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本名卢康,拐了他的那个人就是天机门门主付九来。天机门向来都是一脉单传,也就是说收徒之前就老哥一个,基本上收徒弟的时候,师傅离死就不远了。
不成想付九来收了两个徒弟,另外一个自然是瞎子的师兄古道士古莫凡了,其实付九来并非想收他,只是天机门是最讲因果的缘法,付九来欠古莫凡的因还不清了,要了解这段因果只有收徒一道。
古莫凡在修行天机之术上没什么天资,但是毕竟是六品的根骨,其他的一些道决倒是很上路。修为日益精深。可是付九来做为天机门的门主,本门最重要的道法居然没人传承,便打了再收徒弟的念头。
要说这天机术,属于勘破未来趋吉避凶之术,施术者可以用多种手段窥得一丝天机,虽然也是晦涩未明但是也有很多启发和指引,那些俗世茶馆中的说书人动不动就知未来晓阴阳纯粹是扯淡,天机那么容易看透还能叫天机?
而且即便这小小的一丝天机,都不能泄露半分,否则阳寿锐减,换句话说,你即便算的再准也只能自己知道,一旦说出去就会大祸临头,偏偏的,天机术只能算别人,不能算自己。所以从本质上将,天技术是完完全全的鸡肋。
可是天机术必须要一代一代传下去,哪代不传就要受断天机之祸,这个比泄露天机所受到的惩罚更严重,所以瞎子对付九来的恨不是没有来由的,这那是找徒弟啊,纯粹是找人背债。
这还不是最让人不能忍受的,要知道让人保密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还是一件辛辛苦苦才能占卜出来关于别人命运的事呢?可能算千百次看千百次都没所得,一旦有所得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啊,还不能说…………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到了瞎子卢康这一代忽然多了一个徒弟,这就使事情出现了转机,如果把对方杀掉,再通过一些手段,那么断天机的祸事完全可以让死那个人来承担,付九来因为泄露天机过多,再收了卢康不久就归西了,好在瞎子已经小有所成,可以和大师兄分庭抗礼了。
卢康做为天机门的传人实在是太完美了,天机都残缺不全你这么完美不是找死么?所以只能自封双目,这才保证多年平平安安,否则不用古道士出手了,老天就把他收拾了。
实际上,师兄弟两个原来关系很不错,因为师傅自己也要修炼或者干脆就纯粹的放羊,师兄代师授业已经是很都门派固有的传统。直到师兄教无可教,才轮到师傅出马。卢康也一样,刚入门那十多年,都是古道士授业解惑,再加上也没其他亲人,他们两个的关系真不比亲兄弟就差了。
也算造化弄人吧,两人命中注定要走向对立,这期间的苦楚真是外人难以了解。
李文焕听完也唏嘘不已,知道的太多本身就是一种苦恼,知道还不能说,那就是非人的折磨了。历代的天机门传人大多都是泄露天机早丧的,这个门派还真是要命的门派。也真怪不得瞎子变成现在这样没脸没皮,如果不时不时的自我缓解一下,正常人早疯了。
“其实我和古师兄斗了这些年,并非真个就杀不死对方,彼此都有过机会,可真到了那个时刻,实在是没法下手。”
“就没有其他办法解决了?”
“有的话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了,这也是我们找到你的原因。”
李文焕心道:“就说嘛,自己肯定是要起作用的,否则也不会进入这个局中。”
“我能做什么?”
“你站在我们谁那边,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瞎子忽然板起的面孔真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李文焕真想抡起拳头使劲捶那么三五十下才解气。
“那我选择帮古道士。”
李文焕立刻将了瞎子一军。说完笑嘻嘻的看着瞎子。
瞎子的脸色立刻苦了下来,哭丧道:“张兄,你不是这么残忍吧。”
“那你给我个帮你的理由。”
“我可以将天机之术传给你。”
瞎子这个提议吓的李文焕冷汗直冒的瞬间就湿了衣衫。
“再见。”
“张兄,等等,等等,我开个玩笑嘛。”
瞎子一把拉住李文焕,脸上却是得意的很,这么丧的神通果然是谁听谁怕啊。
“说实话,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点纠葛,具体的去看不清,张兄你帮我,最后肯定对你有好处,你要相信我。”
李文焕知道瞎子说的是真的,最起码的,古道士不死自己收不来黑色的小珠子。
“你当我三岁小孩么,不信不信。”
瞎子无论怎么说怎么忽悠,李文焕就是不答应,瞎子也明白了,这厮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罢了,罢了,张兄如果帮我,我有办法让你突破采药之境。”
“什么!”
