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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律师对律师

“百日会战”轰轰烈烈拉开帷幕,重案一大队作为全局刑侦系统拳头中的拳头单位必须首战告捷。经过秘密调查、周密部署,昨夜在市区三个分局的配合下,一连打掉三个涉嫌抢劫、抢夺的犯罪团伙。

    只是在抓捕最后两个嫌疑人时,参与行动的一个年轻干警慌了,没按照抓捕方案执行,让一大队二中队探长老万不得不一个人面对一个嫌疑人,那个嫌疑人比他高半头,有他两个胖,手里还有刀,以至于在抓捕过程中手被砍伤了。

    吴卓羲坐镇指挥了一夜,凌晨又去医院看望下老万,回到刑侦局已是上午七点。

    今天是周末,但在“会战”期间技术大队的刑事技术民警同样不能正常休息,三分之一上班,三分之一备勤,只有三分之一可以轮休。

    他前脚走进办公室,重案一大队副大队长汪会炎和法医鉴定中心的齐科长后脚便跟了进来。

    “吴局,老万怎么样?”

    “缝了7针,医生说差点切断神经,不幸中的万幸,休息几天就好,没什么大碍。”吴卓羲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问道:“老汪,老齐,是不是韩调研员提的那具尸体真有问题?”

    刑事技术部门和刑事技术民警在局里的地位很尴尬,要在侦查主导下开展工作,没有独立性,只是个“工具”。用像前辈们的话说,就是个夜壶,着急了很需要,用完了就扔一边。

    尽管司法系统提高了对证据的要求,各方也一致认同刑事技术的重要性,但在整个公安系统中刑事技术仍难改整体地位低下的囧况。在侦查压力下,刑事技术做着最低层的活儿,承担着破不了案的巨大压力,可不管他们怎么累死累活,论功行赏的时候却往往“靠边站”。

    无数重特大案件的破获,都有技术民警的辛劳努力,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结果却令人遗憾。在吴卓羲担任副局长之前的那五年里,刑侦局两个技术大队只有在一起重大案子的侦破中,一个技术员受到过嘉奖表彰。

    “为侦查服务”,“在侦查的主持下开展现场勘查工作”,因此,在案情汇报时,局领导一般直接听取侦查部门同志的汇报,而侦查同志对于现场的信息来源,却是由技术民警反馈的,真正的地位较低,上不了台面。

    吴卓羲被称之为江城市公安局的“少壮派”,受刑侦局刑事技术民警尊敬是有原因,他上任之后便指出刑侦局工作中的许多不足,比如刑侦民警不到现场,道听途说了解案情;又比如案件侦破“等靠要”,刑技、技侦没有结果,传统侦查方法嫌费时费力不愿意去做等等。

    并且对刑事技术非常重视,要求案情汇报时刑事技术民警必须在场,现场勘察和尸检等第一手情况也要由刑事技术人员汇报。大大提高了技术大队在刑侦局的地位,这两年立功受奖的技术民警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齐科长很敬佩他这个“年轻”的副局长,掏出尸检报告汇报道:“吴局,接到您的命令后,我们立即组织尸检,死者右肘、右膝有表皮剥落,推测为掉落时造成的擦伤。鼻腔、口腔内没异常,眼睑结膜内没有溢血点,跟骨、胫骨、椎骨,颅骨下枕骨大孔骨折……”

    强大的撞击力一直向上传导,造成死者一系列骨折,尤其颅骨底下枕骨大孔骨折,可以说是跳楼身亡最显著的特征。吴卓羲虽然不是法医,但干这么多年刑警,非常清楚跳楼自杀大多是脚着地,极少有人头着地的。

    “在解剖钟海俊杀人抛尸案被害人尸体时,我和韩调研员打过一次交道,感觉他是个行家,至少懂一点,所以在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我们开颅了,结果让我非常意外,在死者头颅左侧竟然没有发现出血迹象,这很奇怪。”

    吴卓羲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想抽烟,掏出烟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好从烟灰缸里翻出一截烟蒂,点燃之后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意思?”

