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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九 那条线

    看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违和感的,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小错不断,大错没有,表面看一点也不违和。小错不断说明他马虎,大错没有说明他能力强,一把叉叉能改成半勾。

    然而,事实正相反,他和季猛杨晨比,不说是最弱的,至少也是最平庸的。身高最矮,身体对抗最差,转身最慢,回追也最慢。然而却是石榴金坝之战三中卫中唯一没有大错的球员。

    石榴金坝之战的对手是实力远超超黄金的阿根廷队,一个最平庸的后卫却成了防线上最可靠的存在。这就是真正的违和之处。

    现在,蒋灏明白了李闪乾的可怕之处,或者说真正的职业球员最可怕的地方。

    他们知道最后那条线在哪里。

    所以,李闪乾他才会说,不能退到最后的那条线后面。

    职业球员不是不能输球,也不是不能死守,更不是必须进攻,职业球员必须要做的是死守住最后那条线。

    就因为李闪乾死守住了那条线,面对阿根廷,身体素质一无所长的他小错不断,大错没有。

    也因为他守住了那条线,自己占尽上风最终还是没有得分。

    最可怕的是,芭比兔全员已经苏醒。每个人对那条线的定义不同,而且临场位置随时都会发生变化,但是以骑龙队的实力并不足以让他们连那条线都找不到,只要找回与自己职业身份匹配的集中力。

    不要因为对手的手段而忘了自己的身份。骑龙队的手段确实足够酷炫,但是在最难熬的时候,李闪乾仍然坚守住了底线,率领着球队一步步熬到了只靠每个人的底线就能撑住的阶段,而再斗下去,他们的集中力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削弱,甚至可能会有增幅。而骑龙队的集中力走下坡路将是不可逆的趋势。

    这才是真正的职业足球吗?我们真的好意思认为他们实力不如我们吗?蒋灏第一次生出了退缩之意。

    草根群豪们的鸡血效期已过,局面的后续让他们改为冷眼旁观。朱雨,小汪哥,柴天后这样的球盲虽然看不懂球,但却看得懂人。很明显,现在的发展有些不对劲。

    芭比兔依然挨打,依然狼狈,但是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稳了些。

    秦大竟然也看懂了:“一直以来都是取巧,现在这才是草根足球和职业足球之间真正的战争。”

    就连王秋梅的乐观也不见了,陷入沉思。

    韩单招呼场边站着的死替补以及另外两个巨头:“既然进入正轨,就没得必要在那杵起了!都回来坐下!”

    蒋灏第一次主动要球被白筑拒绝,传球创造的时间差优势已经微乎其微,更明显的是蒋灏已经出现体能瓶颈,再围绕他强行输出,只怕会帮敌人铺垫一次致命的反击。

    白筑只得持球拖拍来压节奏,但实际上下一步怎么做已经有了决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只论输赢并不复杂,内力拼不过,那就还在手段上做文章。

    见到白筑无中生有地找杜牧过度,骑龙队的人心照不宣:转边路单打了!

    杜牧一脚球碰回,白筑往本队前场右侧空位砸了个大斜调,这回没用上贾淦或者严洋什么的,老老实实由助攻的温义权来接。

    本来一直退缩中的芭比兔队形,突然前压,郎举干脆直接下地。

    以温义权之能,郎举这虚张声势的铲抢其实不难对付,但是在当下的比赛环境中,他就是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游刃有余地岔开,放弃了在训练里和其他城超联赛场次屡试不爽的实战技巧,明知会耽误进攻的进度,还是向后调整了一步。

    这是比赛,一场不能输的比赛。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不论是旧世界作为某二流野球队的大腿,还是这个世界作为骑龙队不可或缺的绝对主力,他有足够强劲的实力,以及更重要更强健的心脏。他从来没怕过职业球员,甚至真正比自己强的球员他也没怕过。虽然因为沉迷踢球做了个体育生,后来学习不能好到哪里去,但他还知道阿基米德的一句话,有支点可以撬动地球。足球来说,有球就有支点,来的不管是谁,又何足道哉?

