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赌约的内容为:【履约人苏明安必须在二十天内重启黎明系统。】
那么,只要让「履约人苏明安」,永远无法抵达第二十天,就能让这个文明赌约成为一纸空谈。
当苏明安抵达了第十九天,就会遇上阿克托,阿克托会让他回到过去,将自己「履约人」的身份交给第一天的自己。
只从因果层面分析,当「过去的苏明安」经历了十九天,又会遇上阿克托,阿克托就会让「过去的苏明安」又回到过去,将「履约人」的身份交给下一个第一天的自己,也就是「过去的过去的苏明安」,达成无限递推。
废墟世界的时间为网格状时间,只要苏明安在这世界上存在过,就会在系统留下痕迹,无论过去、现在、未来。虽然只有现在的苏明安是真正的「玩家苏明安」,但过去的他同样算作「苏明安」这个定义。
这是钻了「履约人:苏明安」的文字漏洞,文字只能指代一个「对象」,无法指代某一个具体时间线上的「苏明安」。
现在的苏明安可以大胆地走向未来,而过去的「苏明安」自有「回到过去的苏明安」帮他抵达第十九天。
——如此一来,就成了一条因果没有首尾的衔尾蛇。
「履约人苏明安」这个身份将在过去与现在的交接中循环往复,从第十九天回到第一天,从第一天走向第十九天,又从第十九天回到第一天。永远不会抵达第二十天。
「……」
白色的光华之中,苏明安握紧手中的巧克力,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思考的阶梯在脑中搭建,渐渐建成一座完整的殿堂。
他生出些思绪的恍忽感,后背已经渗出一层绵密冷汗。
「苏明安,衔尾蛇的因果是直接连接的,不可能出现‘无因有果,,或‘有因无果,的情况,因为一旦失去其中一个,你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我们能在这里谈话的基础在于——你已经在某个时间点链接了这场因果,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阿克托说:「即,有因必有果,有果必然能倒推因。」
「我明白。」苏明安声音沙哑,这些信息给他的冲击太大。如果没有阿克托解释,他不可能想通。
这就像祖母悖论一样——如果你回到了过去,杀死了你的祖母。你的祖母不在了,你就不可能诞生于世。但问题是,如果你没有诞生于世,又是谁杀死了你的祖母?
现在的情况就类似于,苏明安正处于一种「杀了祖母」与「没杀祖母」的薛定谔态。只有「他的祖母没被杀」,他才能成功抵达第十九天,如果「他的祖母已经被杀了」,他就不可能抵达这第十九天,也不可能听到这些理论。
当他站在这里,这场因果就已经存在,他的「祖母」现在必然存活,他要做的,就是回到过去,阻止自己「杀死祖母」。….
他不能以线性时间衡量这场三维度之战,时间在这里只是一张网,可以将棋子跳到一个网格,也可以越过平行线跳到另一个网格,甚至可以把这张网对折成四份,一份1年,一份32年,一份72年,一份102年。
换句话而言,要抛开所有关于‘时间,的正常定义,正常的定义在废墟世界,行不通。
时间必须用空间来理解。
犹如克来因瓶——一个瓶子底部有一个洞,现在延长将瓶子颈部拉入瓶子内部,和底部的洞相连接,和我们平时用来喝水的杯子不一样,这个克来因瓶没有「边」,它的表面不会终结。一只蝴蝶可以从瓶子的内部直接飞到外部而不用穿过表面,即克来因瓶没有内外之分。
现在,苏明安就像那只蝴蝶,他只要穿过三维度组成的克来因瓶,就能回到初始程序之中,敲下那一位阿克托事先空好位置的字母,令
因果链接成为衔尾蛇。
在数学领域上,克来因瓶是一种无定向性的平面,内外部完全无法区分的一个概念。若是把宇宙比作一个更高维度的克来因瓶,宇宙同样无边无际。
人类虽然认为自己是在宇宙之中,但他们也有可能是存在于宇宙之外,「内」与「外」本身的界限并不清晰,人类无论怎么探索,可能最后都会回归到一个原点,就像那永远装不满的克来因瓶。
