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柏风顿时头痛,这个燕老五,自从自己当初来到下燕村当村正时,就对自己没啥好气,自己当了乡正,让他当了村正,他才对自己恭敬了两天,现在自己当了府君,他又开始对自己冷嘲热讽了。
看了燕老五几眼,子柏风顿时明白了:“你这是想要当乡正了!”
“那当然!”燕老五连忙‘挺’起‘胸’膛,一脸希冀地看着子柏风,就盼着子柏风赶快把乡正的大印给他呢。
“你现在这表现可不行。”子柏风却是摇摇头,“我还要看看你的表现。”
燕老五顿时眉开眼笑,道:“府君大人,您有何吩咐?”活脱脱狗‘腿’子样子。
旁边坐着的燕大顿时别过头去,自家老爹临到老了,反而成了官‘迷’了,真是让人不齿,不过他转脸又看了回来,老爹成了乡正了的话,村正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了?
看这一老一中俩人都眨巴着眼看这自己,子柏风顿时翻了个白眼,其实燕老五还真是他心目中乡正的合适人选,因为燕老五能够不折不扣地贯彻自己的意图,不会让自己的意图落空,其他人,还真难以让他放心。
“先起好了你们的大戏吧……”子柏风挥挥手,突然又觉得不对,又连忙问道:“为什么要起大戏?”
“‘春’上了,我们下燕村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觉得,我们的祖祠也该重修一遍了吗?”燕老五眉开眼笑,“大富也说了,现在咱们下燕村才是燕氏最大的村子,我们重修祖祠,是理所当然。”
子柏风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仔细一想,这是否意味着,燕大富自知自己没有足够的权威,所以干脆双手把“燕氏族长”的身份双手送给了燕老五?
重修祖祠,即便是修,也应当是身为主村的燕村修,现在变成了下燕村,那就说明了整个燕氏的重心已经完全转移了。
“大富没打你?”
“那哪能呢!”
子柏风就只能摊摊手,道:“那就办吧,反正下燕村的家底就那些,都败光了,可别找我哭穷。”
燕老五乐呵呵地去了。
初‘春’天气,下燕村的早粮却已经有了成熟的迹象,眼看着现在收了早粮,还有机会再种上一季‘春’粮,整个下燕村其实是忙碌不堪的,但是重修祖祠这种事情,却依然唤起了众人百分之一百二的行动力,每天早上,子柏风坐船前往‘蒙’城时,也能看到村里子的村民们忙来忙去。
这天早上子柏风还没上船,就被燕老五拦住了,燕老五是到城里去找戏班子去的。
谁想到到了晚上,燕老五却是唉声叹气地跟着子柏风又回来了。
‘蒙’城这两年的收成如此之差,哪里还有人有闲钱消遣?之前在‘蒙’城活跃的几个班子,现在都已经散了,各回各家,或者流落天涯了。
“你不如去找我姑姑帮忙。”子柏风却是觉得燕老五是骑驴找驴,这个娱乐圈子,怎么也要找圈子里面的人吧。
在子柏风看来,下燕村起大戏,完全可以办成是九燕乡乃至整个‘蒙’城的一场文化盛事,在物质匮乏的时候,想办法丰富‘精’神生活,也是一种不错的办法,至少可以消弭许多消极的思想。
这么一想,子柏风也重视了起来,带着燕老五回去找了红鼓娘,这么一说,红鼓娘立刻答应了下来。子柏风也拍‘胸’脯决定资助燕老五一点,从原来的三天大戏改成了七天的大戏,再加上提前两日的暖场,一共是九天时间,算得上是一场很大的盛会。
子坚不放心红鼓娘自己到处奔‘波’,于是征用了子柏风的锦鲤云舟,带着红鼓娘满‘蒙’城的‘乱’跑,到处寻访票友和戏班成员,‘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搭起了一个草台班子。
子柏风见了这些人一眼,可真是一个草台班子。
穿着百衲衣的老乞丐是拉二胡的,全身油乎乎的屠夫吹笙,流着鼻涕的娃娃吹唢呐,瞎子打鼓,瘸子打板,满口胡子拉碴的汉子咿咿呀呀拉着‘花’腔,唱的是青衣,小生看起来都能当老生了,老生则满脸麻子,看起来是个‘花’脸。
这一帮子看到子柏风,‘乱’糟糟地跪了一地,叫什么的都有,子柏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勉励他们了。
“这行吗?”子柏风用口型问自家老爹。
老爹耸耸肩,行不行他也不知道,反正这事自家妹妹挑选剩下来的,也只能相信他们了。
再拽上了七八个票友跑龙套,一个板子就拉了起来,破破烂烂的箱子打开,一股霉味的戏服穿起来,很多上面都蛀了‘洞’,子吴氏就领了村子里的几个农‘妇’一起洗洗补补,好不容易才算是把戏服收拾停当。
燕老五则带了村子里的丁壮,直接在村口搭了戏台,戏台搭得很讲究,很是宽广,显然燕老五对这次起大戏抱有了很高的希望。
过了两个夜晚,这天早上,草台班子把脸谱画了起来,咿咿呀呀掉了一阵嗓子,就开始了一场试演。
二胡凄凄婉婉一响,一出戏就唱了起来,生旦净末丑,一招一式,一颦一笑,七十二般武艺,各‘色’唱腔,流云水袖……
子柏风真没想到,这样一个草台班子,竟然有如此‘精’湛技艺,虽然过场还有些不娴熟,龙套也有些‘乱’,但是子柏风却看出来了那么一点意思。
不过,看了一会儿,子柏风就渐渐觉得不对了,他拉了拉身边听的如痴如醉的老爹,问道:“爹,这出戏叫什么?”
