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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七章 灭杀

    场外梅巳人心碎。

    当着一千七百万人的面,他没能管住嘴,将别人的伤疤鲜血淋漓的揭开。

    场内身中一剑潮起的华长灯,则是身碎。

    名之力太过汹涌!

    配合莫剑术无欲妄为剑的真伤效果,将他这道脆弱的意志之躯,毫不客气斩殆。

    就连意识,都在般若无、天弃之等效果下,跟着要被扫除、堙灭。

    可华长灯毕竟还是华长灯,便于大潮卷覆一切,浪淹所有之际,他主动崩断了此间意志之身的身灵意三道,将自身化为乌有。

    “好剑!”

    鬼佛界魂音森森,却在一剑潮起过后,于九天十地飘渺降下华长灯这般由衷一赞。

    这一下,不论是金杏的外行观战者,亦或者梅巳人、羊惜之这般门内人,面上各皆多了诧色。

    “鬼剑仙没死?”

    红娘已是不敢去接巳人先生方才的话题。

    刚刚好,她重新关注回战局,话锋一转便将这台阶递给了老剑圣。

    “鬼化……”

    梅巳人呢喃出声。

    金杏画面中,顿时闪过了无数“什么是鬼化”的问题,红娘同发此问。

    但见梅巳人面色沉凝,握紧纸扇道:

    “并无甚特殊,只是最简单的鬼魂化罢了。”

    “正如寻常炼灵师,濒死时或选择自爆,换取一缕残识的遁离,觅得一线生机。”

    “华长灯与我等不同,他主修灵魂之道,连主体视角都是魂体,当真做到了以魂眼观世界。”

    “而所谓‘鬼化’,便是将身之力、意之力,统统献祭,藉此换取一次灵魂遁入空无的机会。”

    也就是说……

    红娘思考半天,没能找出来个婉转一些的词,去形容鬼剑仙这一波有点类似金蝉脱壳的表现。

    受爷那边,已是看笑了,直言不讳道:

    “苟延残喘?”

    好骂!

    金杏评论,陡又刷过一片大笑声。

    也就受爷有这胆气、有这实力,在面对鬼剑仙时,还能做到屡骂不改了吧?

    中元界石碑颤颤。

    周遭之地,大地再度腐化,继而氤出丝丝缕缕阴魂之气。

    “这是……”

    观战者吓得连连后撤,很快读懂了什么。

    便如受爷得以巧借五域之名,化归己用一般。

    鬼剑仙贵为圣帝,圣神大陆本也算是他的后花园,加之他甚至可以从周天道则借出死神之力,这区区阴魂之力,又何以借不得?

    “嗤嗤嗤……”

    阴魂雾气,嗤啦作响。

    不多时,便于四周高空,凝成了一双双泛着幽青色光泽的魂眼,渗人异常。

    而高天之上,更是徐徐再凝出了华长灯朦胧的身影。

    徐小受不为所动。

    华长灯自也无多动作。

    他化成了阴魂之体——这一身固然避开了潮起一剑的正面伤害,实力层面上,却已连方才意志之躯都比不上。

    “不错,你很不错,小石谭季……”

    如是回归,自不是为了报复。

    不外乎向他人证明,面前年轻人一剑,真难斩灭自己罢了。

    而从一开始,华长灯便不打算与此子多作纠缠,心有滔海,则圣帝意志一缕,失之无惜。

    最起码,还看到了剑道后辈的崛起,这对古剑修界而言,是大好之事。

    华长灯面带赞许,由衷叹道:

    “名之道,可在剑念之上。”

    “继八尊谙后,你之剑道天资,该称冠绝此代,这‘第一剑仙’之名,倒也名副其实。”

    “只可惜……”

    他凝眸望着那青年手中石剑,末了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阴魂之躯,笑笑无言。

    徐小受毫无气馁,似都不曾听出这老登话里话外的不屑之意,唇角一掀道: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我之一剑,斩不灭你这老登的全部,被你棒棒的逃掉了?”他鼓起掌,好像在鼓励小朋友成功靠自己的力量,放出了人生第一个屁。

    棒棒的……这灵性用词,一时间让华长灯分不清是在实嘲,还是反讽。

    他看过去,那青年按着手中蠢蠢欲动的剑,依旧岿然不动:

    “说了一剑,就是一剑。”

    “而你,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话音刚落,全场观战者但见,华长灯阴魂之体上,忽然响起“嗤啦”之声。

    重重叠叠的剑光,于其阴魂之体上各处撕开。

    那剑光不知从何处诞来,可去处极为分明,撕裂其阴魂之体后,流汇于一处。

    最后,居然化作了……

    “水?”

    不!

    不是水!

