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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走出来

    闪电滑过,照亮夜幕笼罩的天空,雨点密密麻麻落下,砸在院里的青砖地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时间已经不早,吕冬却没睡着,时不时就在几间屋里转一圈,担心房子年限太长,会漏雨。

    屋顶的杂草早就倒下了,老房子仍然坚强。

    吕冬观察十几分钟,没有漏雨迹象,回自个屋里准备睡觉。

    掏出今天刚存过钱的工商卡,吕冬夹在书箱的汉语大词典里面,除了少部分日常用的零钱,他回来半个多月赚的所有钱都在卡里。

    最大的一笔收入是将白瓷醋碟卖给正大艺术品公司,那1000块钱吕冬给了胡春兰400,其中320交了统筹提留款,剩下的作为家用。

    期间,因为去学校的关系,胡春兰还替吕冬跑过一次十里堡市场,吕冬当然不会跟老妈要钱。

    刨除掉这些,以及坐车、买猪血和日常等开销,银行卡里仍然有1300块钱!

    小小的知了猴,与喂鸡鸡都嫌的蚂蟥,短时间内给吕冬带来了这年代绝对的高收入。

    当然,这两种商品具有极强的季节性。

    随着青照河水势进一步回落,八月份逐渐接近,蚂蟥和知了猴会越来越少。

    吕冬在筹备新计划,这几天每天回来路过大学城,都会熟悉环境,了解工地情况,打探各学校开学时间等等。

    担心遗忘,还专门买了个小本子记下来。

    就吕冬所掌握的情况,大学城目前毫无商业可言,别说饭店、商店和商场,连流动摊贩都少之又少。

    今年搬进大学城的学生们注定要艰苦奋斗一段时间,原本上大学都想去大城市,结果来到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县城,买啥都不方便,有钱都不好消费,等到他们毕业走人,大学城却建设完善,变为新城了。

    或许他们的大学生活都是灰色的。

    各个学校里面自然预留了商业配套设施,但吕冬托大哥吕春打听过后,自动放弃。

    想要进大学里面开个店,不止需要钱。

    吕冬找不到关系,也没有那么多钱去喂一张张大嘴。

    所以,那些飘在天上的中高端路子,全都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自身资本摆在这里,计划要符合实际情况。

    吕冬这些天在大学城,在十里堡蔬菜批发市场,在西市场,看过许多,问过许多,也想过许多,新计划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经过多日实地观察。

    但他仍然没有做最终决定,因为后面还要多看,多了解。

    前期了解的越多,后期风险就越小。

    毕竟手里资金太少,经不起折腾。

    吕冬躺下,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发现忘了另外三样。

    捞上来的鲶鱼一直没卖,因为水库提闸导致价格偏低,一直在水缸里养着,随着水势变小,附近鲶鱼价格有所回升,等再积攒一些拖去卖掉。

    还有方燕那边的新闻线索奖金,最近忙的脚不沾地,也没空去问。

    这种新闻想来需要时间调查求证,等下个月再打电话问也不迟。

    做了好人好事,能收到报酬的话,才能长期做下去。

    对于像他这样的普罗大众来说,只付出不求回报不现实。

    至于县里抗洪救灾先进个人奖励,暂时无从打听,不过表彰会就快举行了。

    物质奖励奖有什么?但愿是现金,千万别给一奖杯。

    想着有的没的,吕冬进入了梦想。

    天一亮,他准时起床,照例先揍沙包,然后洗刷去果园吃饭拿东西,昨天蚂蟥抓的少,不值得专门跑一趟西市场。

    这东西生命力强,多积攒点再卖也不迟。

    吕冬带上知了猴,找个方便袋包紧硬质烟盒塞进兜里。

    宠物必须带在身边!

    那天遇到乔思亮和乔卫国后,吕冬发现不能小心大意,自个的独门暗器要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天刚下过雨,土路变成水泥路,吕冬骑到集街,烂泥塞住挡泥瓦和车轮三次,不得不下来投开再走。

    天气开始还很凉爽,太阳升起来以后,瞬间变成大蒸笼。

    到十里堡市场,吕冬出了一身汗,好在没有扬尘。

    六百多个知了猴,卖了96块钱,牛哥点钱给吕冬,说道:“老弟,你这毅力,不佩服不行!我像你这么大时,能这么吃苦,那年代早发了,当什么二道贩子,早成大老板了。”

    吕冬接过钱,笑着说道:“牛哥,在我眼里,你就是大老板。”

    这人确实现实,但做生意哪有不现实的?这么多天打交道,牛哥不说是个好人,起码心肠不坏。

    话也不能这么说,生活不易,能守住道德底线的就是好人。

    牛哥又从屋里拿出瓶冰镇雪碧,扔给吕冬:“借你吉言,我早日当上大老板。”

    “到时别忘拉你兄弟一把。”吕冬顺嘴接话。

    牛哥哈哈笑起来:“真有那一天,忘不了你!”