    然而,此刻,他怂了。他虽没有资格参与职业级别的赛事,但最高级别的赛事是人都看得,原理一样,细节也一样。不管是高级还是低级,任何有球动作分解到每一个瞬间,被他这种境界的人看到无非就是上下左右的区别。

    人是人,动作是动作,动作面前人人平等。

    一个个体不管被如何拔高,到了实战,球来的时候,就得选择,支点有了,你选择用支点翘起多大的分量。不论是哪种选择都需要足够的勇气,这样才能不后悔不犹豫。

    勇气源自身体素质,经验值,足球技巧——温义权原以为这就是全部,在旧世界和骑龙队的比赛中,他都是这样,却不知那些做过的选择本身变成了经验值的一部分。

    可是到了现在,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缺乏勇气。自己明明有能力承担更多,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做了弱鸡菜鸟糙哥才会做的选择呢?

    我在怕什么呢?从来就没有因为身体不如就不敢做动作啊?技巧不够吗?没可能的!我对足球倾注的热情那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还是经验值不够吗?

    他不知道,其实,是也不是。

    球场的勇气归根结底源自身体技巧和经验,但这只是外部条件,拍板的是决心。

    一个人的心性会根据自己的身体技巧和经验在结合临场的状况融合在一起,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

    有人选择“小心驶得万年船”,就一定有人选择“富贵险中求”,没有对错,但一定会有选择的结果。这次的结果将成为经验值的一部分,影响你下一次的决定。有的人会因为这次的失败,动摇初衷,有的会直接反思,更有的会直接否定原来的自己,这便是心性。

    但是有的时候,心性也会被经历动摇,或者改变,乃至颠覆。

    所以,如果温义权认定这个选择是错,那错的也是他的心性,他要怪自己经历得不够也没差,因为就现在的他拿不出他想要的勇气,除非变成另外一个人。

    球场上没有万全的选择,却有糟糕的选择,他们的共同点是犹豫,做出的那瞬间就追悔莫及。

    这点温义权还是知道的,他向后避让的时候就做好了一旦苗头不对,直接提出界外的准备。

    知道和具体执行是两回事,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温义权这一退让,避开了郎举却拉近了和其他芭比兔的距离,这些兔们尽皆暴起,温义权顿感窒息,明明知道正后方是没可能有敌人的,却有了四面楚歌的幻觉。

    有严洋棒喝:“打过来!”

    温义权这才如梦初醒:我在担心个啥?这不是设定上的固定套路么?

    为最坏情况预设的下限,走投无路的时候,至少还有严洋。

    蒋灏注意到球给严洋的一瞬间,芭比兔又整齐划一地往回退,连麻用韧都不例外,暗暗发愁:边后卫的问题比想象的还棘手,完全爆炸了啊?接下来是进还是退呢?

    严洋不停球就着正在回退的田泰身侧再次找到白筑,被温义权延迟了的时机要努力抢回,一个行险选人从中的路线,一个绕远路来救。

    过得了田泰,并不代表已化险为夷,白筑的移动已够神速,却仍然被原计划撤退的芭比兔人盯上。

    原旨不变,既然撞上了却不排斥一步到位顺手直接干掉心腹大患。

    和温义权这种半吊子不同截然不同,芭比兔的人动作快决定快。邹勋狠狠地撞得白筑微晃,本预备直接捡漏的吴啸厉直接上手拉倒,然而白筑的身体平衡超出他们的预料,人虽倒地,球传了出来,而利用敌人大局已定的误判制造了一个时间差出来。

    一直痴等的刘黑娲自然不会错过从人缝中砸来这来之不易的提前量,守那条线的李闪乾还远,根本就不必担心越位。

    用尽全力的黑殿,誓要在球出界前把球卸下来。

    白筑和蒋灏都没看他,虽然这球在控制上比正常水平稍差,但对象是小师弟,虽然费事,却也没想过他会追不到,可虑者始终是另外那个师弟。脚下不停,都想第一时间赶到近前有个照应。

    便见到麻用韧抄近路填内线潜在的突破路径。

    刘黑娲气喘吁吁地在边线把球拿下来,本来保持数米距离的麻用韧又退了半步。

    秦大心中冷笑:东施效颦么?人家都是职业球员,心里自然有杆秤,你算哪根葱?