    齐科长站起身,指着自己的右脚演示道:“从陈淮分局技术中队提供的现场照片和骨折情况上看,死者先是右脚着地,然后包括头在内的整个身体,从右侧撞向地面的。而头部撞到地面,会由于撞击的冲击导致脑部振荡,会在反方向产生脑挫伤。但这具尸体没有,反方向并没有损伤。”

    “死因可疑?”

    “是的。”

    汪会炎接过话茬,简明扼要地汇报道:“拿到尸检报告,我就和齐科长一起去了现场,经过仔细勘察,发现死者坠落位置上空,有一根不走近光凭肉眼很难注意到的钢丝,是商场固定广告牌用的,并且拉了已有两年。结合死者右肘、右膝表皮的擦伤,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在坠落过程中蹭到过。”

    汇报完之后,他又拿起空烟盒比划了一下。

    高中物理说h=1/2gt2,6层楼一般在20米左右,20米的高度如果把空气阻力忽略不计,整个坠落过程大约需要两秒钟。两秒钟的流逝一般人几乎不会察觉到,但一根不起眼的钢丝足以在这两秒钟内改变死者坠落时的姿态。

    吴卓羲意思到问题的严重性,皱着眉头问:“陈淮分局当时是怎么勘察现场的?”

    齐科长暗叹了一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吴局,法医有两大难,一个是水中尸体,另一个就是高处坠落尸体,因为这两种尸体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很难判断。偏偏这两类案子在我们江城又很常见,城市水道纵横,一年水漂的至少有100多具,高坠每年也有好几例,如果不开颅,如果不是汪大队系着安全带一层一层的检查,基本上很难发现。”

    汪会炎从包里掏出一叠案卷,补充道:“从案卷材料上看当时的情况又比较特殊,死者唐庆功带小三儿逛商场,被老婆逮了个正着。监控记录很清晰,两个女人在服装区大打出手,他怕丢人跑进了没有监控的消防通道,从楼梯上的楼顶,商场外面没有群众注意到整个坠落过程,尸检又没检出什么,只能以跳楼处理。”

    “现在不能了。”

    吴卓羲权衡了一番,毅然道:“老汪,这个案子你负责,监控记录不是都在吗,应该不是很难查。陈淮分局那边我打招呼,必要时请他们派人协助。”

    “是!”

    他肯定是从死者右肘、右膝表皮擦伤中发现异常的,吴卓羲困意全无,打发走两个部下便拨通了韩均的手机。

    “韩调研员,我刑侦局吴卓羲啊,您现在说话方不方便。”

    正在和东华集团董事局主席李再坤夫妇喝茶的韩大律师,连忙同富豪和富豪夫人道了个歉,走到门外道:“方便,吴局,您说吧。”

    “韩调研员,您法眼如炬,上次提及的那具坠亡尸体,死因确实可疑,我已安排重案一大队着手调查,相信很快就能给您一个回复。”

    果然有两下子,果然雷厉风行,韩均暗赞了一个,微笑着道:“吴局,我多管闲事,给您添麻烦了。另外我也非常相信,这个案子在您手里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吴卓羲从电脑里调出谭慧案,接着道:“韩调研员,冒昧的问一下,您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有没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

    韩均回头看了一眼李再坤夫妇,不动声色地说道:“有了点眉目,并且真有件事想请您帮忙,稍后我给您发一个短信,您帮我查一下短信中那个人的出入境记录。”

    谭慧在国内的关系,西郊分局基本上全掌握了,不管老家的亲朋好友,大学的同学,还是集团的领导和同事,都在西郊分局重案队的调查范围之内,查来查去都没能查出任何眉目,原来问题出在国外。

    这就好解释那个神秘的手机号码了,只有回国的人才需要国内的朋友帮着办一个电话卡,如果出入境记录和通话记录的时间全能对上,那这个谜团很快就能解开。

    案件管辖权虽然在西郊分局,吴卓羲却同样兴奋不已:“韩调研员,您这次可又帮了我们公安部门大忙,出入境记录我来查,一有消息立即向您汇报。”

    “什么汇报,说一声就行了。”

