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秋将至的时节,对于燕国人来说,这场雨似乎带着些许戾气。此时的秦国咸阳明月当空,而燕国蓟都却大雨倾盆,这一晴一雨,似乎在暗示着某些征兆。
其实,此时的咸阳也并不太平,秦庄襄王好命不长且命不久矣,相国吕不韦与赵姬只需一个眼神交流,便彼此相知:是时候把儿子叫回来了!而此时赵姬的儿子不在咸阳,而是在赵国恒山。问天下谁能与吕不韦抢生意?无人。这个聪明的男人一生都在投资且一生都在赚。这一次他又下了重手。
秦庄襄王让秦国第一剑客盖聂到江湖上搜罗那几把名剑的时候,吕不韦秘密召见了盖聂:少年,顺便帮我去恒山接个人。
于是有了盖聂的两个任务。不曾想半路杀出个赵子风,名剑暂时是没办法了,但是人还是要接的,只是回去如何跟秦王交差这还真需要想一番说辞。但是很快,燕国传出的消息让盖聂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这天夜里,姬家跟随那位黑影穿进了城北的一条小胡同,毕竟已经出城,这时候再折回来当然需要花费些时间,不过到家的时候,屋内的灯还亮着,回家看见灯亮的感觉真好!
“快进去!”黑影打开门,让客人先进。
骊姬扫了一眼,这家庭院除了屋檐下有些花灯,似乎并未有任何危险,“爹娘,小连,你们先进去。”骊姬排除了院子里的隐患,让其他人先进去,她既要断后又要提防这个不露真面目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这个小姑娘如此警惕,淡淡地说了一句,“放心,没有人追来。”说着,黑衣人关上院门,走回屋里。
“咚咚咚。”黑衣人敲了三下门,屋里人影走动,片刻,门开。
“姬公,赵夫人,请进。”开门的老者便是那个卖花灯的老板!只是似乎姬公并不认识。
“您是?”
还没等花灯老板应答,跟上来的骊姬惊叫一声,“田大叔?!”
“老朽见过姬姑娘。”田大叔微微一笑。
“你……你们认识?”赵夫人见女儿跟这老者颇有缘,问道。
“娘,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闹市区卖花灯的田大叔啊,他家的花灯做得最漂亮了。”骊姬解释道。
“姬姑娘见笑了。大家先进屋再说吧。”田大叔说着将姬家人让进屋内。
待所有人进了屋,黑衣少年把门关上。
“那这位是?”骊姬知道田大叔,却不知道大叔家还有别的人,骊姬看着这个为保护他们的行装不被雨淋,感激地看了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没有回答,将姬家的行装放在屋内的另一张桌子上,抖了抖身上的斗篷。
姬家人知道这少年为了帮自己把自己都淋湿了,倒也不怪他的冷漠之情。
但是田大叔却以为那少年有些不妥,便嗔怪道,“小轲,姬姑娘问你话呢,怎这般无礼?”
那少年这才一转身,拆下脸上的面巾,深深喘了一口气,“哦,实在抱歉,刚才搬这堆东西,一时喘不上气来。我叫庆轲,也有人叫我荆轲。各位觉得顺口就行。”原来这黑衣少年便是那个有点意思的荆轲少年!
“有劳荆轲兄弟了,若不是你,咱门一家老小现在还不知沦落何方忍受风吹雨打了呢。”姬公说着,起身对荆轲欠了欠身,不愧是曾经的鲁国公,不论辈分,只是有恩于己,便待之以礼。
荆轲还礼道,“姬公不必客气。大家都知道姬家是冤枉的,我与田大叔实在看不过去,便想帮姬家一把,再说我们与卫夫人和公孙公子有一面之缘,却知道你们都是善人,只是可惜了……”
说道卫央母子的遭遇,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过来好一会儿,荆轲才眼前一亮,“对了,姬姑娘,卫夫人临走前留我一样东西,说如果有什么事,便要我转交与你。我和田大叔都觉得,或许现在是时候了。”荆轲说着,看了一眼田大叔,田大叔点点头。
“诸位且稍等,我这就去拿。”荆轲说着,走进内堂。
骊姬等人在厅堂等待着卫央留下的遗物。
田大叔起身沏了一壶茶,给姬家人添上,“家徒四壁,若姬公不弃,喝碗热茶暖暖身吧。”
“田老弟客气了,你们救了姬家,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会相弃?再说了,姬家如今已经沦为百姓,以后有粗茶淡饭就已经知足了。”姬公自嘲道,看得出,他心中颇有遗憾。
骊姬端起茶碗道,“爹,别说丧气话,我们虽然被燕王赶了出来,但不是有田大叔这样的好人帮助吗?只要我们同甘共苦,姬儿相信,困难总会过去的。来,我们一起以茶代酒敬田大叔吧。”
在骊姬乐观情绪的渲染下,屋里的气氛又温暖起来,姬家人端起茶碗敬田大叔的搭救之恩,“来,今天咱们就借花献佛,敬田大叔,感谢田家的搭救之恩。”
“好,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田大叔说着,一口喝了一大碗茶,放下茶碗,田大叔对骊姬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姬姑娘此番豪情,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呀?”
