门,枯羊转头望了眼远处自己的同伴,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同伴追了过去。
望着枯羊离去的背影,伊伊微微一笑,将手中那串钥匙挂在牢门上,继而默默地跪坐在牢中。幽幽叹了口气。
“对不起,夫君。妾身终究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而与此同时,魏虎、卫绉等人已逃到了大狱寺门口附近,也不知是运气还是怎么,一路上竟然没有东岭众的当职看守人员,他们一干人竟是轻易地逃了出去。
为了小心期间,避免被一网抓获,魏虎、卫绉、枯羊等人在约定了一个碰面的地点后便暂时分开。
望着魏虎与枯羊等人四散离去,卫绉瞧了瞧左右,躲入一条小巷,然而没走几步,却震惊地发现有一个全身裹着黑布的男人正等在该处,抱着双臂倚在墙上。
“何人?”卫绉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的举动。
“东岭众,北镇抚司[锦衣卫]司都尉,漠飞!”
东岭众杀人鬼、[镰虫]漠飞?卫绉心中一惊,全身神经绷紧。
似乎是注意到了卫绉的警惕,漠飞淡淡说道,“不必摆出这等架势,我若是要杀你等,你等根就出不了大狱寺的门!”
卫绉闻言一愣,细细一想,心中顿时恍然大悟,试探着问道,“你……你是那个女人……”说到这里,他猛然察觉到漠飞眼中激起几分杀意,连忙改口说道,“你是那位长孙夫人派来的?”
“嘴里放干净点!”重哼一声,漠飞淡淡说道,“你的事,二夫人已尽数告诉了我,是故,方才我提前支开了手底下的弟兄,方便你等逃脱……要不然,你真以为我大狱寺内就那么十来个人看守?”
其实卫绉刚才就感觉枯羊那般轻易将他们从牢内救出来感觉有些诧异,尽管枯羊的姐姐似乎看起来很有地位的样子,想了想,他低声说道,“劳烦漠都尉替小的传句话给二夫人,多谢二夫人救命之恩……”
“唔!”漠飞淡然地点了点头,用带着警告的口吻说道,“二夫人说,你是个聪明人,知晓利害轻重,不过漠某还是要警告一句,倘若你胆敢背叛二夫人,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漠某亦会将你千刀万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感受着漠飞身上那股仿佛实质般的浓烈杀气,卫绉只感觉心底一寒,连忙说道,“漠都尉放心,二夫人已向小的许诺重重厚待,小的岂会置锦绣前程不顾?”
“那就好!”淡淡说了一句,漠飞抬起右手,随手甩给卫绉一个布包。
卫绉不认为漠飞会在这个时候害他,双手接过布包,眼睛瞥见布包内的东西,脸上泛起几分名为兴奋的赤红。
“这是二夫人叫我给你的,皆是官府名下钱庄银票,二十万两!——二夫人还是那句话,五年之内,在太平军能爬多高便爬多高,一切应用所需,二夫人绝不吝啬!还有,日后我会专门派人与你联络,要是有人怀疑你,我可替你将其铲除,倘若需要银两,我会叫人予你……”
“是,是……”望着那看似轻飘飘的布包,卫绉舔了舔嘴唇,满脸兴奋之色。
“对了,”忽然,卫绉好似想到了什么,皱眉说道,“我那同伴枯羊,从未听说过他在冀京有什么姐姐,漠都尉可知方才帮枯羊来搭救我等的那位妇人是何身份,莫非亦是二夫人所派?”
漠飞闻言犹豫了一下,转头望了一眼卫绉,见他眼珠直转,心中冷笑一声,他可不是傻子,岂会不知卫绉心中所想?
“那一位女子,乃我主府上四夫人,乃二夫人同室姐妹,你惹不起的……休要打主意去陷害那个叫枯羊的小鬼!——倘若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你可不配做二夫人手里的棋子……”
听出了漠飞话中丝丝警告意味,卫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概一刻辰后,大狱寺牢内走脱了囚犯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狄布耳中,他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牢中,却愕然发现,自家大人的四夫人伊伊正跪坐在监牢之内,至于此牢房内所关押的魏虎、卫绉等人,却是下落不明。
更叫狄布感到不对劲的是,据手底下的弟兄汇报,在四夫人来到大狱寺的同时,有人暗中抽走了大狱寺府衙内值守的东岭众弟兄,似乎是有意要放那几个逃狱的家伙离开。
而这个人,竟然是他的结义三弟,[镰虫]漠飞。
“派人去请大人来!”
狄布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因为他清楚,无论是长孙湘雨还是伊伊,这两位夫人,都不是他能够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