    是上名如水的“名”!

    名之力,有如跗骨之蛆。

    即便华长灯抛却了身、意,遁入他最熟悉的灵魂状态,名化作的剑光,名斩出的伤害,依旧跟过去了。

    “这……”

    阴魂之体,嗤嗤开裂。

    华长灯如遭凌迟之刑,遍体生疼。

    名之力作水缠身,有如钝刀慢割,险些给他疼得叫出声来。

    “这如何可能?”

    华长灯惊了。

    他惊的,却不是此子实力竟至于斯。

    而是他从这跗骨的名之力上,瞧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有点像是自己的……

    剑鬼之意鬼?

    “瞧出来了?”

    徐小受持剑,踱步往前,轻笑道:“我修名半年,对古剑术其他方向的发展,可是没有落下……”

    他说着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了身后方立于小山头上的梅巳人。

    “他在看我?”

    红娘一瞬心跳加速。

    她虚按着稍稍起伏的胸口,用金杏给受爷来了个。

    ——不能只有红娘有福利,兄弟们都得吃点好的。

    “坏事!”

    独独梅巳人一人,给这小子一眼看得心跳漏拍。

    你打你的啊,突然转头,是个什么意思?

    这小子从不无的放矢,被他盯上更从未有好事……梅巳人甚至连了解、好奇的想法都无,心头已生捏出杏界玉符,原地遁走的想法。

    “我老师说的不错!”

    徐小受一句话,给他摁定在原地了。

    红娘手中的金杏,随声也转了过来,这代表着自己落入了一千七百万观战者的注视之中。

    “咳。”

    梅巳人悄咪咪藏好杏界玉符,下巴微抬,捏出纸扇徐徐摇动起来,上书:

    “谬赞,谬赞。”

    我都什么还没说呢,您这就谬赞上了?

    徐小受一乐,指着巳人先生道:“老人家也说了,剑鬼三鬼,分身鬼、灵鬼、意鬼……”

    梅巳人手中纸扇,缓缓停止摇动。

    “这意鬼之剑,确实厉害,我也算侧面瞧过了,就我老师方才没解释出来的那个嘛……”

    梅巳人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想说的,不外乎就是,八尊谙体内留下的剑气,该就是你意鬼之剑斩出的,这才磨灭不掉吧?”

    梅巳人听完怒火攻心,好想出声驳斥一番:

    老朽没说!

    这是你说的,老朽方才已经停下了!

    徐小受,你简直是目无尊长,连这等屎盆子都要往你老师头顶上扣,枉教你心剑术般若无……

    他尚未开口。

    阴魂之体华长灯,顺着手指方向,垂目望来。

    梅巳人如有所感,遥遥举目对去,面上顿时多了几分唏嘘怅惘之色。

    “唉……”

    说到底,华长灯也是他的学生,徐小受也是他的学生。

    不过是出身不同、立场不同、大道不同,以至于双方走到了如今这般对立面上去。

    如果换个时空、换个场景。

    兴许他俩,同八尊谙、温庭,同饶妖妖、古剑修界其他后辈晚生,齐聚一堂,论道问剑……

    梅巳人长长再叹,切断了自己胡乱的思绪。

    他的第二世界太过美好,迄今乃至今后,怕都永远无法实现。

    华长灯平静收回目光。

    小石谭季也好、巳人先生也罢,皆已无法令得他心神能再如何波动。

    他此时在意的,是这年轻人居然像是参透了几分自己意鬼的用剑方式?

    这是何等惊艳天资?

    可细细一思,也不对啊……

    三十年前,自己于剑鬼一道上,也只能算初窥门径。

    留在八尊谙体内的剑气再是厉害,道韵都是不足,这年轻人断无可能推演出后续修炼方法来吧?

    徐小受一眼看破了他的迷惑,笑道:

    “祟阴一术,遗相反转,禁我消失术、遗世独立,迄今术式未消。”

    “这固然令人不爽,却也教会了我,此身不灭,术式永恒之道。”

    一顿,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之情剑术,修两世相、轮回凭,藉借过往凭定今我,此剑斩出,相信你也感受到了。”

    “过去之我不死,则今下之我不灭;今下之我不灭,则名剑之道永存!”

    此声如春雷,骇人心神魄。

    不论是语及祟阴之不屑,亦或是言称两世相、轮回凭时的自信。

    包括此子方才对名之道的诠释、运用,种种杂思,纷至沓来。

    华长灯幡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小瞧这年轻人了,他的高度,不是后辈晚生,该与自己齐肩?

