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嗓音,而是任由这挑战的宣言,随风荡漾开去,落到每一位观战弟子的耳朵里。
丹霞峰嫡系,四大天王之首,乙丑班隐约的话事人,王钟。
他挑战的,不是现今的道院首席曹琳梵,也不是与他素有旧怨的钱晓瑜,更不是各峰上来的天才弟子们。
他挑战的是,在道院内部被称为甲子班之耻的。
千岛城,王川。
场间的气氛,从原先被压抑的死寂,化作了另一种沉默。
这……这算什么啊。弟子们的心中,似乎都压抑着一团火焰。
隐隐有甲子班下第一人,有资格向曹琳梵直接发起挑战的王钟,最终挑战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臭鱼烂虾?
袁征的嘴巴开阖了几下。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出手指在耳朵里掏了掏。
“每个人只有一次挑战机会,你确定要挑战王川吗?”陈玄易手中的小锤迟迟没有敲落:“乙丑班王钟,你确定吗?”
王钟抬起头,看着远处枯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的王川。
“是的,我确定。”
陈玄易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实际上,就在先前,他的内心深处,也并不希望王钟对上陈秋道。见孙绍山那个闭门造车的家伙,像个愣头青一样被陈秋道揍个半死,他心中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丹霞峰的家伙们,战斗起来,都是一群疯狗。
就算是对自己的孙子,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也不愿意在陈秋道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就彻底开罪于丹霞峰王家。
那对于陈秋道的成长,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他望向看台上,那缓缓站起的王川,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这些天来,陈玄易也关注过王川的行踪。王川整日在山顶,陪着那小猫钓鱼捕猎,只要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时在道院里,拒绝王潮生的时候,他并非是凭一时之热血。
自从在灯塔峰顶,见着那只小猫咪之后,陈玄易就有过隐隐的猜想……那南瞻仙宗地位超然的四大护法之一,在宗门内牧养山精的山鬼大人,不就养了一只大山猫做宠物?
当日所见的山猫虽小,但以陈玄易的修为,自然能看清它蕴藏的血脉潜能。
这与山鬼大人的那只宠物,明显同出一源。
而更令他在意的,是那小猫身上带着的那一道威压。
即使是以金丹期的修为,他也只能隐隐窥见那道针对着山精们的威压……修为比他稍逊一筹的曹行知,甚至根本没看出那只小猫的跟脚。
虽说在王川进入道院这几个月来,山鬼声息全无,继续陷入沉睡之中,但谁知道,当日得了她助力的王川,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玄易可不敢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去给王潮生开后门。
这几位护法的地位,在南瞻内部,要比各峰的峰主,都要高上半级……原因有二,一是他们的修为奇高,甚至已经突破了化神,进入炼虚,乃是当世有数的大修行者。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们乃是顾宗主手下,真正的嫡系亲信。
南瞻十二峰,在三百年前,还是各有各头的势力……若非顾望乡横空出世,创立南瞻仙宗,恐怕到了今日,他们也不可能在此聚首,成为一个宗门的联合体。
顾望乡征服十二峰背后的势力时,也并非是单枪匹马。
他手下的这四大护法,当年也是代他之手,行使过一番血腥的杀戮之事。
毕竟,这个以力为尊的世界里,手擎杀器,才能真正地站立在天地间。
即使十二峰权力迭代,旧世家陨落,新世家上位,也依旧没有任何人,敢去质疑这几位护法的权威。
今日,王川与王钟一战,背后的牵扯,恐怕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心念电转,不过一瞬。
陈玄易心中即使念头再多,也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小锤。
钟锤相交,清脆的声音,彻底打碎了弟子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甲子班之下,最强的男人,即将要跟“名动全院”的甲子班之耻,展开决斗。
这样的对决,看起来就跟荒谬派的喜剧一般。
……
“还有三天,我们携带的维天石,就要用完了。”王牧石坐在仙舟的会议厅之内:“也该是时候,向各位弟子发下信号,让他们回归地面了吧。”
维天石,乃是维持洞天类秘境,开启和运转的能量来源。
“是时候了。”常运隆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枚血色的水晶。
他手中灵气一荡,一团细小的火焰,也就将水晶燃尽。
不剩半点残渣。
“我们南瞻这些年的资源,也还真是越发丰富……在顾宗主的研究下,岭南和荆楚地界值得开发的矿产,都被他找了个遍。”王牧石看着那枚水晶生成的烟气:“放在以前,我们哪舍得用伴生血发晶来做传讯工具?”
伴生血发晶,乃是自然血煞,不染尘埃,至少可以用来打造一枚金丹期的强力符篆……但在他们的手中,这只是一枚用来传信,保证弟子们安全的一次性用品罢了。
“顾宗主……那可是生生从五大派的夹缝间,建立了仙宗的男人,无论是修为还是手段,都是当世最上等的人物。”常运隆深以为然地点头:“若不是他统一了岭南与荆楚这块蛮荒之地,我们恐怕也只能被神朝奴役吧。”
“报!”会议厅外,忽然传来了惊呼声。
两位长老皱了皱眉头。
“进来。”王牧石的声音很冷静:“发生什么事了?”
一位执事弟子,扶着一位遍体鳞伤的少年,走进了会议厅内。
“这是怎么回事?”常运隆同样神情严肃:“怎么会受到如此重伤?”
一面说话,他的手上闪过几丝水蓝色的光华,缠在了那受伤少年的躯体上,化作莹白的冰晶,封住了他的伤口,以免流血过多。
那位受伤的弟子的眼里闪过一道感激的光芒,表情却泫然欲泣。
“弟子,弟子是侥幸逃出秘境的。”他内伤也颇重,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有些含糊不清:“在先前,那重檐秘境之内,忽然发生了崩塌与毁裂。”
“那些原本牢不可破的楼阁,还有街道,忽然就崩碎开来,逐渐只剩下一片黑色。”
常运隆和王牧石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
这重檐秘境,乃是八百年前炼虚境强者重檐真人死后,留下的内洞天。
南瞻仙宗当年开发边荒的时候,发现了这还不曾朽坏的内洞天,自有强者降临,将这内洞天炼制成了秘境,按当初的设想,至少还能再维持上千年之久。
这……怎么就开始破碎了?
“我借助家传的符甲,勉强在通道口破灭之前,逃了出来,而剩下的同学们,应该都聚集到了未曾破灭的洞天中央。”这位修为已至练气八重的弟子,紧咬牙关,将最后的情报吐露出来,方才晕倒:“他们,他们还在等待救援。”
常运隆的拍了拍腰间的葫芦,一枚两寸高的弹丸从中弹出,迎风便长,不多时便化作一柄寒光凛凛的三尺青锋。
秘境之地,距离仙宗本部,足有七千里的距离,仙舟回航已经赶不及了。
“牧石,你先留在这,继续观察情况,顺便让杂役弟子们去周边看看,是不是有影响秘境的阵法或天材地宝出世。”他脸色凝重,阴沉得紧:“我现在立刻回转仙宗,请求支援,再把备用的维天石都带过来。”
他跃上飞剑,化作一道水色流光,数个呼吸便消失在天际。
王牧石点了点头。
这秘境洞天之宽阔,足有方圆百里。几乎所有练气七重以上的四年级弟子,此刻都被困在其中,进行着道院年终考。
若是真全数失陷……仙宗恐怕会面临极严重的损失。
无论是脸面,还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