    挂断电话,韩均再次回到餐厅,端起茶杯笑道:“李总,李太太,让二位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韩律师,你可是大忙人,在省里有兼职,在司法厅有职务,又要帮华盛瓷业等四家企业打反倾销官司,现在又帮学生破案,害得我有很多法律上的问题想咨询都不好意思开口。”

    李再坤很谦和,很节俭,一点不像亿万富豪,生怕他那口音很重的普通话韩均听不懂,语速特别慢。

    韩均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餐厅里的免费WIFI,点开集团官网笑道:“李总,李太太,事实上这几天我已经注意到贵集团有‘走出去’的战略,海外投资有风险,是要谨慎啊。”

    “所以才说要向你这位专业人士咨询嘛。”

    李太太低头看了一眼网页,不失风趣地笑道:“韩律师,既然你已经注意到了,并且又是我们集团的常年法律顾问,那就给我们点专业意见。”

    李再坤深以为然,满是期待地说:“这个收购案谈了一年多,要不是谭慧出事,要不是我们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可能早签了。韩律师,你是省法律顾问团专门负责涉外事务的顾问,今年的外销形势你是知道的,再像以前那样坐在家里等订单不行啊,企业想生存,必须走出去,必须有自己的品牌,必要有自己的销售尤其零售渠道。”

    收购美国加州的一家服装连锁销售公司,以及该公司拥有的一个服装品牌,对于一直给国外服装公司和服装销售商代工的东华集团而言,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战略。毕竟他们的产业链很长,产品覆盖面很广,从内衣到睡衣,从睡衣到时装,从时装到西服,身上穿得除了鞋袜和皮带不生产之外其它全生产。

    尤其在利润上,国外客户把价格压得非常低,如果有自己的品牌和销售渠道,那么东华集团的利润会呈倍增涨。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李总,李太太,几千万美元的跨国收购,别说在国内不多见,在国外也不多见,谨慎一些,从长计议,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要对被并购方所在国的外资准入制度、公司法律框架、税务体制、劳动法律制度、环保要求、外汇管制要求等与企业运营和收益密切相关的法律法规要做到详尽的调查和确认。

    我认为最好聘请一个专业的国际化中介团队,比如投行、会计师、律师和评估师等等,同时集团内部也要培养、组建熟悉相关业务的团队,与中介机构紧密合作,确定交易细节。”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如果早认识他两年,也不会犹豫不决拖到今天,李再坤点头道:“这些我们都在做,前前后后去加州考察了不下十次,在美国请的那位田律师也很得力,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天就能签。不过在正式签约之前,韩律师你一定要帮我们把把关。”

    律师对律师,韩均看着网页图片上那半张脸,欣然笑道:“没问题,就像李太太刚才说得一样,我是贵集团的常年法律顾问,不能光顾不问。”

    “韩律师,你也有加州律师执照,有你把关我们放心。”

    “应该的应该的,”韩均话锋一转,指着图片笑问道:“李总,这位穿西服的应该就是田律师吧,你们认识多久了?”

    “对,就是他。”

    李再坤对那位姓田的华人律师显然很信任,托着下巴笑道:“认识好几年了,我家老大的留学和移民就是他帮着办的,知道我们有并购意向,他一直很上心,好多信息都是他帮着收集的,这次并购的中介机构也是他帮着联系的。”

    “他常回国吗?”

    李太太接口道:“人家在美国有事业,哪能天天往国内跑,去年为了我们并购回来勤一点,以前极少回来。”

    韩均不动声色地问:“他是江城人?”

    “是啊,他和我家老李一样都在省纺织集团干过,后来出国留学上法学院,考律师执照,开律师事务所。有这层关系在,有什么事当然找他,他也没让我们失望过。”

    几千万美元的收购,光律师费就能拿几十万,如果收购过程中有什么猫腻,那干完这一单他就可以提前退休了。并购案绕不过审计督察部,谭慧又去美国考察过,肯定发现了什么,或者二人就该并购案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不会搞得那么神秘,鬼鬼祟祟的单线联系。

    他人在美国,韩均不想打草惊蛇,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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