这下李文焕可真的动心了,进入采药境才算真正的踏入了修行界的门槛,不说别的,光增加阳寿一项,那就是不容拒绝的诱惑。
“此话当真?”
“真真的。”
瞎子拍着胸脯回答的斩钉截铁,无论语气或者气势都不容置疑。
“好,我就信你一次,告诉我要怎么做。”
李文焕吐口了,瞎子才如释重负。
“你把人家小心小肝吓得扑腾扑腾的,其实需要张兄做的事情很简单,你看这是什么?”
瞎子的手上出现了三个竹签,上面非别刻着“凶”,“大凶”,“轮回”。
“这是?”
“张兄手握这三个签,就是掌握了我和古师兄的命运,我们斗法的时候,你把这个灵签扔向谁,谁就将不利,你一个一个的扔,如果前两个扔出去他还不死,就扔第三个,记得必须按顺序扔,每次间隔半个时辰,懂了么?”
这法术可真是邪门的紧啊,李文焕忙不迭的点点头,将灵签收下。
瞎子最后长叹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师兄弟太自私了,谁也不肯为对方牺牲自己是不是?”
“不,不,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这真是个无解的问题,无解的选择,换成李文焕自己,恐怕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们都是命运下的可怜虫,为一点生机苦苦挣扎,把温情埋葬。”
瞎子像对李文焕说更像自言自语,这天机一脉的苦涩,真个无人诉说无法解脱,无尽苍凉谓之一叹。
接下来的一个月,瞎子废寝进食,吃掉了小山一样多的食物之后开始闭关。
下个月,瞎子在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摆摊给人算命,一文钱算一次,但是有个要求,这文钱必须是流通百年以上的,一时间,好奇者甚重,瞎子算法精准,妙语如珠,无论测字看相卜卦占签都十分灵验,一时间应者云集,摆摊十日,遂再不出门。
又一月,瞎子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口大锅,将赚来的一百文百年古币放进锅里煮了七天七夜,而后将钱捞出,放入白布浸泡了七天七夜,而后将布放置太阳下晒了七天七夜,最后将此布裁剪七天七夜,做成衣衫,白黄相间,十分难看,瞎子对着镜子,竟然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又一月,瞎子来到江水旁垂钓,无论钓上来什么,他都会放回去,来到大山里下了无数陷阱,无论捉住什么动物,全部治好再放跑,来到菜市场,为了半文钱和小商贩讨价还价,最好人家不厌其烦同意之后,他又不买了。来到布匹行,挨个摸了一遍,转身就走,李文焕这个月跟着他受了无数白眼和讥讽,要不是跑的快,几顿棍棒都是跑不了的。
又一月,瞎子让李文焕每日中午务必喊醒他一次,李文焕应允。瞎子就开始蒙头大睡,除了中午李文焕唤醒的他那一刻钟外其他时间都是睡觉,鼾声如雷,雷声滚滚,吵的四邻不安,周围客房的人全部退店,掌柜找了无数遍,最后李文焕付了双倍价钱才平息。
又一月,瞎子卷走了李文焕所有的财物,在整个巴陵道上挨家青楼过夜,每位和他睡过的姑娘第二天他都留诗一首作别,最后一个姑娘是巴陵道第一红人霍小玉,一夕风流后瞎子在小玉姑娘的枕边写下: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遂离去。
当李文焕再看见他的时候,发现他眼皮浮肿,身体发虚,走路踉踉跄跄,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征兆,笑道: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就你现在这个状态,如何与古道士交手?”
瞎子淡然一笑,笑的很满足,回道:
“我吃过,喝过,玩过,嫖过,荒唐过,笑过,哭过,疯过,闹过,折腾过,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胜负已无挂怀,生死已不足惧,开路吧。”
瞎子一步一步的走着,也许他要走完的,是这最后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