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缺人,又是整抬,大家想的都比较美好。
不独是卫佳皇,大家都不希望离散。
不知道白筑当时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要喊话,总之他还没来得及喊话,大家就被打散重新编队。
然后他们才知道说好的缺人,说好的整抬确实都不是假话——只不过竞标的有点多。
有锦阳四合,有都盛三队,这是两个最庞大的小团体,看见他们的规模,大家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些:有整抬我们的意思倒也不完全是欺诈,这两队也就半只球队的人。
但是其他的散兵游勇就多了,据说很多都是甲A甲B各大豪门或直属或挂靠梯队的积压产品,卫佳皇在里面看到了些猛牙杯的熟面孔,比如中华足校的主力球员,大羊鲜血的小角色,和他们对敌时候上过场的陕西回刀的某个替补,然而大部分都是陌生的脸孔,高矮胖瘦不一,长幼之分只看脸面也分不清。
然后就见到蓝山一线队的教练团队出来给大家打招呼。领头的应该是这回选人拍板的话事人,他就让大家一个个站出来自我介绍,介绍完的到另外一边站着候命,介绍内容只需要自报家门,和擅长的位置就够了。
卫佳皇当时有种参加古代选秀女的错觉,顿感等级的森严。
等到所有人介绍完毕汇在一处列队之后,踌躇满志烟消云散,顿觉人海茫茫,自己何其渺小。
差人吗?怕是真的差。
差的真是人吗?最不差的也是人。一说起差人就天南地北搜罗那么多朋友。这还只是一个区区的甲B球队哪!
今后的日子分批次跟着一队训练,其余时间有蓝山的梯队教练带着大合练。
大合练还好,略高于这学期的19中代表队的日常强度,但也不至于吃力。
跟着一队的训练,却让卫佳皇疲于奔命,在教练的叱喝中迷失了自己: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简单的球都处理不好吗?”
“一脚干净啊!”
“下底强起啊!”
“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不能跳高点吗?为什么非要退一步去拿点?”
“太软了!”
强度还在增加。
“球停那么大!你踢得来球不?”
“去逼啊!这么快就跑不动了?”
“这点水平怎么拿到猛牙杯冠军的!”
卫佳皇这一组共有18人,黎尔蜀,苗贤达同组。
让卫佳皇备受打击的是18个人除了自己一人,大都获得了教练基本认可,虽然身强力壮如黎尔蜀是因为默认成中后卫改工种才达到教练评判指标的。最没想到苗贤达在初始被操得最惨的开局之后,为了迎合教练的要求,也做各种以前和自己风马牛不相及的动作。之后,苦尽甘来。
“很好!”
“终于开窍了!”
当然,你得认为这算甘。
卫佳皇在犹豫:我如果拼得像他那样去把自己完全交给教练摆布,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不再去考虑思考其他,应该也能适应下来,这样的节奏久而久之也能习以为常。那样的我舍弃了一技之长成为一个低级宫女呆在这个闭环里可有哪怕一丁点活路吗?
“你知道吗?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还有点爆发力。”
卫佳皇心想:我最差的就是爆发力。
“你适合套边强起,传中。我给你将来定位是一个合格的边前卫替补,应该是边前和边锋之间,但是你防守态度必须好,反抢扑上去要坚决,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对了,你本来是打什么位置的?”
卫佳皇老老实实答:“左后卫。”
教练摇头:“你这个身体条件在职业里是绝对不可能打边后卫的,你得改。”
卫佳皇想反驳说罗伯特卡洛斯比自己还矮,忍住没有找死。
但是身体的最后一丝抗拒是仅存的骄傲,虽然可笑和讨骂,卫佳皇忍住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代价,坚守在吊车尾的位置,呵护着所剩无几的对自我价值的认同。
私下无人的时候,苗贤达忍不住问他:“你不打算留下来么?”
卫佳皇也很迷茫:“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苗贤达羡慕地看着凭借着出众的身体条件在新教练这里咸鱼翻身且如鱼得水的原先代表队死替补兼专职打手黎尔蜀:“先忍下来吧,如果我们真的做到全队整抬,总会有办法获得更多话语权。你难道要一个人掉队?”
这句话打动了卫佳皇,他也学着苗贤达放弃了思考,完全照教练的要求去执行每一个细节。
教练也很满意:这个矮子虽然悟性差点,理顺了思路还是能派上一点用处的,可惜啊,矮了那么几厘米。
卫佳皇觉得越听话,自己越自卑,但是为了鸠占鹊巢,他忍。
从经历了一天训练回宿舍沾床就睡,到回宿舍还能听同寝室天南地北聊会再睡,训练量和强度倒是适应了,但他感觉自己有些根深蒂固的运动本能也被纂改了,暗想:总觉得朝哪走都是有去无回的陷阱啊。
和同一队的合练比起来,大合练反而能看到大家真实本事。
多练了几次,卫佳皇更迷茫了。本来他对自己的脚法还颇有自信,可历经几次大合练他不再这么想了。就连他以为稀松平常的陕西回刀以及大羊鲜血的小角色举手抬足感觉都能把自己压住。
大合练经常有分组对抗,自命技术无短板的自己在里面也只是谨小慎微才能保证不至于手忙脚乱,大家的水准显然都不低,虽然有一定年龄因素,但里面真正的强手如云。
以往遇到强手,一来有地域局限性,二来更多是想着克敌制胜,并不会特别客观去类比。可是这么一朝夕相处的氛围里,就会有更多机会去接触观察比较。
比较多了又会问类似的但又比较深入一点的几个问题。
我到底在哪儿?我在这里算是个老几?19中的人在里面算是个老几?
一直以来坐井观天,有些道理虽然明白,但也只是听觉上的明白。结果一经历下来,冲击非常大。
以前说从业的人少,人才稀缺,巴巴的赶来,以为是投篮,才发现人说少也不少,和实销的比起来,积压的太多太多。在这当中,猛牙杯新科冠军的精锐们算个屁。天外有天是老掉牙的话,无趣到极点,但又正确到无解。
那时候以为自己是青蛙。
现在却知道,那不是青蛙,要说,那也只是竞技青蛙。而单纯的竞技本来就是狭隘的。
要追求真正的强大,那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只追求胜负,其实很简单,有时候也很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