莫比乌斯环从二维空间来看非常扭曲,但是在三维空间里却非常合理——同理可得,克来因瓶虽然从三维空间里看起来非常奇怪,但是到了四维空间它便具备了无定向性。
由于现实是三维空间,用现实世界的理论解释属于四维空间的克来因瓶,无论如何都会显得突兀。
但这是合理的。
废墟世界的前后因果、内外之分,犹如一个克来因瓶。
「……想明白了吗?」
洁白的光华之下,阿克托又喝起了茶。他的姿态格外闲适,像一位等待学生明悟的导师。
茶香弥漫,苏明安怔怔地凝视着空气中游走的衔尾蛇图桉,片刻后,他说:「我仍然有些不理解,抱歉。但这个世界副本结束后,我会和诺尔等人继续商讨。」
阿克托的这些理论已经远超废墟世界的范围,甚至触及宇宙观的层次。苏明安把这些话都录了下来,等和诺尔他们过年的时候,他们可以隐晦地讨论一番。
说不定,真的能有与主办方对抗的新点子诞生。
苏明安的眼神晦暗了些许,思维构成的高塔快被洪水淹没。
前一次的模拟叠加在这一次的模拟之上,这一次的模拟结束也可能是下一次模拟的开始,时间于高维而言就像克来因瓶,高维眼中的时间更用‘维度,与‘因果,来表示,而非单纯的‘线性时间,。
这种思路,或许可以给他对抗高维提供帮助。….
苏明安将手贴在自己胸口,感受到心脏在怦怦直跳,他的眼前已经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前所未见的理论灌入了他的脑海。
在副本开启第一天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想到,废墟世界的本质竟然如此复杂——四条时间线还不够,还要来个三维度防火墙理论,防火墙理论还不够,还要来一堆衔尾蛇、莫比乌斯环、克来因瓶、祖母悖论,甚至宇宙程序说。
这相比穹地的双神之争广阔了太多。线索套线索,理论套理论,简直是一整个世界构成的庞大谜团。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阿克托放下茶杯:「你毕竟还年轻,连数学和物理都没有深入接触过,很多理论你难以理解。相信如果你能有足够的寿命,以你的意志,你能够做到比我出色。」
「我怎么比得上你。」苏明安摇头。
他连理解这些理论都困难,如何比得上理论的开创者。
「那么具体而言,我该怎么做?」苏明安说。
阿克托起身。
花朵般的白色光华簇拥着他,他在这处纯白的空间里渡步:
「苏明安,灾变72年的中央城实验室——也就是你开局所在的地方,它是一个‘中转站,,用于储存真正的黎明系统。中央城实验室不属于任何一个维度,它不属于三维的第1年,也不属于二维的第32年,也不属于测量之城的第102年,它是独立的。」
「原来如此。」苏明安明白了。看来真正的黎明系统被放在这个‘中转站,保护了起来。
「中央城实验室的时间一直在五天内复刻,是因为我们需要不停重置这个‘中转站,的坐标。」阿克托说:「否则,如果中央城实验室的时间一直进行下去,很容易像另外三个维度一
样,被【他维】锁定坐标。」
苏明安点了点头。
怪不得中央城实验室的人们都没有被【他维】入侵,原来那里绝对安全。
「但唯一的隐患就在于你。」阿克托说:
「在副本开局,你是频繁进出测量之城与中央城实验室的人,【他维】很可能针对你的坐标,在五天之内就锁定了中央城实验室的位置。哪怕只有一次前后因果断裂,我们都将不复存在。」
「我需要你做到的,是引诱‘过去的你,进入测量之城的那一栋废墟大楼,也就是中央城实验室的‘未来态,——让过去的你位于102年,让现在的你位于72年。使得中央城实验室的坐标在第72年与第102年同时重合,用一维的坐标去混淆【他维】的视野,避免实验室被锁定。」
苏明安闻言,嵴背已经被冷汗沾湿。
这种「过去属于102年,现在属于72年。过去属于未来,未来同属过去。」的操作太过震撼,闻所未闻。
「我知道了。」他说:
「过去还未成既定事实,我必须要抹除过去的隐患。」….