    “小石谭季……”

    “抱歉,那只是我的曾用名。”徐小受毫不客气打断道,“我本名徐小受。”

    而今之他,早已无需借用他人马甲,或者自撰身份,以图自保。

    圣帝该杀杀。

    祖神该灭灭。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是而已。

    徐小受……华长灯轻喃此名,声色扭曲,却又在模糊视线下,望向那徐小受手中石剑。

    冠以第一剑仙之名,承载名之道此般剑力。

    若是凡剑,早该在剑出之时,粉身碎骨了。

    这石剑徐小受使来,真如他他先前所言一般,封印不破,剑鞘不出,便将自己伤成如此?

    “此剑何名?”华长灯忍痛问道。

    嘤——

    似终于有了抛头露面的机会,石剑猛一扭曲,灵性之足,险些自己将封印冲溃。

    徐小受见状一笑,并无遏制石剑亢奋。

    他反倒是举起了手中剑,在华长灯面前,在五域观战者视下,轻唤道:

    “藏苦。”

    好名字……华长灯似还有言。

    可名之力席卷缠绕,一点点将他阴魂之体磨灭,他已无有多余气力,可再出声。

    徐小受摆摆手,不再折磨这苦不堪言的老登,拂袖说道:

    “下次见面,带上你的狩鬼,再来领教我手中藏苦锋芒吧!”

    “至于今日,到此为止。”

    一翕眼,不再给华长灯聒噪的机会。

    徐小受猛一握藏苦剑身,隔空引爆那涓涓如流般的名之力。

    “轰!”

    虚空一声炸响。

    上名如水,缓时春风细雨,狂时惊涛浪骇,陡然往内里坍塌,继而碾碎了华长灯整个阴魂。

    鬼佛界,以古战神台为基础构筑。

    此地道法规则层次至高,可以说不亚于神之遗迹,乃至企及天境之祖神居所。

    经过半年固化,鬼佛界空间自也稳固。

    此地建立,本就是为了迎接接下来会有的圣帝、祖神之战。

    自然,徐小受这一炸,坍塌的空间、轰穿的黑洞,亦是不大。

    这却非是名之力,力量不足。

    而只是对爆破更为驾轻就熟的运用,以及区区华长灯残意、残魂,不配动再大的声势罢了。

    “呼……”

    徐小受长舒一气。

    这一炸,算泄了耳闻鱼老之死后的不忿,也算替小鱼提前出了一口恶气。

    当然,事不以此终。

    不论外界观战此时惊议如何,徐小受炸完华长灯阴魂后,不曾远去。

    他有着自己的目标。

    他苦心寻觅华长灯这道意志数日之久,还有了对话、沟通的机会,测出了华长灯其意之强大,可渡鬼佛界。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残魂之死,只是泄愤。

    待得周遭空间稍稍凝固,阴魂之力完全抹除,似已从这世界上完全烟消云散之时……

    “咻!”

    外人肉眼所看不见,灵念所无从觉察处。

    于华长灯方才身死之地,有一缕黯淡微光掠出,直至桂折遗址鬼佛方向。

    “来了!”

    徐小受眼睛登时大亮。

    上一次,他提前灭掉华长灯意志,也有这般情况发生。

    但彼时他无多想,也没有制止,只是任观其变化,得出了华长灯意志出于鬼佛,终也归于鬼佛之结论。

    “这意味着,不论其意结局如何,或狩鬼完、或被人狩完,都会有一份力量,归入鬼佛。”

    “而待得鬼佛界酆都化完毕,归入鬼佛的这未知力量积蓄已足,华长灯必将真身临至。”

    “若到那个时候,再要去接他的招,或者他们、祂们的招,就很被动了……”

    一路走来,被动这么久,可不全因自己是个被动的人。

    那是因为没实力,不得不被动!

    今下实力精进,又琢磨透了华长灯阳谋之用意,徐小受怎能放任机会流逝?

    “魂光……”

    目光远眺,眺至鬼佛方向。

    徐小受所见已非鬼佛,而似是在虚无之中,瞅见了昔日那直上青云的天梯。

    以及天梯之上,五域世人或永生永世皆见不得的,传说中的五大圣帝秘境。

    “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

    徐小受笑着、等着。

    他并不着急,只心念牵系那缕魂光,随其越渡数界之地。

    当看到魂光终于来到鬼佛之前,就要随过往其他魂光一般,没入鬼佛眉心处那点朱砂之时。

    徐小受眉目一变,肃然以待,陡然竖起双指。

    “这,又是什么?”

    金杏一千七百多万观战者,可没见到魂光,只看到受爷在灭完鬼剑仙后,原地停留了一阵。

    他等着、等着……

    忽而远眺望天,并出祟阴手决,轻声喝出了那略显耳熟、细思极恐的术法之名:

    “术·归魂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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