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严主任在联系时提过案情,还是江城市局出于其他什么考虑,车刚开进市区,韩均就接到了一个来自江城市公安局刑侦局的电话,一位姓吴的副局长在电话里热情地欢迎他去刑侦局调研,而不是他本想去的陈淮分局。
刑警中队、刑警大队、刑侦支队,现在又冒出个什么刑侦局,韩均感觉有些乱,放下手机疑惑地问:“生姜,刑侦局不是公安部和公安厅才有吗,怎么市局也有?”
别看他也算半个体制中人,但他绝对可以称之为“体制白痴”。
经常冒出经管局、经信局、经贸局到底是做什么的,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之类的问题,姜怡早见怪不怪了,扶着方向盘笑道:“师傅,正如您所说,正常情况下地级市公安局只设刑侦支队,不设刑侦局,只有公安部和公安厅才有。但江城是副省级城市,级别要比一般地级市高,前些年又搞过警务机制改革,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江城市公安局刑侦局。”
“那县区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和市局的刑侦局又是什么业务关系,是指导还是领导?”
“县区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归县区公安局管,刑侦局当然是指导。市局刑侦局和地级市的刑侦支队,一般是负责掌握、分析全市刑事犯罪情况,指导刑事侦察工作。组织、指挥侦破跨区严重刑事犯罪案件,参与并协调严重暴力犯罪案件及特大刑事案件侦破的。此外负责全市重大、特大刑事案件现场勘查、痕迹检验等工作,涉外案件好像也归市局管。”
姜怡抬头看了看后视镜,见他仍似懂非懂,不得不耐心地解释道:“给您举个极端的例子吧,我一个同学被分到一个市的责任区刑警中队,接到群众报警和师傅一起出现场,到现场一看见门口死了个人,他师傅说不归他们管了,因为命案一起,死亡一人,要由分局刑侦负责。”
“就像你们重案队?”
“是的。”
姜怡笑了笑,接着道:“然后继续往里走,主要是看有没有受伤的,发现里面一死一伤,立即叫120。救护车和分局刑警大队一起到的,结果那个受伤的救护车刚到就没呼吸了,刑警大队的人就说,市局现在有事做了。因为死亡3人及以上的,要由市局刑侦支队管。
这个就是分工,不同程度的案件由不同的人负责。不过对于复杂案件,派出所、分局都会有人参加,毕竟情况熟悉。公安厅主要是业务指导和跨省、跨警种协调,只有遇到重特大案件才会从厅里和其他市局抽调人员直接组织侦破。”
韩均沉吟道:“这么说刑侦局才是破大案要案的?”
“可以这么认为,但每个省市和每个省市都不太相同。比如BJ市公安局,不设刑侦局,而是刑侦总队,总队下面的重案支队负责全市故意杀人、伤害致死等八类严重暴力案件和涉外刑事案件。也就是说像谭慧这样的案子要是发生在BJ,根本轮不着我们重案队侦查。”
“市局刑侦局也有重案队?”
“人家是重案大队,而且好几个,重案一大队、重案二大队、重案三大队、重案四大队、重案五大队、图侦大队、情报大队、技术一大队、技术二大队,另外还有警犬训导队。”
姜怡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给您打电话的吴局很年轻很有名,今年好像才37岁,牵头侦破过南山街系列猥-亵幼女案、江滨杀人碎尸案、站前街爆炸案等一系列重特大案件。您不是参与过公安部和美国司法部谈判吗,美国联邦调查局与公安部合作,在泰国国际执法学院搞的培训他就参加过,全国就六个名额,他是其中之一。”
“来头不小啊!”
姜怡扑哧一笑道:“师傅,他再大也没您大,级别才副处,警衔才一级警督,想象您一样穿‘白衬衫’估计还得再熬几年。”
“这倒是,”韩大警监不无得意地笑了笑,拍着座椅道:“不过听上去他应该有两下子,把那个坠亡案交给他我放心。”
姜怡疑惑地问:“师傅,您不打算自己查?”
“生姜,要搞清楚破案是你们公安的事,如果我把什么都做了要你们这些刑警做什么?况且你师傅我只对疑难命案感兴趣,上午那个坠亡的案子只是没被重视,如果得到重视侦破起来应该不难,我可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您是说谭慧案才是我们调查的重点?”
“嗯,那个凶手很狡猾,找到他,把他绳之以法,我们才能有点成就感嘛。”
“那我们接下来从哪个方向着手?”