“公孙羽。”
田大叔话音刚落,骊姬的脸唰的一下涌上一股热浪,沉默地微颔。
“我一女子,怎会与他相像?”骊姬羞赧道。
“哎,老朽说的是你们都一样诚恳坦率嘛。”田大叔说得骊姬更是不好意思了,不是因为说她像男孩子,而是说她跟公孙羽一样好。
“大叔。”这时,荆轲捧着一只木盒走了出来,想来他听到了方才的对话,说话间瞟了骊姬一眼,骊姬刚被公孙羽的话题扰了心思,这会儿赶紧避开荆轲的眼睛。
“快!快拿上来给姬姑娘。”田大叔起身示意道。
“小连,把桌子收拾一下。”姬公对丫鬟小连道。
小连将茶几拿开,荆轲将盒子放在案台上,众人围了过来。都想看看这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荆轲按了盒子上的按钮,“咔”盒子上一把暗锁打开,荆轲翻开盖子,姬家无不大吃一惊!
“卫风?!”骊姬惊叫一声,但很快压低声音,不可思议地看着荆轲。
“这……这怎么可能?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上?”姬公惊讶中带着几分警惕。
“噌!”骊姬果然拔出手中的宝剑指着荆轲,“说!为什么要加害卫夫人?”
不用说,姬家一定觉得卫央母子在易水的遭遇是荆轲等人所为,要不然卫风怎么会在他们手里?他们明明看到卫央拿着卫风离开的!
“姬姑娘息怒!”田大叔着实被姬家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其实换做谁,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宝剑的主人因为宝剑死了,而宝剑出现在另一个人手上,这个人不是凶手又会是谁?
“姬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剑确实是卫夫人留给我们的呀!”田大叔担心骊姬误伤了荆轲,转而向姬公求情。
倒是荆轲,剑抵于候而面不改色,他淡淡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朋友?那你倒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离开燕国之前可只见过你们!”骊姬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是眼前的物证太过明显。
荆轲知道现在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他将手伸进衣袖。
“住手!你想干什么?”骊姬警惕道。
“是不是现在我说什么你们都很难相信?”
“没错。”
“所以我只好给你们看另一样东西。”荆轲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
“别动!”见到匕首,骊姬紧张起来,如果这个少年真是凶手,那他连剑术高超的卫央都能杀害,这里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荆轲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心,这不是我用来杀人的剑。这是卫夫人留下的短匕。”说着,荆轲将匕首递给骊姬。
骊姬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仔细看看。”
骊姬仔细一看,轻声念道,“剑藏于篓。”
“还有另一面。”荆轲提示。
骊姬将匕首翻过来,果然还有一行小字,“烦交予姬。”
姬家人一听,疑惑不已。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刻上去的?”骊姬并没有放松警惕。
“我相信姬姑娘应该看得出,这应该是利器刻上去的,能在匕首上留下如此深的字迹,除了出众的利器还需要出众的剑术。我猜,这应该是卫夫人临走时,用卫风刻下后才将匕首打在门柱上。我便是在门柱上发现了这匕首。诸位可以想想,如果是我所为,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拿剑对着我?”荆轲丝毫面不改色。
骊姬一听,虽然理由不是很充分,但是荆轲说得没错,如果荆轲就是凶手,这里根本没人能用剑指着他。
“姬儿,匕首给爹看看。”姬公说着,从骊姬手中接过匕首。
姬公是老江湖了,能封鲁国公,决不仅仅因为皇亲国戚这么简单。
姬公翻看几遍,终于眼前一亮,点点头,“荆轲兄弟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卫夫人生前所刻。你们看,这里还有个字。”姬公说着,将匕首靠近烛火旁。
众人凑上去看,田大叔轻声念道,“卫?”
“没错,这是卫夫人专用的暗号,只在亲朋之间传用,我敢说这世上不超过五人知晓。连卫风她都没有刻上去,想必她临走前确实托付一件重要的事儿,正是这把卫风!”姬公解释道,作为公孙起的生死之交,多少了解一些卫央和公孙起的事情,而这暗号,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这字一看便是刚刻不久!”田大人接着道。
姬公点点头,继而看了骊姬一眼,“姬儿,我们错怪荆兄弟了,还不快把剑收起来,跟荆兄弟道歉?”
骊姬一听这事儿不是荆轲所谓,只好讪讪地将剑收了回来,“对……对……”错怪了救命恩人,还是这么老实英俊的救命恩人,骊姬实在不好意思,连对不起都说得不利索了。
荆轲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说着,独自一人走回内堂。
姬家人知道错怪荆轲让他难受,便默默地看着田大叔,希望他能理解并劝说荆轲,“田老弟,方才实在是我们多心了,希望田老弟不要见怪,回头替我们跟荆兄弟说说,明日我们一家当面跟他致歉。”
“哎,出门在外,谁不要多留心眼,不怪姬公和姬姑娘,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没事儿了,小轲这孩子就这样,一向沉默寡言,姬公不必放在心上。”田大叔憨憨笑道。
即便如此,姬家人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这么大的误会,换做谁都一时难以放下。
但是,他是荆轲,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少年,他注定与人不同。就在大家坐在客厅里因为方才的猜忌而尴尬的时候,荆轲突然掀起内堂门帘,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在后厨烧了热水,诸位换洗了身上的湿衣服早点休息吧。”说着,放下门帘,又反身回到内堂。
“哎哎,好好好……,多谢荆兄弟。”赵夫人被这暖心的少年感动了,赶紧应道。
姬公和田大叔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骊姬是闹剧的主使者,看到这个沉默的少年临危不惧,粗中有细,便也低头微微一笑。
城北田家花灯府是解开疑惑了,但是此时城西外的那间草屋却传出雷霆之怒。
“啊!这不是真正的卫风!这怎么可能?!”赵子风一声低吼,将手中一把剑劈断,连朝夕相伴的柳莺都觉得可怕。
她知道,虽然卫央死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还没有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