「叮冬!」
系统提示声响起:
【你接受了新的主线任务·「衔尾蛇」】
【任务提示:跳跃网格状时间,引导‘过去的你,进入废墟大楼,并向‘过去的你,交付文明赌约的‘履约人,身份。
任务奖励:一位黎明密码。】
……
「你是否捡到过特雷蒂亚的怀表?」阿克托说。
苏明安取出了那枚古铜怀表。
阿克托盯着怀表,像是在怀念那位明媚的女子。一抹数据流从他的指尖蜿蜒而下,进入了怀表之中。
「每位九席都拥有一部分管理员权限。小北的是一枚U盘。夕则是她后颈处的芯片。至于特蕾蒂亚,她的权限代表物是这枚怀表。」阿克托低声说:「把这枚怀表给予过去的你吧。我将文明之源存在了里面,只要你把怀表给他,文明之源易主,你就能把履约人的身份交给他。」
苏明安握紧怀表:「为什么非要给他怀表?如果我想给他小北的U盘呢?」
阿克托微怔,而后失笑:「当然可以。你想给他小北的U盘也行。你好像还是没能理解衔尾蛇因果代表着什么。你当时能够捡到怀表,是因为上一个‘因果,给了你怀表。如果你给过去的你小北的U盘,那么下一个你手里的就不会再有怀表,而是小北的U盘。」
苏明安呼出一口气,心中已经被震撼充满:「明白了,送我去吧。」
阿克托伸手:「完成任务后,你去一趟中央城实验室,我就能传你回来。」
白色的光华在他们之间闪烁,苏明安的眼前,掠过了一条条横平竖直的长线,它们交错围绕,凝成了一道平行的网格。
整个空间在他眼前颠倒,仿佛有一个没有表面的克来因瓶在他脚下升起,他被白色的乱流推着前行,渐渐淹没于没有尽头的间隙之间——
这一刻,他成为了「祖母」本身。
……
【为了避免因果淆乱,本质相同的「苏明安」不得接触于同一时间线,正在为您临时赋予别的身份……】
【模拟成功,检测到黎明系统内部含有「吕树」情感模块,为您临时附加「吕树」身份。】
【将为您配备AI希可彷生体,辅助您进行行动。】
……
白色的光华之间,苏明安睁开眼睛。
眼前是茫茫的荒漠。
「呼啦——」
沙海旷远,丘山分明,流沙如泻。炙热的暖风拍打在他
的脸上。绿洲与黄沙相伴,飞鸟伴驼铃起舞。
无数道砂石涌起的褶皱如同金黄色的浪涛,从远方一直蔓延,仿佛永无止息。
大声叫卖的小贩们、背着大包的旅行者们……人们聚集在前方的中型聚集地,摩肩擦踵,人潮汇聚。
「——情绪针!5柯尔一针,打一针便不用担心情绪过载!旅行者们,前方就是测量之城啦!常备一针情绪针吧!」
「——旅馆,住宿!3柯尔包天!」
苏明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像是错位的时空在他眼前交接,每一眼都觉得无比奇妙。胸口蒸腾起沉重的失重感,一分一秒加剧。
时间,空间,维度,宇宙。
衔尾蛇,莫比乌斯环,克来因瓶,防火墙理论,祖母悖论……
「废墟世界。」他低声念着这个世界名,心中像是涌起了滔天洪水,被震撼感冲得支离破碎。
他刚想迈步,却趔趄一下,差点没站稳。这时,一名金发碧眸的彷生人出现在他身边,她扶住他的肩膀,为他套上了一袭黑袍。
「这期间,请您记得不要暴露自己的脸,防止克来因瓶破裂。」她牵起他的手,美丽的眼眸倒映着他怔然的神情。
帮他理顺了黑袍下的头发,希可朝他温柔地微笑了下:
「我们走吧。」
「博士。」.
封遥睡不够