    白筑和蒋灏,甚至塞萨尔等人看见都加快了步伐。

    刘黑娲心想:听说麻学长阅知一切变化,初次见面,我也犯不着赌闻名不如见面的侥幸,班门弄斧就算了,直接上身体素质吧!

    横的一摆,因为麻学长先退的那步,倒没碰上阻碍。

    麻学长用内收回应他的横摆。

    横摆的人又变外线,麻用韧往前踏了一步。

    刘黑娲心想:这距离差不多了吧?再拖下去,该回来的都回来,也没有单打的意义了。其实,我还是过于谨慎了。

    联想到温义权的不堪,心中一凛:和他不同,我的位置完全没有退路。

    路舒,等我!

    想到女神,战意瞬间达到顶点。

    直直地一趟,换来秦大兴高采烈的解说:“这起码是交给了三秒后的自己!麻用韧肯定是没想到吧,退那么多还是白搭。刘黑娲太快了!麻用韧也是19中出生,这是真切感受到后生可畏吧?”

    趟得太直了,不知道李闪乾是丈量过跑不到那条线所以没有必要针对,还是望而却步,还是老老实实在中路防区呆着,不知是期待着相逢,还是直接一个低级失误送本队球门球。

    白筑和蒋灏暗暗叫苦,有挂的白筑还好,蒋灏更是欲哭无泪:这么快,老命赔上去也救不了你。

    看台上的人正有些意动,正酝酿着欢呼,有心人却察觉有异。

    麻用韧虽然落后却一直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回追,完全看不懂的人会可怜他的执迷不悟,似懂非懂的赞美他的顽强。

    有人赞:“不愧是麻球王。”

    有人嗤之以鼻:“无脑吹吗?这又不是五人制,你也不看看他被拉得多远——看自己也放弃了,速度慢下来了!”

    刘黑娲即将拿到球的时候,麻球王慢了下来。

    不愧是今天的男主角,速度比大家想象的还快,离底线还远,他就已经再次领球变向。

    这一次他不再患得患失,更加的自信,更加的坚决。

    怕什么?你不就是能认准那条线在那当钉子户么?那我就来强拆你!撕掉你们最后的遮羞布!

    我用最快的速度兵临城下,麻学长什么的不用再考虑。

    白师兄说的好,足球的输赢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就是进还是不进,过去还是过不去,防得住还是防不住。

    斜线并过去,李闪乾也刻意往这边靠拢。

    刘黑娲心中冷笑:装神弄鬼的缩头乌龟,现在你落单,又在禁区里落位,看你拿什么来阻拦我?

    此番实在太快,就连三中卫只剩下李闪乾。

    李闪乾之后是艾看士。

    刘黑娲甚至有余暇瞟到两人的距离:隔那么开算是对队友的信任?传奇门将这样的老江湖,也会相信精神胜利法?看来你们真是被我们逼疯了,什么东西都能意淫成否极泰来的法宝么?

    李闪乾,他绝不是什么定海神针。

    你们既然被我们按在地上摩擦,自然也不配有骄傲。

    什么最后一条线?搞笑吧!倒是把我们的人唬住了,你们明明差我们那么多,有什么资格苟延残喘?

    足球什么时候不是靠实力说话的?搞了点盘外招,让我们走了段弯路,最后还是得靠硬实力!除非你们能杀了我,这球我铁定爆了你和那背后全仰仗你的传奇。

    就让我用简单利落的爆破唤醒我的队友们!

    师兄啊,前辈啊,你们醒醒吧!那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是他们的自high,我们理他们发神经做什么?

    白师兄,早就该给我了!

    看看吧,我是如何羞辱这个三无中后卫的!这场比赛的闹剧到这就结束了!因缘际会,这照妖镜,我当定了!

    即将闯入禁区,看到李闪乾乱了方寸,斜对着自己在退,连防守的态势都没有摆好,只是难为他这样还退得这么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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