韩均回想了下案卷,说道:“从谭慧工作的东华集团着手,跟那位吴局见完面之后,我们就去东华集团,搞清楚谭慧在集团里主要做哪些工作,审计督察过哪些子集团和子公司。如果有需要,我还想让白晓倩找个会计师事务所,重新审计下她审计过的所有账目。”
东华集团不仅是江城最大的民营企业,不仅是纳税大户,还是江城为数不多的上市公司之一,姜怡忧心忡忡地问:“师傅,人家能同意我们查帐吗?”
韩均胸有成竹地笑道:“生姜,你们丁局和钱政委既然对我使激将法,肯定会为我们侦破创造有利条件,所以东华集团高层同不同意、配不配合,我一点都不担心。”
路上塞车,赶到刑侦局已是下午一点多。
分管重案一大队和二大队的刑侦局副局长吴卓羲果然很年轻,身材高大,言谈举止似乎都打上了刑警的烙印,刚劲有力。但鼻梁上却架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如此强烈反差,让他的神态看上去像电视剧《潜伏》中的余则成。
“韩调研员,省法制办通知您要来调研时我正好在市局,是我向局领导主动请缨邀请您来的,您不会见怪吧?”
他很热情,也很坦率,韩均紧握了下他的手,一边跟着他往会议室走去,一边坦诚相告道:“吴局长,实不相瞒,调研只是个幌子,向你们公安部门反应一个情况才是此行的目的。向您反应和向陈淮分局反应都一样,怎么会见怪呢。”
作为负责掌握、分析全市刑事犯罪情况,指导刑事侦察工作的刑侦局副局长,吴卓羲对全市各分局县局的命案了如指掌。
西郊分局一连侦破三起命案,尤其那起“母子猝死案”他非常重视,不仅去西郊分局参加过案情分析会,甚至不止一次地想由他分管的重案一大队来牵头侦破。只是丁承友一直不开口,他不太好强势介入。
后来案子破了,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属于安全事故,并非暴力犯罪。
直到杀人抛尸案和去年的西郊服装市场凶杀案一一告破,他才注意到这一切与前几天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的省法律顾问团首席涉外法律顾问、省司法厅政策法规处调研员、省司法警官学院教授韩均有关。
破一起是运气,连续侦破三起就不能用运气来解释了。
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从来没打过交道,但吴卓羲对素未谋面的韩大律师已惺惺相惜,上午在市局一听说韩律师要去陈淮分局调研,便主动向局领导请示由他接待,把调研的第一站放在刑侦局。
吴卓羲也不客套,直言不讳地问:“韩调研员,您说的情况是不是与西郊分局某起未破的命案有关?”
韩均从姜怡手里接过手机,翻出死者照片,一脸严肃地说:“这是上午在西郊殡仪馆见到的一具尸体,陈淮分局认为是跳楼自杀身亡,但我感觉他杀的可能性较大。吴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组织法医重新解剖,组织技术人员到现场再勘察一下。”
吴卓羲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接过手机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抬头笑问道:“韩调研员,我想冒昧的问一下,您是基于什么判断其死因可疑的?”
“直觉!”
“直觉?”
韩均重重点了下头,紧盯着他的双眼道:“如果这让吴局感觉为难,认为光凭这一点立案太荒谬,那我只能和我徒弟独立展开调查,相信对死因一直表示怀疑的死者父母会给我们一个机会,会授权我们请法医重新进行解剖的。”
事关公安部门声誉,如果他们委托的司法鉴定机构确认其死因有问题,陈淮分局乃至市局到时候可就被动了,吴卓羲权衡了一番,毅然道:“韩调研员,您能亲自来跟我说这些,是对我个人和对我们刑侦局的信任,这个案子我接手了,并且会尽快给您和死者亲属一个回复。”
“谢谢。”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吴卓羲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问道:“韩调研员,据我所知您和小姜同志正在调查西郊分局去年未破的那两起命案,我对那两起命案也非常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下有没有什么进展?”
“吴局,您消息真灵通,坦率地说我们师徒只对其中一起感兴趣,另一起嫌疑人失踪的我们就算感兴趣也无能为力。毕竟中国这么大,人口那么多,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嫌疑人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需要更高级别的公安部门协调。”
“9.26案,被害人谭慧,东华集团审计督察部副主管?”
“是的,”韩均微笑着确认道:“今天上午才看过尸体,刚开始调查,暂时没什么进展。不过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只要不放弃调查,应该能找到与死者单线联系的那个神秘人。”
他肯定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如此自信,吴卓羲一脸诚恳真挚地说:“韩调研员,案件管辖权在西郊分局,这个案子又很蹊跷,我们刑侦局想帮也帮不上,既然您和小姜同志有这个决心,那我能做的就是支持。我电话您有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至少我们这儿的技术条件要比分局强一些。”
吴卓羲是个爽快人,韩均伸出右手道:“吴局,如果有需要,我不会跟您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