“这出戏叫《妖王抢亲》。”回答他的却是红鼓娘。
“妖王抢亲?”子柏风愣了一下,连忙搬个凳子坐下来,仔细看着。
这些戏,都是没有戏本的,几乎全靠师傅教徒弟,一代代口口相传。
这样一代代的演变,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但是其故事却是大体上没变,说的是在一个叫做金家沟的地方,出了一个妖王,抢了一个人类‘女’子,而人类‘女’子的丈夫前往山中杀妖,却又被迫背井离乡的故事。
这出戏演完了,众人商量了一番,计议了一番,又开始接着演,接下来是一出《逃荒记》。
几个戏文之后,子柏风却是心‘潮’难平,他原本以为像津阳歌这种类型的‘花’鼓唱腔就已经是遗留下来的全部了,但谁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戏剧流传下来。
一天的试演下来,子柏风几乎半步没离下燕村,那唱小生的老头道:“我师父有九大戏,十六小戏,我就学会了三个大戏,七个小戏。”
“那其他的戏呢?”子柏风连忙追问。
“我师兄学了有五个大戏,不过其他的都让我师父带到了棺材里去了。”说到这里,他一阵唏嘘。
“那你师兄呢?”子柏风连忙追问。
“我师兄已经有几十年没回来‘蒙’城了,有人说他去了西京,有人说他已经病死了,唉……”
“那‘蒙’城还有谁会其他的戏吗?”子柏风看了几出戏,发现有两出戏是和妖王有关的,心痒难搔,却是无处排解。
“没啦,我师父是当年是天下闻名的诸家班的台柱子,后来我师傅老了,被戏班子赶了出来,这才收养了我和我师兄,这些戏,都是我师祖传下来的的,除了我师父,就没人会了。”
这个世界,那里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的事呢?子柏风只能叹息。
关于妖王的讯息,实在是太古老了,已经难以寻觅,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难以找到了。
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无尽的死亡沙漠,真的是自己能够抵挡的吗?
下燕村的大戏,唱了九天。
前两天准备、排练和试演时,就有很多的村民千里迢迢赶过来,看的如痴如醉。而等到正式开始演的时候,下燕村口到九燕镇的这片地方,几乎挤满了人,站在人群最后面,看前方的戏台子,怕是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连唱词都听不到,这些人却依然不肯离开,死死守着自己的地方,就连‘尿’都憋着。
子柏风调配了大量的人马前来维持秩序,人多了,撒泼耍赖的,‘浪’‘荡’子‘混’‘混’儿,也都来了,但凡有人闹事,有人趁人多小偷小‘摸’,那绝不姑息。
来看大戏的,却不只是村民,子柏风有瓷片在手,所以不论那些人藏得多深,他都找得到。
‘蒙’城的乡正们,几乎个个都来了,他们有的光明正大来,有的偷偷‘摸’‘摸’来。‘蒙’城里有点头脸的人物也几乎都来了,带着四五个家奴占地方,帮忙伺候着。就连主薄都套着一个低檐帽来听了一天半,这才摇头晃脑,唱着戏文离开了。
但是子柏风绝对没想到,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会来这地方。
子柏风犹豫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出现,去见见这个人,在大戏就要结束的前一天,子柏风终于做出了决定。
在众人都围在戏台前听戏文时,子柏风站在了村口的一棵树下,抬头看向了大树的上方,轻轻一拱手,道:“巡查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给在下一个薄面,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树上静悄悄,似乎没有任何人,只是子柏风发了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