    雪碧放进塑料桶里,吕冬冲牛哥挥挥手,一路打量着市场上的各式商品,朝大门那边走去。

    来到有水龙头的传达室附近,吕冬看到熟悉的身影提着兜从自行车存放区出来。

    这人细高挑的个,黝黑发亮的脸上挂满汗珠,齐耳短发沾染成灰白色,头顶附近还有点点黑泥,身上的半截袖和长裤也是灰白色。

    除了脸和手臂,整个人就像在水泥灰里打了滚。

    她提着个袋子,看到了吕冬。

    “你改烧石灰了?”吕冬迎过去:“宋娜,要不是前几天见过,我都认不出你。”

    宋娜抹了把脸上的汗:“着急过来,下夜班洗了把手和脸就骑自行车出来了。”

    吕冬问道:“这么急?”

    宋娜简单说道:“昨晚下过雨,我去抓了些山水牛,石场有人急要货,晚上又加夜班粉石子,今早五点多回家,山水牛有些死了,没来得及收拾,就赶紧过来了。”

    吕冬走近,看得更为清楚,宋娜身上哪里是灰,全是碎石屑,还有些米粒大小的,夹杂在头发之间。

    “太渴!”宋娜指了指传达室外的水龙头:“我去喝口水。”

    吕冬掏出冰镇雪碧,拧开,递过去:“喝点?”

    宋娜只是个体育生,没那么多讲究,接过来仰头喝了两小口。

    这一仰头,有碎屑粉末从她头上落下去。

    吕冬发现,宋娜背后衣服正中间,有一道粗粗的黑泥印子,一直到头上。

    宋娜稍微缓解干渴,立即停下不喝,说道:“真爽!”

    吕冬指了指她背后:“自行车后轮没挡泥瓦?”

    宋娜摸了摸头顶的泥,结果摸下一手灰,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大金鹿,太老了,后车座和挡泥瓦早坏掉了,下雨容易甩一身泥。”

    她想起手中的提兜:“我先去卖山水牛,你着急走不?还去别的地?不的话等会一块走。”

    吕冬示意自行车棚:“我在那等你。”

    “好!”宋娜急匆匆进市场。

    吕冬回头看了眼,宋娜的灰色头发和后背的黑泥印子分外醒目。

    宋娜家在青照南部山区,回去经过县城再往南,比去吕家村远不少,按照宋娜说的时间,她出发比吕冬早,到的比吕冬晚。

    吕冬不知道宋娜家里具体什么情况,但一个山区女孩,要在碎石场打工挣学费,想来也好不到哪里。

    自强自立说起来容易,十八岁的人做起来会有多难?

    宋娜一个特招进校的体育生,高考愣是考了500多分,就是不想去求人,因为求不起。

    学校从来不孤立于社会之外。

    人情,关系,往往与钱直接挂钩。

    吕冬忽然想起练体育的喝碳酸类饮料不好,去附近商店花一块钱买了瓶纯净水,等了几分钟,宋娜急匆匆回来,黑黝黝的脸又笑成大丽花。

    不用问,她付出的劳动得到了回报。

    “总算没白跑一趟。”宋娜快步过来:“幸好来了,死了就不值钱了。”

    吕冬递给她纯净水:“给,喝这个。”

    宋娜不跟吕冬客气,接过来,拧开,灌了一大口,抹下嘴角:“爽!比我干一天活挣得多,可惜不是每天都有。”

    吕冬去推自行车:“夏天虫子多,有机会多挣点,上学能轻松不少。”

    宋娜也推出自行车来,二八大金鹿,没有后挡泥瓦和后座,像是两辆旧车拼装的:“走!”她骑上骑行车,等吕冬跟上来,说道:“没你给的消息我挣不到山水牛钱,到县城我请你吃午饭。”

    吕冬不直接拒绝,指指她衣服,婉拒:“改天。”

    宋娜低头看到自个灰灰样:“也好。”

    两人经过大学城,特意从省体育学院门前经过,新建好的学校相当气派。

    吕冬说着打听到的一些事情:“大学城很多学校都有老师上班了,准备新校区开学,估计你们很快就能收到入学通知书。”

    大金鹿停在体育学院门口,宋娜长腿叉在地上,忽然觉得不累了,不苦了,不痛了,人生充满希望。

    这里有属于她的未来!

    “你以后想做什么?”宋娜突然问道。

    吕冬回答很庸俗:“赚钱,我和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宋娜说道:“我以前就想着能从山里出来,不是搬出来,是真正走出来。”

    吕冬笑了起来:“你做到了。”

    宋娜也笑:“我做到了。”

    两人出大学城,来到一个路口,分开朝各自家骑去。

    吕冬回到村里,接到通知,让他准备参加县里的抗洪表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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